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媒》一只慢鱼

6、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虽只七品，来头却不小。听说才智过人，上面的忙着戒备，下面地方乡绅忙着巴结。一个小小的平安县衙日日有人到访。与在京不同，来访的几乎都见到了传说中京官也难得见上一面的状元爷兼小王爷，只是这县官大人确实寡言少语的紧。见面全无寒暄。更有甚者只听得县官大人说“坐。”“茶。”两个字再无别的语言。有的能说会道的见大人无话又不能冷场，便自顾自说开了。县官大人只坐在上座似听非听着，手指细细摩挲着茶杯。说他似听非听，实在是因为本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眼神看出一个人的内心，然而这位县官大人那碧色的眸子，实在看不出深浅，你说他没在听，他却间或的又问你两句，且问题都问的颇为周全，明明又在听。有时也会传东边种田的，西边卖肉的，南边卖米的到县衙问话。平安县衙铺满灰尘的旧账都被衙役翻了出来，在县衙后院晒了一地，县官大人白天出门视察：东边的田地，北边的山川，南边的湖泊，……一抹火红的身影，有时骑马有时步行，有时跟了个憨厚朴实的车夫，有时独身一人。常常日落黄昏掌灯时分才回到县衙，吃过饭便一本本亲自查旧账，一看就几个时辰。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期间收到沈复的来信，无非就是絮絮叨叨的叮嘱，李言之无非就是传授如何用武力让犯人招供，周腾云无非就是又看上了哪条溪边的浣纱女，末尾不忘叮嘱陆凡也快些找个红粉知己。几人皆陆续赴任，不愿做官的林一玄却没有来信，许是生意忙吧，听说林家在西南生意做的大。一一回了书信，告知了近况也都叮嘱了几句。

　　陆凡七月十五赴的任，如今已是八月十五。中秋了。田叔和大力一早就张罗开了。说这是小王爷在异乡过的第一个中秋，虽不能与家人团圆，但也得好好准备团圆饭才是。

　　小王爷虽然庶出，但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到了这平安县后，终日公务繁忙，饭菜都吃得极为简单，今儿过节，县衙难得一日清闲，该庆祝庆祝。陆凡也放下了账簿到后花园练习好久没有弹的曲子。就是忙坏了田叔，小王爷今日不见客，上门送礼的贺喜的，一一由田叔代为打理。田叔自陆凡五岁那年蓝姬去世开始就跟着陆凡了，十四个年头，田叔对陆凡的性格、喜好、口味都了如指掌。在定安王府收拾东西的时候，连小王爷平日喜欢的调料啊，熏香啊都多带了些，没成想，正午刚过，定安王妃派人送来的晚宴却到了，也算得锦上添花。

　　圆圆满满的月自天边升起，陆凡、田叔、大力围桌而坐。

　　打到了这平安县衙，陆凡便唤二人与之同桌。田叔和大力万分拘谨。照顾小王爷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小王爷性子虽冷，话语虽少，但从不打骂为难下人，心地善良得很。岂敢再奢求与小王爷同桌吃饭哟。

　　“田叔，大力。在王府得顾及王府规矩，到了这平安县衙，我说的还能算个数，你们二人照顾我十余载，尽的都是父母应尽之责，理应感激。且在这平安县，我已无其他相熟之人，你们二人可算得上是我的亲人了。”语调虽冰冷，这“亲人”二字落入老仆人的耳朵里，却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要说小王爷命好投身在帝王家，却偏偏又叫他五岁死了母亲蓝姬，父亲定安王自蓝姬死后长年不回王府，小王爷长这么大，同共就见过几面。定安王妃虽处处安排妥当，却并不像母亲那样亲昵疼爱，终究是冷落疏远的。田叔和大力都深知，小王爷并非生就的孤高冷傲少言寡语至此，

　　他只是孤独，早些年那几个朋友还经常来园子里聚聚，慢慢长大了各自忙各自的事的时候也多了，林宰相被贬往西南，林公子跟着走后，其余几个人似怕提起什么伤心事儿似的，聚得也越来越少了，小王爷就就长年的青灯黄卷为伴，让他已不习惯开口与人寒暄说话，更别提应酬。

　　刚动筷子，就听得人急急的敲门。田叔寻思着该打发的人都打发了啊，正是全家团圆的时刻，怎的还往县衙跑。不情愿归不情愿，门还是要开的。田叔打开门，只见一人黑衣劲装，手执长剑。

　　见田叔开门，冷冷道：“我家黄三公子拜见你家陆大人。”田叔看他这身打扮，吓的一身冷汗，就要关上门，忽听得台阶下马车里一个声音响起：“呵，杜南，敲门当客气些，你这般粗鲁，人家放你进去才怪呢。”田叔认得这声音，确实是黄三公子。这才进门禀报。陆凡举着酒杯的手一滞：“他又来做什么？”起身就见一行三人已迎面走来。皇帝怀里还抱着个人。

　　“皇……”

　　“陆兄，今日路过贵府，舍弟困乏不堪已睡得深沉，虽为中秋佳节团圆之夜，却不得不叨扰陆兄了。”

　　“……,跟我来吧。”

　　府内还尚未留过客，客房虽收拾得整齐，但不免潮湿阴冷，陆凡只好带宁宰宇到自己卧房。

　　桂公公亦步亦趋的跟着，抱着马车上拿下来的锦被软枕，眨眼功夫就铺好了床。宁宰宇为宰恒揶

　　好被子，挥手让桂公公退下。

　　“爱卿，宰恒写了字，非要拿来给你看。”

　　陆凡并不答话，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皱眉。

　　“爱卿放心，我们是昨天下了早朝出的门，是走了两日才到，宰恒还下车玩了些时辰。并非像上

　　次那样赶路。孩子头次出宫，兴奋坏了。”

　　“想来陛下该饿了，王府送了些菜肴糕品来，不致太过粗劣，陛下就将就吃些。”

　　“倒真的饿了，朕吃什么无所谓，带兵的时候山毛野菜没有朕没吃过的。”

　　“那请陛下入席吧。”

　　宁宰宇一高兴，左手拉起陆凡的右手就往外走。掌心温热，陆凡霎那失神：“他也是这样随意牵别的臣子的手？”想到这里，陆凡又下意识想要挣开宁宰宇的手，可人家长年练武力大过人，用的弓都比别人大，用的箭都比别人长，最主要是人家故意不理会，怎么挣得脱呢？就紧紧牵着径直往院子里去了。

　　“田叔可介意添两幅碗筷？”宁宰宇大大咧咧就座。

　　“黄公子哪里的话，碗筷已备妥。”田叔和大力看有客人就将退下。

　　“田叔和大力无须回避，陆大人尚敬你们二人与你们同桌而食，若因我来了你们就要走，岂不是要怪在下的不是了？”宁宰宇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倒是要劳烦田叔为舍弟随意留些，孩子睡醒恐怕肚子饿。”

　　此时月亮已经圆圆满满的挂上了天边，烛火微微跳动，倒影在酒杯里影影绰绰，洁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呵~好满的月。人月两团圆，人生幸事，良辰美景，当有美酒相伴。贵府酒酿定也不错，只是在下带来的也别有一番风味，杜南，到车上将酒取来。”

　　一身黑衣的杜南应一声“是”大家这才发现这个隐在树影背后的人。明明大家都一起进的门，他却能无声无息的退出所有人的视线。真真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