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媒》一只慢鱼

39、悲喜交加

　　163年，皇帝任命定安王陆天翱为帅，李言之为监军，挥师北伐高苌。李言之随军远征，沈复就在那熙熙攘攘的送别的人群中，接过士卒送来的锦囊，纸上简短两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沈复捏紧了那字条，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轻轻道一声珍重。

　　春去秋来，说是日子过得快，也着实过得快，连李娉婷腹中胎儿都渐渐学会了踢打。沈复陪伴李娉婷的时光也较于以前多了许多。李娉婷的女红做得越来越精致了，沈复在一旁看书，也往往忍不住放下书本拿起刚做好的小巧的衣裳，小巧的鞋子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等他出征回来，估计孩子都会走路了，他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想必也会喜欢吧……只是，这日子对于他沈复，又是何其的漫长啊，太阳东升西落，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沈复却常常觉得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只间或偶尔从皇帝那里得知一些北伐的消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音讯，聪明才智如他，定能平安归来吧……

　　“嗤……想什么这么出神？”李娉婷熟练的穿着丝线。

　　“我在想，会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沈复将手中的衣服放回绣篮里。

　　“夫君希望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李娉婷微笑着问。

　　“不论男孩儿女孩儿，我都一样的疼爱他们。”

　　“夫君不如给孩儿娶个名字吧。”

　　“你怀胎十月，实为不易，是大功臣，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只怕娉婷才疏学浅，取的名字入不了大雅之堂。”

　　“欸？还有什么恩赐能超过父母对子女的恩赐呢？”

　　“那，不如，就叫沈双吧。”

　　“恩……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寓意如她母亲一般，貌美贤惠天下无双。如果是男孩儿的话，就寓意同他父亲一般，驰骋沙场勇猛无双。”

　　李娉婷咬丝线的玲珑贝齿顿了顿，旋即又换上慈爱的笑容，是啊，她就要做母亲了。

　　“少爷，老夫人说了，天冷，少夫人不宜久坐，该歇着了。”小丫鬟特地来传沈老夫人的话。起初沈母也不知沈复娶了李娉婷，到底是福是祸，如今看二人琴瑟和谐，也有了孩子，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对李娉婷也是格外的上心疼爱。

　　腊月初八这天，腊八粥还没喝，少夫人要生了，整整一下午，沈家上下老小，四处奔忙，请产婆的请产婆，请大夫的请大夫，烧香的烧香，祈福的祈福，沈复的汗捏了一把又一把，连一度沉稳内敛的沈尚书，都在书房来回踱着步，皇太后知晓后，都派了御医专程前来……

　　次日凌晨，沈府的钟声却敲响了，惊醒了几多睡梦中人，一声、二声、三声，在寂静的深夜，钟声浑厚苍凉，听得人心惶惶，是丧钟。孩子是保住了，李娉婷却因为难产血崩撒手人寰，沈府上下披麻戴孝，一片呜咽哭啼。

　　为李娉婷守孝，沈双的满月酒也取消了。沈复抱着沈双，小家伙已经学会睁眼打量他的父亲了。沈复还记得他刚生下来的时候，眼都未睁开，哇哇啼哭着，全然不知他的母亲已然虚弱得意识游移。

　　李娉婷知她渡不过这一关了，精疲力竭的喂孩子第一次奶，也是最后一次了。

　　“看，多么乖巧的孩子。”说着，泪水便从早已浮肿的眼中流了出来。

　　“只是，再不能看他一日日长大成人了……”说到这里，李娉婷已是泣不成声。

　　“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沈复握着她的手，紧了有紧。

　　“我生来就是好福气，虽是个女儿，爹爹和母亲视若掌上明珠，嫁进沈府，公公婆婆待我也如亲生，又得夫君疼惜成全，有了双儿。只可惜啊……”

　　“会好起来的……”此时的沈复，才觉得自己的承诺是那样的软弱无力，人命由天定，由天不由人，莫非，真的要带她走了吗？

　　“言之他这一生一世，挚爱便是你，我即便只从中分得一杯羹，也甘之如饴，娉婷一生无悔，只望夫君顾念夫妻之情，代我为爹、娘、公公、婆婆尽孝，好好抚养双儿长大……咳咳，夫君来日责任重大，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答应你……”沈复七尺男儿，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却也在此时，泪流满面。

　　沈双还没有睁眼看过他的母亲一眼，他的母亲便已离世。现在的沈双，已会咿咿呀呀的啃啃自己的手指头，间或再扳过脚趾头啃啃，黑亮的眼睛滴溜溜注视着这新奇的世界……沈复想到这里，鼻尖也酸了，对李娉婷，有疼惜和爱怜，更多的却是悔和愧。

　　之后的沈复，真正变成了为家奔波的男人。

　　忙完了公务，因为顺路，回家总是要先到李府的，问过了安后才往家赶，双儿可喂过奶了，吃得多少，双儿可睡过觉了，双儿可哭闹了……双儿双儿双儿，事无巨细，沈复都学着亲自照顾孩子，生活一下子变得更加的忙碌而有希望。之前总是望眼欲穿的等待，到现在看来，也似乎有了寄托。

　　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孩子，莫说沈复一家当成宝贝捧着，李娉婷的父母也时常来探望，思念女儿，难免触景生情潸然泪下，小家伙蹬胳膊蹬腿的对着外婆傻笑，竟也逗乐了外婆，罢了罢了，人不能死而复生，活着的人要紧。就连李尚书和李母都隔三岔五的命人送这送那，过两天就要来逗逗孩子，几个老人轮番抱来抱去，沈复在一旁看着，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只有李母偶尔也感叹，她家李言之何时也能娶妻生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