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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重逢—淮安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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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宁朗尧的话,我十分高兴,心想他虽然与我认识时间不长,但对我真是一等一的关怀备至,这样的情谊今后要如何报答?
于是我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心里的话:“我该如何报答王爷?”
“你说什么?”本打算起身走出门的宁朗尧,被我的声音打搅,回过头来问。
“我说……”突然感到有些尴尬,我连忙改口道,“我说,王爷真算得上淮安国第一好王爷。心肠好,样貌俊,写得一首好诗,弹得一手好琴。如果早些遇到你,我这个嫔妃就不会那么惨……”
话才说了一半,我便觉得说不下去了,一是觉得矫情,二是已然发现,一抹神秘的表情悄然爬上宁朗尧的面颊。只见他与我隔了几步远,一双明亮而乌黑的眸子盯着我的脸许久,而其薄薄的嘴唇却一直紧抿着,辨不出喜忧。
渐渐地,我从他脸上竟读出了凝重的意味,因为他那入鬓长眉在某个瞬间微微蹙了起来,又转瞬即逝。我的心不知怎么,也随即颤动了起来,有些慌张,有些无措。
我一边惊讶自己的本能反应,一边目送回过神来的宁朗尧恢复了平常的嬉笑模样,作揖推门而去。我呼出一口气,并将身体一歪,斜靠着软枕,刚想思考,就见翠芙端着银质汤碗进来。
瞧见银碗,我就想起清妃,问说:“清妃如何了?回到宝墨苑了吗?”
翠芙稳稳地把碗筷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回复道:“小的还没过去隔壁,暂时不知。”
我想想也是,这几日,恐怕她也被关在屋里动弹不得呢。
沉默一会儿,我感到精神比刚醒来不知好多少,看来宁朗尧送来的药果然有疗效。我便想挥手让翠芙扶我下床,却听翠芙讲:“不过,小的曾见书芹回来取过衣服,看起来离回来……”
“唉,”我叹了口气,“钦天监的监正和清妃有什么过节啊,非说她和太后相冲。”
翠芙伸过来扶我的手缩了缩,我狐疑地抬眼看她。只见她鼓着腮帮子,满脸迷惑,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作了个手势,让她开口。她咽了咽口水说:“小的曾听贵人说过,那监正是元妃娘娘的父亲举荐的呢。所以……”
“我说的?”这下轮到我不明所以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贵人曾和我说过,钦天监的监正是元妃娘娘父亲举荐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原话是什么?”我摇了摇翠芙的手臂,催促她。
于是她又把类似的话讲了第三遍。
晚膳后,我躺在悄无声息的屋子里一片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先不说有人要加害我,在我白粥里下毒,也不说宁朗尧与我分别时古怪的神情,就说翠芙说我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就使我如坠云雾。
当然,我也不需要翠芙提醒,隐约记得我讲过关于监正的话。可对于我这个失忆的人来说,怎么就清楚的记得落水清醒前的事情呢?正是我随便一句关于监正的八卦,就向自己抛出了几个讯息。一是,一个小小的监正就能左右太后的作为,未免也太过轻率。这究竟是太后迷信还是顺水推舟,恐怕不言而喻。二是,我对宫廷的了解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并且对于前朝非后宫的来龙去脉也略知一二。三是,我无意间的话语能折射出之前的记忆,看来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某些隐藏在记忆中的碎片应该还会被抽丝剥茧出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我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真相大白。紧张的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是好是坏,难以捉摸。如果以后不幸地被迫面临更糟糕的现实,倒不如现在混混沌沌的过日子来得实在。
等我从神游中回来,赫然发现,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侧头仰望挂在树梢上的明月,有些残缺,已比前些日子的浑圆身影萧条了不少。再仔细看,不远处的天边,一片浓而厚重的乌云正渐渐袭来,似乎寓意着阴霾不快的夜景。
