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媒》一只慢鱼

40、内忧外患

　　大运北伐高苌一年有余，始终毫无进展，只源源不断的往北方运兵运粮。高苌君王死守要塞，一年抗衡，即便是定安王这样的老将，僵持到如今，竟未拿下高苌一城一池。

　　大运悍马良弓，最擅机动灵活的骑兵战，敌方只需稍乱方寸，一晃眼便能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阵型一破，必溃不成军。然此次北伐，大运闪电战术却派不上用场，高苌军拒不出战，以静制动，高苌君王不再如年轻气盛时一样轻易就出兵侵扰大运，而是沉着气和大运周旋，大运几次出师，无功而返，这些年来娇惯的士兵心高气傲，现下屡屡受挫，已是士气低落。

　　高苌却突的在这时有了大动作，开门迎敌，转守为攻，给大运来了个猝不及防，大运本就士气不振，定安王用兵保守，看敌方来势汹汹，不可与之争锋，便下令不得应战，速速撤退。

　　高苌军有西羽残部合力，一鼓作气将大运军逐出国境，南驱百里。入夜时分，大运军才退回羯城，未及休整，高苌攻城军便已来到，西羽煞残部为攻城先锋，丧家之犬的亡命一搏，何其不惧死！何其心狠手辣！带着一股子必报国仇家恨的狠劲儿！

　　大运只在一夕之间就从侵略战变作保卫战。早在宁宰宇继位初期，高苌就曾经攻破过羯城，对羯城布防了如指掌。朝廷曾下令对羯城布防进行整改，羯城守备却因着当年曾经驱逐高苌而居功自傲，迟迟未落实朝廷命令，有道是骄兵必败，此时此地，悔之晚矣。羯城危在旦夕，守备自尽，北伐诸将在定安王帐中商议策略，决定将主力留在羯城，誓死保卫，其余兵分两路，一路往西加强云城守卫，一路往东巩固子城防线，先守住了再从长计议。

　　四月初七，云城还是被攻破了，祸不单行，大运三分之一的国土鼠患成灾，庄稼饱受其害，就连京城也不太平，已陆续有四名朝廷要员惨死家中，死相恐怖死因不明，连功夫高超的禁卫军统领李贺都惨遭毒手，李娉婷的母亲年前刚失去心爱的女儿，年后又失去了丈夫，不堪心碎遁入空门。大运军心动摇民心涣散，灾民陆续涌入太清城，伤兵回城又带来瘟疫，更有谣言传羯城必破都城要南迁，京城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没有李言之的消息，沈复抱着双儿，大手握着小手，轻轻摇着拨浪鼓，沈复已跟李母提及李言之走之前的交待，李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国若不存，何以言家，我为大运子民，当同大运共存亡。更何况，言之还没回来，做母亲的，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儿子不管呢。”

　　沈复心里明白，沈李两家皆是两代为官，又为朝廷要员，朝廷命官无论自己或是家眷，现在南下，都是蛊惑人心的死罪，难道天注定，他沈复真的要再次背弃承诺了吗？双儿咿咿呀呀的咬着另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沈复嘴角一丝苦笑，该来的，总会来，一切，听天由命吧。

　　鼠患不治，四月又是青黄不接时，饥荒起，米价飞涨，皇帝迟迟不下令开仓赈灾，各地官员也以不能动军粮，雨季水灾之后更要粮为由，紧守仓门，灾民在各地官府闹事，各地府衙干脆紧闭大门，政务废弛随之而来。

　　无奈之下，连宁宰宇这个闲散王爷都闲散不下去了，先是变卖了京城部分田产，又将宁王府值钱的奇珍异宝都出了手，所得钱款一部分注入市场压低米价，一部分买粮施粥，救济灾民，解燃眉之急。宁王都开了道，各处官员不做作样子也是看不过去，多多少少都掏了腰包，灾荒才略有缓解。

　　连檀云县这样的小县城都受了波及，林一玄林老板家的小掌柜考科举做了檀云县令，本是为民请命的好官，此刻也是毫无办法，在林府陪林一玄用晚膳，愁眉紧锁，一口白饭扒拉进嘴里，嚼着嚼着就出了神。

　　“叶絮。”林一玄叫了一声，往他碗里夹了菜。

　　“……”叶絮自顾自想着事。

　　“叶絮！”林一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嗐……”叶絮一回神，差点打翻手里的饭碗。

　　“吃菜。”林一玄又夹了菜到叶絮碗里。

　　“恩。”

　　“多吃点儿，你最近都瘦了。”

　　“我吃饱了。”叶絮放下碗，低垂着眉，最近常常因为赈灾无门食不下咽，整个人都消瘦了。

　　“还在为赈灾的事烦恼？”

　　“恩。”烛火照着他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

　　“唉～看来不管管闲事是不行了。”林一玄盛了一碗汤递到叶絮面前。

　　“小五，明天你和你叶絮哥一起，搭粥棚施粥去，钱粮从林府拿。”小五是林一玄的贴身小厮，来到林家多年，林一玄家大业大却没有架子，常常唤小五同桌吃饭。林一玄心道虽然力量微薄，但好歹也让他家小掌柜的缓缓精神，睡个好觉。

　　“是，少爷。”小五脆生生的应道。

　　“谢，谢谢你！”叶絮一激动，说话打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哦？要如何谢我？”林一玄看着叶絮，笑得不怀好意。

　　“我，我……”叶絮支支吾吾，一句话没说完，轰的一下就脸红到了脖子根。

　　“嗯？”林一玄又追问。

　　“啊，少爷，你下午吩咐我的差事还没做完，我先去了。”小五一看这情形，明眼人都知道，该躲的躲，该闪的闪。

　　“你，你要我怎，怎么谢你？”叶絮刚问出这句话就低下了头，隐约露出脖颈上突起的骨。

　　“这儿。”林一玄修长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叶絮蹭的站起来，迅捷的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林一玄嘴唇上亲了一下，转身就要跑。

　　“哎！”林一玄一把抓住了他。

　　“把汤喝了。”

　　叶絮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不用抬眼都能感受到林一玄灼灼的目光，一用力挣脱手就往外跑。

　　林一玄也不知道叶絮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那么害羞，等着吧，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么，公务繁忙，整个人都脱了形，他也不忍心折腾他，早点歇息也好，明天还要将陆凡作为义卖的十福字出手。陆凡的手迹在民间流传的甚少，有几幅都是价值连城，现在一下子写了十幅，本是看宁宰宇为赈灾奔忙也想尽绵薄之力，但无奈宁宰宇对陆凡超强的占有欲，陆凡的一切东西都是他宁宰宇的，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买走他的字画，只能悄悄托付给林一玄，林一玄对名家手迹熟门熟路，得养足精神与人周旋，尽可能的卖个高价，把那些舍不得花在百姓身上的钱能掏的都掏出来，但林一玄总有种预感，等过了这一阵，宁宰宇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估计即使花十倍的价格也要把它们买回来。

　　这一年的大运，是有史以来最让人担忧的大运，内忧外患，饿殍遍地，真正的感受了什么叫国危若累卵。当严冬再次降临，羯城尚在与高苌抗衡之中，皇宫遭遇刺客偷袭，乐师绿酒竟从皇帝专门为他建造的披香殿长廊跳下，没有人知晓其中缘由，过了些许时日，皇帝下了罪己诏，痛定思痛，列出几多罪责，皆因自己一时不能忍而陷百姓于水火。脱去绸缎绫罗金绦银缎，着布衣率百官亲耕陇亩，允许妃嫔出宫自谋出路，愿意继续留在皇宫的则每人赏织机一张，每日纺纱织布上缴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