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媒》一只慢鱼

5、城门送别

　　转眼已是六月，天气开始逐渐炎热。宁宰宇陪宁宰恒用过晚膳后亲自送宁宰恒回柔桑园。这是八皇子和柔妃住的园子，柔妃为江南女子，知书达理，打进宫起就不愿住进珠宝琳琅金碧辉煌的贵妃殿，如今芳草萋萋泉水叮咚的柔桑园本是皇宫花匠园役住的园子，谁知柔妃只是饭后散步路过一趟便喜欢上了，先皇对这位妃子疼爱至极，拗又拗不过，又不能失了皇家的体统丢了皇家的体面，于是命人扩建，盖了亭台引了流水。

　　柔妃一再强调不可铺张，园子本不大，柔妃亲自往清澈的池子里放了鱼儿种了荷花，一块块的空地种上七彩的花儿，一条条的小道皆按柔妃的指示去铺砌。柔妃便每天在园子里刺绣弹琴，读书品诗，养花喂鱼，照看那一小块儿菜地。不进殿堂，不惹是非，不争宠爱，不妒红颜。先皇一身疲惫来到此地时，她便于那翠竹的帘子后，花草掩映间探出头来，甜甜唤上一声“夫君”，有时额头上还有侍弄花草果菜不小心挂上的泥粒，有时是练罢舞蹈鼻尖香汗微冒。牵着先皇的手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斟上一杯果子酿的酒。他在这里只是“夫君”而不是“皇上”，暂且能放下这家国天下，真真是难得的皇宫清净之地。

　　如今先皇已殁，宁宰宇敬佩柔妃为人知性，也时常来柔桑园坐坐，和柔妃说说话，实为一个不错的解语之人。

　　“陛下日理万机，让桂公公送过来就是了。”宁宰恒累了一天，刚钻进柔妃怀抱哼哼着娘亲娘亲就昏昏欲睡。

　　“朕也许久没来，想同柔妃娘娘说说话。”

　　“哦？陛下有心事？”

　　“柔妃娘娘，朕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哦？哪家女子这般有幸？”

　　“不，是个男子。朕于十万敌军前，也从未如今日般心若擂鼓。”

　　六月过完，陆凡赴任的日期也到了。陆凡只带了从小带自己长大的老家仆田叔和车夫大力，收了必要的东西就前往平安州赴任。虽烈日炎炎，太清城繁华依旧，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刚出了太清城门，马车忽然停下来。田叔探出头一看。原来是林一玄、李言之几个来送行，陆凡并没有想到他们会来，过了这么多年，除了林一玄前边来秋雨园住了一段日子，五人第一次齐聚，竟是为他送行，心里生出些此去经年的感慨，眉间眼底微微一动又倏然逝去。

　　“陆凡，还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啊’。”八面玲珑的林一玄率先开口，右手轻轻搭上他的胳膊。

　　“陆凡呐，离开太清城，凡事多个心眼。平安州民风剽悍举国皆知。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也不知道皇上非派你去是何意。”沈复一如既往爱唠叨。

　　“知道了。一玄还要回西南么？”面对好友，陆凡面部柔和了许多。

　　“得回，还有些事要处理。”林一玄啪一声打开折扇。

　　起初四人立于街头，皆玉树临风一派风流翩翩佳公子的做派，已经陆续有行人聚集过来，眼尖的认出了这都是新科及第的进士们，当那一身如火长衫自车中走出时，人越聚越多。

　　“快看呐！！！那位红衫公子不正是当今状元爷嘛？！！”

　　“是嘛？真是一表人才啊。听说想见他的人都快踩破了定安王府的门槛儿都没见着。咱们这是行了大运咯！！！”

　　“碧色的眼睛还真是少见呐。不过听说是因为定安王和他国舞姬混血所致。”

　　“呀，这不是陆凡陆小王爷吗？这是要到平安州赴任呐。”

　　烈日之下蝉鸣嘶哑，议论纷纷叫人头疼，李言之周云腾也不多说，待周复又唠叨了一会儿，四人转身打马而去。陆凡回马车内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缓回来。