我才想吩咐屋外的翠芙将烛台点上,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随即,温柔而刻意压低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南贵人,清妃娘娘来看您了。”
我一听是书芹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又直起身,把外衣披上。很快,清妃在翠芙的引领下进了屋子,而后面的书芹手上则提了一盏灯笼。
随着烛光照亮了屋里每个角落,我才看清阔别多日的清妃是多么的憔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仅从腰间浅杏色的佩戴渐宽二指来判断,她定是睡不好,吃不好。
这边我心疼着清妃,那边清妃就皱着眉,望着我说:“刚得机会来瞧你,竟来得这样迟,你的脸瘦得快没肉了。”
我本想缓和气氛,调侃一下,却听书芹一旁补充说:“清妃娘娘刚从慈姑庵回来,还没进宝墨苑,一听小的讲贵人的事,就急着过来看望了。”
我知道书芹是心疼清妃的清减,同时也赞叹她的衷心。可清妃却瞪了一眼书芹,似乎在责怪她多嘴。
我不禁瞥了眼同样立在一旁的翠芙,她撅着小嘴,仿佛想插嘴又插不上的样子,满脸郁闷。我心里不禁有一丝暖意,经过这么些日子,翠芙和我的关系真的比当初进步了不少。
清妃握着帕子的手拂了拂我的手背,讲:“我是不信你这样对妙儿的,可苦于没有办法,也不能找皇上开恩。”言语之间竟有些自责。
我听了,知道清妃对我中毒一事并不知情,便稍稍安心了下来,露了个笑脸对她说:“多谢清妃娘娘信任。”
“虽然禁足令已期满,但你最好近期不要多走动,以免……”清妃想了想又说。
我点点头,回答说:“娘娘叮嘱,南柯一定牢记。”
“贵人本就不爱到处串门,走得最远的,算是宝墨苑了。”翠芙终于抢到一句话,我对她的反应表示满意。
同样满意的还有清妃,她微笑着起身,又叮嘱了翠芙几句,无非是照顾好贵人,从饮食上,从起居上,悉心伺候。不一会儿,清妃带着浓浓的倦意告辞离开。
我瞧着她带着书芹,主仆二人清冷的身影,心里想:从头到尾,她没有和我说任何关于去慈姑庵的事,也没有抱怨任何委屈和挫折。从书芹刚才的语言中提示,太后连书芹都不曾赏赐相伴,可想而知,这些日子来,清妃是如何度过。而她偏偏不想多语,虽说是表面上的逆来顺受,对太后恭敬谦卑,可骨子里,或许是深深鄙视和黯然绝望。不争不辨,从心理上凌驾于后宫众人,飘逸出尘。这大概就是皇帝宁朗之欣赏至极的品质吧。可她的这种不屑争不屑强难道是来自于……
想到宁朗之,我不禁有些气馁。说好的浓情蜜意,说好的两心相知呢?抵不过人走茶凉。他虽说在京外祭拜,可宫里的消息,不可能不传出去吧?如果对于太后利用钦天监故意欺负清妃而无能为力,可对于我受的冤屈不能无动于衷吧。
可转念一想,终究是自己高估了自己。且不说嫔妃和子嗣来说,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就论我在其心目中的位置,恐怕是痴人说梦,贻笑大方了。我纵有千百个辩解的理由,但到了宁朗之眼中,杀一儆百,就算是冤枉,也是不可放过一个了。
“贵人早点歇息吧,小的给您熄灯。”翠芙殷勤地提醒了一句。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平安回来了没?”
“回来了。”翠芙回答说。
“她有问什么吗?”我又问。
翠芙摇摇头:“贵人指的是?”
我浅笑着摒退了翠芙,心想,翠芙是个木纳头,可平安却完全不一样。她莫名地被宁朗尧关了一小点时间,不怀疑些什么才怪呢。不过,她虽看起来和碧容有些相似,但性子似乎比碧容要稳重些。既然知道我好好的呆在肃静堂,她也就不多嘴一句,若无其事才是周全。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屋内的窗户边瞥见平安。她依旧是扬着雪白的脖子,颐气指使地教训两名年幼的太监。我正想继续观察,就听见院外一阵喧嚣,仔细听,竟然是刘奔在吩咐人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难道许久未见的宁朗之突然想起了我这个倒霉蛋?
院内的平安显然也是和我一样认为的,我见她用力拉了拉微微皱褶的裙子,伸手捋了捋额头碎发,似乎是想等院门大开的时候给某人留下个好印象。
可事与愿违,刘奔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直朝宝墨苑奔去。别说我心里有些失望,就说这平安,也是嘟着嘴巴,鼓着腮帮子。
宁朗之果然挚爱清妃,我如是想。
独坐在窗边,心情些许郁闷。既然能预见结果,可为什么内心还是压抑的呢?
于是我又自然而然的想象着宁朗之通过刘奔宣清妃去勤政殿的场景,情真意切,缠绵悱恻,幻想起两人的你侬我侬,自己的脸上竟不自觉地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