《宫门》茜神

26、第二十六章 行宫—淮安元年

　　我手里拽着毛边纸，视线一直落在那朱红色的符号上。反复端详，再三揣摩。从早晨凝视到晌午，从黄昏呆坐到月上树梢，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肩膀上缓缓落下一件披风，我知道翠芙终于看不过眼了。这几日为了掩护柯博尔和宁朗尧，我搬到了她的屋子去住。而她也万分担心地说：“小的屋子是不是太冷了？小的再替贵人加个暖炉吧。”
　　我拍了拍翠芙的手，嘱咐说：“你晚上当值，一定要穿厚点。柜里那件夹棉的，我穿着太小，给你吧。”
　　没等翠芙说完，我又说：“差不多宁王爷他们快走了。今晚特别冷，你也别忘了给他们添点炭。”
　　翠芙得令，将闪亮的烛火用剪子捻灭。朝我做了个揖，后退着出门。
　　我朝寒风凛冽的院子瞟了一眼，今晚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虽然有风，但云层似乎很厚，一轮残月似有似无地挂在天际上。
　　究竟如何能去到淮安元年啊？我一直靠在桌边苦苦思索着，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渐渐一片模糊，一阵沉沉的睡意向我袭来。
　　“娘娘，您不冷吗？”平安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我猛地一睁眼，屋内明亮清晰。再扭头看平安，她那圆润粉红的小脸，显得娇俏可爱。
　　“我是谁？”我一把抓住平安的手问。
　　平安狐疑地盯了我两眼，回答：“景妃娘娘？”
　　“那就好。”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接着开始计算起日子来。从我在淮安三年过的几日来看，这里应该过了几月了吧。可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对于景妃来说，该如何向众人解释呢？
　　“嗯…..本宫……一直在这里吗？”我试探着问。
　　“娘娘小心。”平安一把扶住因我手颤抖而差点倒翻的茶壶。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宫里吗？”
　　平安的表情充满了疑惑，盯着我讲：“娘娘昨晚在圆桌边睡了一整晚，身上的披风还是小的替您盖的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滑落到脚边的披风早已换成了珊瑚色的。
　　“以后，让翠芙进屋伺候吧。”我考虑了下说，“你也不必那样辛苦，费心守夜了。”
　　“娘娘是嫌小的……”平安完全摸不着头脑。而我假装没听到，起身走到铜镜处，佯装端详。这聪明伶俐的平安，我怎能放心留在身边呢？所幸之前讨了翠芙过来。

　　我将诏书交给小厮，候在屋子里等清儿入宫。身旁则站了一脸稚气的翠芙为我剥着瓜子。
　　“你是说，我一天都未曾离开过？”我再度向翠芙引起了话题。果然纯真的她没有任何心思地回答：“小的一直侍奉在院子里，从未见过娘娘走出宫门啊。”
　　我苦笑了一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我心里明白了，即使我回去了淮安三年好多天，但这里淮安元年的日子是继续我那日离开的。也就是说，虽然淮安元年的一月等于淮安三年三日，但我在淮安元年的日子在我离开的时间内是静止的。只有淮安三年的日子才会慢慢流逝，所幸的是流逝速度并不快。
　　那么照这个思路下去，我要是长时间在这里逗留，总有一天，两者的日期会追平。
　　“姐姐。”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思考。我连忙收回神，只见清儿正眉清目秀地站在门口朝我浅笑。
　　待清儿坐下，我笑眯眯地朝她说：“姐姐在边疆婥城替父亲和你置办了一座院子。那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对常年喉疾的父亲定有好处。你和父亲准备准备，即日启程吧。”
　　“姐姐为何？”清儿惊慌失措起来，“莫非父亲和妹妹做错了什么事？”
　　“何苦这么想？”我嗔了一眼，说：“哪有这么多错事可做？只不过姐姐体恤父亲辛苦和你的……”我在喉咙里把性命两字压了下来。尽管这样做实属无理，但也是属于没办法的事。
　　清儿毕竟年轻，又连着问了几个为什么？真是让我额头上微微一层汗冒出。
　　虽理解她这种狐疑的想法，但我终究是铁下了心，严肃道：“本宫累了，你跪安吧！”
　　由于知道两边时间的差异，我便不再担心这里消磨掉太多日子，以致于回到淮安三年无法向翠芙等人解释。直到我派出的探子回报，清儿一行人已经在婥城的大院子入住，我才动了回淮安三年的心思。
　　我之所以遣清儿到那么远的地方，一是让她尽量远离皇宫，二是方便她和柯博尔私相授受。猜得不错的话，再过段日子，两人应该有人情人终成眷属了。
　　深夜，我再度偷拿出飞泉琴内的毛边纸，满心希望地看到毛边纸飞舞起空中的场景，或睁眼看见淮安三年时的屋子布饰。可同样从红烛燃尽到添加油灯一次又一次，我都没有发现自己穿越回去。
　　直到雄鸡歌鸣，我都还是傻傻地坐在圆桌边，目光痴呆状。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懊恼地度过了一夜又一夜。要命的是，今日刚用过早膳，翠芙就告诉我，宁朗之身边的刘公公来影月宫传话了。
　　我一边送走刘奔，一边郁闷至极地瞅着翠芙连蹦带跳地收拾衣裳。不错，去京郊行宫放松一下，是翠芙等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可对于我这个假冒的景妃来说，要终日面对“别有用心”的宁朗之，是多么无可奈何啊。

