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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捉鳖—淮安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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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快降临,因为我有心事,所以吃过晚膳后颇为不宁。本记挂着某事,却不想突如其来一名太监,禀报说,今晚皇上要留宿。
在呆了好几秒后,我才缓过劲儿来,诧异地问太监:“皇上宠幸嫔妃,是不是要嫔妃沐浴更衣,裹着毯子,送进勤政殿的?”
小太监暧昧一笑:“常在哪里听来的消息?嫔妃沐浴更衣不假,但从未听说过要用毯子裹着,冬天还好说,夏天难道不热吗?”
我撅着嘴,努力思考这种古怪的念头是从哪里考究来的,但一番冥思苦想后无果。翠芙倒是一个劲儿地催我赶紧梳妆打扮,眉头快拧成了个川字,可见其紧张程度。
见状,我拉过翠芙的手,安慰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从慎刑司来到肃静堂。该罚的都罚了,自然该忘了都忘了。如果皇上还要追究,我定替你伸冤。”
翠芙的眼睛湿润了,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我拍了拍她,示意她平复下心情,继续翻着棋谱打发时间。
才一炷香功夫,宁朗之来了。如同往常一样,他换上了便服。与身着明黄色朝服的他不同,包裹在蔚蓝色便装中的他显得家常许多。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进屋相当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曾发现,还傻兮兮地发着呆。
“为何你见了朕,不像其他嫔妃般殷勤?”宁朗之在我经刘奔提醒,被迫向其行了个礼后,发问。
我想了想,装傻回答:“妾身未见其他嫔妃的模样,不知如何回答。”
宁朗之眉毛一挑:“强词夺理。”
“皇上赎罪,臣妾失言。”我连忙赔罪。
宁朗之摇摇头,端起刘奔侍奉上的一杯香茗,揭开盖,吹了下沫子,轻嘬一口。
我僵在赔罪的动作上,头不能抬,腰不能直,内心微微憋屈。
他缓缓放下茶盏,将手一抬:“起吧。”
“谢皇上。”我嘴上感激一句,心里却想,他不来肃静堂该多好。
许是宁朗之发现了我表里不一,讲:“你似乎不愿意朕过来。”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颇为兴趣地追问:“这是何意。”
我清了清嗓讲:“本觉得皇上洞察了我的心思,所以点点头。后又猜测,可能皇上会错了意,故摇摇头。”
“愿听其详。”宁朗之用眼神示意,让我坐在他身旁。
我装作看不见,依旧立着讲:“妾身不愿意皇上过来,是因为妾身察觉,皇上并无心思在妾身身上。既然两情并不相悦,何苦委屈皇上。”
“是吗?”宁朗之的眼睛眯了眯,继续等我讲下去。
“后来,是因为意识到,如果肯定了皇上的猜测,并不解释的话,皇帝一定会责怪于我,所以我摇摇头。”
“你怎知朕的心思不在你身上?”宁朗之用其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如同那晚寿宴。
我眨了眨眼回答:“皇上的撵轿单在院中,并无携带它物。如果打算在肃静堂过夜,定会带好替换衣裳。”
宁朗之赞许地点点头,透过敞开的窗户,望向院中。
“如果朕派人回去取衣裳呢。”他扭过头来,反问。
我不以为然地讲:“皇上深谋远虑,即使忘记了衣裳,那垒成一摞的折子,也该遗忘在勤政殿里。”
“呵呵。”宁朗之爽朗地笑了,看来他是了解了我的说辞。因为,如果他真的打算在肃静堂过夜的话,就一定会把随身携带的折子一起搬进屋,而不是留在院中太监手上,用蓝布裹着待命。
“什么都瞒不过你。”宁朗之总结了一句。
接着他与我闲扯了些家常,无非是肃静堂中的陈设合不合适,宫女太监称不称心。有什么东西要添置的,有什么东西要替换的。我本无所欲无所求,一一回答一切安好,便无他言。坐了一会儿,两人竟然是沉默。
眼看时辰差不多,我俯身道:“天色已晚,请皇上早日移驾宝墨苑。”
他惊奇地望着我问:“你怎知朕要去清妃那里。”
我心里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表面上却一脸恭敬地讲:“这个时辰,各宫已经落锁。肃静堂偏远,由此及彼,未免耽误时辰。唯有隔壁的宝墨苑吹箫如常。”
“是啊,清妃每次都吹箫候朕。”宁朗之闭上了眼睛,竖耳倾听。那一墙之隔的宝墨苑,除了“唰唰”作响的竹叶声,还隐隐约约传来如同天籁的箫音。
我预料他或许会问,为什么不是去右侧的春泽斋,便主动说:“春泽斋烛光未亮,空无一人,必当略过。”
宁朗之用手指抚了抚茶盏外的团花图案,意味不明地讲:“南常在聪颖,所言不虚。”
我浅笑着下蹲,做了个恭送的姿势。心想,如果他真的去了春泽斋,那今晚的计划……
岂料,他动都不动,仅用如大海般深沉的双眸盯着我的眼睛讲:“如果你不想朕走,朕就不走。”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说实话,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这一天发生的话,会怎样。就算宁朗之执意留下来,按道理,我是他的妾,他是我的夫君,留宿肃静堂天经地义。可为什么我就是有点不情愿呢?
