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晚枫酱

10、第九章 托孤

　　乾瑾心思沉重，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了永安宫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华帝和皇后身后，往丽妃的芳华轩而去。
　　出宫这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刚刚那一席话，也是想试探，华帝究竟是怎么想，刚才华帝的表现，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这让她有些心慌。似乎从她禅位开始，事情就开始往她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开来。
　　华帝是个聪明人，他不仅聪明，而且有野心。前世的她将整个国家都毫无芥蒂地交给了他，前几年还好，后来却终是不成气候。
　　她还需要试试，这个江山，由叔父来坐，是否稳妥。
　　他们步入丽妃宫殿的时候，丽妃正面色惨白地靠在卧榻上，见华帝进门，起身便要行礼。
　　华帝一挥手：“不必了，你身体不好，不用起身了。”
　　“臣妾谢陛下。”丽妃柔柔弱弱地说道，转向皇后与乾瑾，“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容华公主。”
　　“妹妹刚经历丧子之痛，理应好好休养，就不必在意这些俗礼了。”皇后走过去，坐在丽妃的榻边，保养得很好的手轻柔地覆在丽妃的手上，“妹妹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是臣妾的错，没有给陛下保护好龙嗣，遭了意外……”丽妃说着，小声啜泣起来，美丽的凤眸间流光婉转，晶莹的泪水汹涌而出，“也不知是什么人，会对臣妾和皇嗣下手，真真是狠心至极……”
　　乾瑾本站在一旁不准备说话，听闻这句抬眸一看，华帝和皇后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整理了一下表情，上前几步说道：“丽妃娘娘好生养着身体，有皇叔在，凶手自当会伏法。”
　　“容华公主说的是，妹妹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皇后道。
　　丽妃点头，扬起清丽的脸去看向华帝：“陛下……臣妾无能，日后，臣妾定会更加好好地侍奉陛下……”说着，眼泪又要往下落。
　　华帝看着那张脸，终究是叹口气，走近几步，伸手出去抚摸着丽妃美丽的面容：“你放心，若是抓到真凶，朕必亲自处置。”
　　“臣妾谢过陛下。”丽妃颤声道。
　　“时候不早了，朕改日再来看你，好生休养。”华帝语气低沉温柔，“朕走了。”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容华公主。”丽妃微微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说道。
　　乾瑾低头跟在帝后身后，没有回头再看丽妃一眼。
　　定要找方明远来一问。乾瑾揉着额头头痛地想。

　　这天夜里，月芙应乾瑾的话，将各宫的桃花茶都收了回来，正准备扔进火炉中销毁，却被乾瑾拦住。
　　“她们享不了好茶，就留着咱们自己喝吧。”乾瑾说，“包起来，省的路上连些好茶都没有。”
　　月芙便找了盒子，将桃花茶细细包了起来，便干活边问：“公主，我们非走不可吗？”
　　“不但非走不可，还需不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可别走的像公主出游一般。”乾瑾道。
　　“为什么？”
　　“也就是你问这话，”乾瑾笑，“你见过几个人犯了错那样大肆风光地走的？”
　　“可是根本不是公主的错，您为真凶顶了罪，难道还要净身出户？”月芙气恼道，手里的动作也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自然不是我的错。”乾瑾道，“否则怎么各宫都没事，只到了皇后宫中的丽妃出了事，难不成真是各宫都把桃花茶珍藏起来，只有丽妃嘴馋？”她端起桃花茶来饮了一口，“是皇后找的借口而已。”
　　“她也不怕陛下追查下去？”
　　“她知道陛下不会追查，否则怎么会亲自出手？”乾瑾看她，“月芙，这些东西你不必听也不必学，反正出宫之后，没人会在暗地里算计了。”
　　“哦……”月芙道，突然又想起什么，“那小王爷和小公主怎么办？公主要带着他们吗？那奴婢要尽快去通知他们了。”
　　乾瑾抿了抿嘴，“我自会考虑，你先收拾吧。”
　　“是。”月芙说着，抱着一大盒桃花茶退下。
　　自己女儿之身，出宫之后连能否自保都不知，宫中虽然凶险，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出了宫，瑞儿和琬儿反倒失去了保护。
　　可是这深宫之中又有几人能与她一心？还是……她必须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这里？
　　乾瑾抿了口茶，皱起眉头。
　　分明是桃花茶，为何这么苦涩呢……