　　马车走的慢，经一天一夜又一个早晨，直日上三竿才到得平安县衙。接下来又是马不停蹄的交接仪式。累得晚饭草草对付几口便回房歇息。睡眼朦胧中模模糊糊听见人敲门。之后便听田叔在门外禀报：“小王爷，有个黄三公子非要见你，说有急事。”田叔在定安王府为仆多年，多少练就些看人的本领。这位黄三公子一身宝蓝的绸上金线绣蟠龙出海，喷云吐雾，紫金的冠嵌碧玉宝石，剑眉星目器宇不凡，田叔一看来人非等闲之辈，这才斗胆叫醒小王爷。

　　“哪个黄三公子”陆凡懒懒翻个身，全身酸疼。“黄三？？？皇三？？！！。”

　　陆凡心里一惊。一边起身穿好衣服。进入会客大厅，不是那笑意盈盈的当今皇上又是谁？还没等陆凡跪拜。宁宰宇就赶紧起身拉住陆凡的手。

　　“恭喜陆兄，听说陆兄今日上任，在下不敢怠慢，即刻前来拜访。如今在下于平安州做些小本的买卖。以后还请陆兄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陆凡气结。这皇帝唱的都是哪一出。

　　“我跟陆兄还有些话要说，你们且回避一下。”随行的桂公公和田叔都退了出去。

　　“爱卿，为何都不来向朕辞别？”

　　“回陛下，赴任日期为陛下所定，陛下没有命臣下辞行。”

　　“朕这不忘了么？突的不来教字，宰恒还嚷嚷着要差人去找你。说是舍不得你。朕跟他说等爱卿回了京，朕封个大官给你，以后便天天能见得到你，这才罢休。”

　　“陛下日理万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朕有东西给你。”说着自桌上拎过一个坛子塞到陆凡手里。

　　“酒？”陆凡微微皱眉。

　　“不是，是皇宫后花园从青松山引下来的泉水。清冽着呢，朕的早茶，都是用它沏的。”说着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绣袋塞给陆凡。

　　“香囊？”陆凡不明所以

　　“不对，是我命人去你园子收的干净泥土。”

　　“谢陛下挂念。”

　　“爱卿歇息吧。朕这就走。”

　　“陛下为何不歇息一晚再走？”

　　“明天还得早朝。”

　　年轻的皇帝大步流星穿过长廊，桂公公低眉顺眼，急急的跟着。田叔和陆凡送到门口。

　　田叔：“黄公子何不住一晚再走？”

　　桂公公：“我家主子还有急事。”

　　田叔：“你倒是劝劝你家主子啊。”

　　桂公公：“我倒是想歇息一晚啊，可是我哪里劝得住啊。今儿一早，快马加鞭，连换四匹马，片刻不停才在这个时辰赶到了这里呐。”

　　宁宰宇转身，双手搭上陆凡的肩，太过单薄了些。双手顺着那人胳膊，自肩头滑到手腕，握住那人细白的腕子，掠过那人掌心十指，跟头一次被他握住时一样冰冷的触觉。

　　“陆兄保重。”宁宰宇语气低沉，有股语重心长的意味。自己其实从第一眼在朝堂上看见他之时，就喜欢上他了吧，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

　　陆凡注视着宁宰宇翻身上马，黑色的袍子消失在已渐渐退去灼热的空气中。

　　“小王爷，回屋休息吧。”田叔看小王爷一动不动站在门口。“这黄公子是小王爷故交？老奴从未见过。”

　　“是。崇文院同窗。”

　　陆凡不得已撒了谎，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往回走，脑子里面一团乱麻。这长廊，怎的变得这么长了？千里迢迢只送这些东西来，是为的什么？皇上处处招揽人才，这或许，是收买人心的一招。他们陆家，本非皇室血统，是因为世代忠诚镇守边疆且多出良将，大好男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先帝感念其恩德才封的亲王，赐名陆天翱，与先帝宁天策同天字派名字，封定安王。皇上如今这样，真是多此一举。无非是要他陆家生生世世为其奴为其死。罢了罢了，真真枉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