宁朗之将主动权摆在了我面前,我是顺水推舟,恪守本分,服侍君王,还是该调笑装傻,婉言谢绝?两条路都能走,两条路都不好走。
“罢了,朕逗你的。”宁朗之大概看出了我的踌躇,起了身。我偷望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发现他的眸子稍黯淡了些,似乎有些失望之情。我心想,还好他是和我开玩笑的,否则今晚该如何是好?
宁朗之,前脚走了,刘奔后脚跟上。只不过,他在出门的时候,用一种特别复杂的眼神回望了我一眼。我想,他是没见过,主动将皇上往外推的嫔妃吧。也许,他认为我做错了。
“寻一人白首,择一地终老。奈何终不求。”离开肃静堂不久的宁朗之,不一会儿,派人送来了一句诗稿。那泛着墨香的字迹,遒劲自然,矫若惊龙。我捧着凝视了许久,心中莫名的伤感。总觉得那简单的两句话,含义太多,包含了宁朗之许许多多的感情未名。或许我有一丝丝被打动了……
我命翠芙将蜡烛吹灭,她疑惑地问:“常在今晚不练字了?”
“夜色太暗,容易看花了眼。”我说着卷起了宁朗之的墨宝,插进了一人高的瓷瓶,顺手把发髻拆散。
才一炷香的功夫,翠芙关上了门,悄声出屋。
我在黑暗中忍耐了很久,背脊上满满凉意,额头上却微微冒汗。一板之隔的屋子里传来几乎察觉不到的脚步声。我牢牢捏住剪刀,将尖头死死对准出口,就等待千钧一发之际,拼个你死我活。
“哗啦啦”一阵剧响,屋内的书架似乎被撞倒了。再“哐当”一记,我猜是圆桌上的茶壶粉身碎骨。接着,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由远至近,再由近至远。这时的我,反而有了几分胜算,恨不得推门出去助一臂之力。
不过,理智告诉我,按照约定行事。直到一名男子的声音在屋里大声道:“南柯出来吧。”
我一边奇怪,他今天居然直呼我的闺名,一边立马推开壁柜门,把蜷缩的自己放了出去。
“多谢宁王爷相救。”我朝着立在屋中央,挺拔而微喘的宁朗尧真心感激。他似乎也是满心欢喜,从未有过的骄傲眼神定定地朝向我。一时之间,四目相望。我嗅到了得之不易的亲切。
“王爷,是小柳子。”一名侍卫一把撕下了蒙面的黑衣人。瞬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果然是家贼难防。”宁朗尧唾弃了一句。
我感慨自己始终是太心软,忿恨地走到小柳子面前斥道:“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害我?”
“呸。”小柳子倔强地吐了口唾沫,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众目可见。
我无奈地问:“为了碧容,你该好好活下去。这样一来,岂不辜负了她?”
小柳子一听,震惊地抬起了头:“你如何知道我姐姐就是碧容。”
我惋惜地闭上眼睛,那一模一样的左撇子习惯,相似的面貌特征,如何不使我往这个方向想。
“是因为你,激起了姐姐想当嫔妃的心思。是因为你,害得她脸上长疮。是因为你,她怀了孕又被下药小产……”小柳子如连珠炮般数落我的“罪状。”似乎在他眼里,碧容的一切遭遇,全部都是我的错。
“胡说,常在的心可好了。”翠芙出其不意地在一旁训斥他,“你晚上守夜的被褥,是常在用自己的被褥,亲手缝制的。我曾去内务府要,他们死活不给……”
“别说了,”我拦下了气愤填膺的翠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我不是个狠毒的人,但当别人对我狠毒时,我一定锱铢必究。我本感念小柳子对姐姐碧容的悼念之情。但当知道,他的感情是建立在对我的恨的基础上的,并且化成了半夜持刀索命,那么我的同情瞬间转成了自保。只要碧容的弟弟小柳子,这颗定时炸弹在身边呆一日,我的生命安全就受威胁一天。
不过,由此事件,我发自内心地感激宁朗尧,要不是那天,他恰巧因醉酒在春泽斋门口吹风醒酒,就不会发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跳上屋檐,也不会趁着酒意,与之相博。
而探查了一上午的我,留意到了因伤,特意换右手擦拭牌匾的小柳子,猜出九成九他和碧容的关系。于是,我私下翻墙求得宁朗尧的协助,相约晚上来个文中捉鳖。
“他是和碧容同年进宫的。”显然,宁朗尧也摸查了小柳子的情况。在屋内只剩余我和翠芙以及他三人的时候,他趁着翠芙专注整理屋子,悄声对我说:“这趟是我帮了你,你该如何感激我?”
还没弄清楚,他为何直呼我闺名的事,他又用了自称“我”,而不是“本王”。我想,或许是最近频繁接触,互相熟络的关系,再或者,他本就洒脱不羁,不在意王爷的称谓罢了。
直到快天亮,我才真正入睡。最近事情发生太多,一晚上又如此惊心动魄,很是不踏实。
不过,刚稍混沌,睁眼一瞧,屋内阳光和煦。候在一旁许久的翠芙,立刻禀报道:“常在,皇上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