　　皇帝的马车果然和一般老百姓的马车截然不同。体积硕大，内饰精致奢华。别的不夸，就说这车厢顶的装扮，居然是上好的和田玉雕刻成百鸟朝凤的模样。那绣着鸳鸯戏水的流苏窗幔，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发出灿烂夺目的火彩。而此刻的我，右手被宁朗之那双修长的大掌覆盖着。
　　我的心痒痒的，不光是因为自己的手被人不停地摩挲着，更是因为宁朗之充满魅惑地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脸。
　　“你好像有些发抖？”宁朗之的手再度紧了紧，更是把我整个人拖到他怀中。闻着那股芬芳又高贵的龙涎香，我承认自己快把控不住，一颗心快飞出心房。
　　这要人命的宠溺，这夺魄勾魂的撩拨，怎么就让我生生遇上了呢？
　　我竭力回避着含情脉脉的双眸，眼睛直往窗外远眺，假装一副欣喜的模样讲：“皇上，你看那泥塑的小狗，多逗趣啊。”宁朗之握着我的手颤了一下，伸出脖子，往窗外张望了一下，说“憨态可掬，惟妙惟俏。”
　　一路上，宁朗之和我的手始终没分开过，伴随着还有他的迷之凝视。我几次想从他的甜蜜中逃离，却总是徒劳而返。直到马车在青山绿水的林间停下，我才得以用借着饮水的机会，离他三尺远。
　　“皇上，再行个十里地，行宫就该到了。”刘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宁朗之微笑着点点头，将双手拱在身后，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到底是层峦耸翠，山清水秀的林间啊！连空气都和宫里不一样。”
　　我用袖子掩了掩嘴，轻笑附和，心里却想：“这皇帝的位置也不容易坐，这大好的湖光山色，普通人能经常看，而他却……”
　　正想着，就听一声马匹长啸，接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我应声回头，只见三五匹黑得发亮的宝驹排成一队，离马车五米开外。一名面色红润，俊俏非凡的男子，敏捷地从马鞍上一跃而下，稳稳地矗立在宁朗之的面前。
　　宁朗之的眼睛亮了亮，欣喜地叫了一声：“朗尧！”
　　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来者就是在淮安三年救我几次的王爷宁朗尧。
　　“给皇上请安，给景妃娘娘请安。”宁朗尧端了端身子，摆出恭敬的模样，向我们行礼。
　　“想死你这家伙了。”宁朗之一把搭住宁朗尧的肩膀，和善地说，“在宫外，就不用如此拘谨了。”
　　宁朗尧嘿嘿直笑，反手搭着自己哥哥，笑道：“那今晚，为弟的可就不客气了。”
　　我知道宁朗尧指的是什么，因为方才那一排的马匹，除了两名侍卫外，就剩下几坛酒被牢牢地拴在马鞍上了。
　　“景儿，朕和朗尧一起去骑会儿马，你坐马车去行宫。”宁朗之来到我身边，握起了我的手，把我送到马车边。
　　“是。”我顺从地应允，又朝两人行了礼，径直上了马车。
　　到了车厢里，待车夫把帘子放下，我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一路上的拘谨和羞涩，到现在才能缓一缓。
　　我偷偷地从车窗一角往外看，只见宁朗之正一脸满意地拍了拍刘奔牵过来的枣红色大马。再望向宁朗尧，竟发现他把带着几分警觉的目光投向了车窗的位置，好似知晓我在车厢内的偷窥。
　　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虽然不知原因，但有种预感的恐惧。它好似一记重拳，打醒了沉醉梦境的我，让我心烦意乱起来。

　　看来，还是早日离开这里，回到淮安三年的好，我坐在青草香的软垫上打定主意。今晚的房间有些冷清，因为宁朗之和宁朗尧约定的三天三夜不醉不归依旧持续着。我一边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清静，一边纳闷刚入行宫时，平安朝我贴耳的一句。“娘娘寻的人，晚膳后就会来。”
　　正寻思着，忽见平安悄悄地进了屋，立在我的左手边，朝着翠芙努嘴。翠芙知道这是要遣她离开的意思，便乖巧地看了看我的表情。我默默颌首，万分好奇，平安嘴里我寻来的人，究竟是谁。
　　翠芙前脚走，后脚一名身材窈窕匀称的女子披着一身黑衣低头走了进来。
　　“小的给景妃娘娘请安。”女子侧着身子朝我蹲了蹲，姿态万千。我的眼睛直直地定在了她脖间血色珊瑚链上，挪转不开。
　　“多日不见，娘娘的气色愈发好了。”女子媚媚地笑着，同淮安三年那时的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