　　雍泽宫是芸妃寝宫。
　　芸妃是郕王乾璋的养母，与乾瑾亲近，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不顾危险替乾瑾说话。她的母家是本国有名的望族临阳王氏，父亲是临阳王氏的家主，一品光禄大夫王永。她是除光雍皇太后生前所立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妃嫔。且芸妃温润，只看她能教导出郕王那样的谦谦君子便可知其为人。如果能说动她，乾瑾也就少了一分后顾之忧。
　　等了约三五日后的清晨，乾瑾早早起来，特意携了月芙挑选的桃花茶来到了雍泽宫。
　　芸妃刚起，看见她急忙拉住，一脸忧虑：“瑾儿是铁了心要出宫去？”
　　“已经说好了，在陛下面前也不好反悔。”乾瑾无奈道，“瑾儿今日来，是向您话别的。”
　　乾瑾叫月芙将泡好的茶端上来，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壶茶，您尽管喝就是了，绝不会掺杂毒物。”
　　“本宫知晓不是你做的，宫中有人嫌恶丽妃已久，怎会让她顺利诞下皇嗣？你不过就是被算计了一把，又何以要自请出宫？”芸妃道。
　　“婶母身居深宫，自然知道，我这样的身份，能少在宫中一日便少待一日是最好，否则今日是夹竹桃陷害嫔妃，明日却不知会安插怎样的罪名下来。”乾瑾低声说。
　　“我知道。”芸妃说，抬手掠过她耳边的发，“瑾儿年少却有此想法，真是难得。这些日子来，也是委屈了你，小小年纪，却要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所以瑾儿这不是要想办法全身而退了。”乾瑾微笑着说。“瑾儿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弟弟妹妹。”抬眸看向芸妃：“瑾儿是个女儿家，自己出宫尚且生死难保，带着两个孩子……”她眼中隐隐有了泪水。
　　芸妃蹙眉道：“本宫知道，陛下忌惮着你们姊弟三人，可本宫的能力是有限的，能保的了他们一时，却保不了一世啊。”
　　“瑾儿知道，所以瑾儿只想请婶母深思，哪怕……哪怕只留一个，也算是保了瑾儿父皇母后的一丝血脉……”乾瑾说，“瑾儿知道，这样的话说给谁，谁都不会相信的。”她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来，“瑾儿在宫中，只能依靠婶母一人，请婶母看在璋哥哥的面子上，暂且保全他们吧。”
　　说到后来，几乎是声声泣泪。
　　“若是瑾儿能安顿下来，必定会接走他们，不给婶母添麻烦。”
　　芸妃见她流泪发誓，也于心不忍，拿出帕子给她擦拭，半晌道：“起来吧，本宫自会竭尽全力。后宫众人多少也要给本宫几分薄面，不会太过为难他们的。”
　　乾瑾听闻，即刻行大礼：“多谢婶母。婶母相助之情，瑾儿感恩戴德，无以回报。”
　　芸妃将她拉起来，安顿到卧榻上坐下，悠悠说道：“你此次出宫，我也没什么好帮你的，只能做到这里。我这里有母家的玉佩，王氏人手一枚，或可保你一路平安。”她叫侍女从梳妆台上拿来玉佩，交到她手里，说道，“我王氏血脉遍布华国，无论你到哪里，只要见此玉佩，必会有人相助，拿着吧。”
　　乾瑾却说：“这怎么好，这是在您进宫时光禄大夫亲手给您的，瑾儿怎么能受。”
　　“我在宫中，众人自会忌惮本宫身份，不敢轻易招惹，这玉佩伴我多年，也未曾用过。”芸妃道，“你与璋儿情如兄妹，本宫也视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将这东西给你，也算是替璋儿照顾你。”
　　乾瑾见推辞不过，只好收入怀中，起身向芸妃又行一礼，道：“瑾儿此去，必是要到陵州城去看看璋哥哥的，婶母不必担忧，瑾儿必会照看好他。”
　　“那是最好。”芸妃柔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