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媒》一只慢鱼

37、背誓娶妻

　　为了防御西羽用毒，大运有备而来，兵士个个配了解毒的丹药。对于西羽来说，大运西征本是意料之中，西羽煞披甲上阵亲自指挥作战，但是曾经和西羽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西羽军大不如从前了，并未再见那个一身白衣的西羽军师，一场战从开春打到秋分，不到一年光景，大运的铁骑就灭亡了一个国家。草木日渐萧索，秋意已渐，寒露沾湿了戍卒的战靴，大运陆续班师回朝。

　　战争结束，意味着亲人得以团聚，恋人得以相见。多少幼童得以聆听来自父亲的教诲，多少妻子得以感受来自丈夫的关怀，多少父母得以安享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举国皆是喜庆的心情，一半为了胜战，一半为了归人。

　　就在这个当口，已过而立之年的风流才子沈复沈大人要娶亲了！消息飞快的传遍了都城太清，似在本已沸腾的汤锅下添了一把火，整个太清城沸腾得更欢了，都伸长了脖子，边翘首企盼归人，边往沈府里瞧瞧到底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沈复沈大人要娶的是故交李言之李大人的未婚妻李娉婷啊！有人说沈复沈大人和李娉婷曾长谈一夜李娉婷就欣然应允了，整个太清城沸腾得似要溢出了锅，连卖菜的小贩都争相议论。

　　“沈大人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沈大人和李大人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故交啊，这样挖墙脚，不够仗义吧。”

　　“搞不好是出闹剧呢，那个李娉婷，只要李大人不娶，她就不嫁，等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愿意嫁给沈大人嘛？”

　　“是呀，这又是哪一出？等着看好戏吧。”

　　……

　　消息刚出不过三两天，沈府的八抬大花轿吹吹打打，沈复一身艳红的新朗官袍，骑着他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穿过都城繁华的大街，红毯铺出几里地，竟然真的迎娶了李娉婷，连皇帝都派人送来了厚礼。更巧的是被皇帝急召回京的李言之李大人和定安王府的二公子陆尚武陆将军竟然还在华灯初上之时赶上了沈大人家的喜酒。就算是看戏，也是从未看过这一出。

　　听说终日将小酌怡情挂在嘴边的李言之李大人当晚喝得烂醉，回府的路上踉踉跄跄，磕磕绊绊，连街边卖馄饨的老伯都感叹，醉吧醉吧，一醉解千愁，三十几年的故交娶了自己的未婚妻，心里怎么会舒坦。一夜之间，全京城上下都原谅了当年那个纨绔子弟李言之惹下的种种风流。

　　人们都关心李娉婷如何做沈家的媳妇儿，都说李娉婷既不巡城了，也不耍鞭子比武了，倒是挽着沈母的胳膊，逛起绸缎庄和胭脂铺来了，亮晶晶的眸子，水灵灵的皮肤，甜蜜蜜的嘴巴一口一声娘亲叫得沈老夫人满心欢喜，乐得合不拢嘴。

　　倒是沈大人，自从娶了李娉婷，上朝也不等李大人了，每每李大人急匆匆的从李府飞奔出来衣冠不整的赶上沈大人，沈复沈复的叫着就要拉住沈大人的袖子，沈大人却冷冷的移开手，道一声李大人自重。李大人讪讪的缩回手，眼眸闪了闪，旋即又颠颠的跟着，沈复沈复，硬生生扯住沈大人衣角。边关如何如何，收成如何如何，新得的汗血宝马如何的了得……

　　李大人情深啊，要不怎么会在沈大人娶走了未婚妻之后还一如从前的待沈大人好呢，在酒楼应酬完，临走不忘带一份沈大人爱吃的山药膏。

　　李大人处理完了公务就溜达到秘书监门口等着，说是古茗楼上了难得的安神陈茶，拜会沈老夫人时听沈府下人说沈大人最近睡眠不好，正好一起去茶楼喝杯茶。哪知沈大人只说了句府上还有事就走远了。李大人拿出腰间的扇子，拍了拍手，又收了回去，软磨硬泡问茶楼老板买了那安神的茶叶差小厮送了过去。

　　沈府下人通报了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收下了茶叶，轻轻叹了口气。沈复终于肯娶，且儿媳乖巧孝顺，算是除了她的一块心病，然沈复娶的是李言之的未婚妻李娉婷，拦都拦不住，却又成了她的另一块心病，李言之于他沈复有再造之恩，二人多年情同手足形影不离，沈复自从娶了妻后，却再不跟随李言之满京城逛游了，处理完了公务便回府，用完晚膳就一头扎进书房研读，踏实倒是踏实了，也叫人省心了，但李言之却还是视沈复为知己，沈复如此回应只会落得个不仁不义之名。

　　然而沈复却好似并不在乎世人的闲言碎语。

　　“沈复！”李言之在沈府门口叫住了他。

　　“走，去倾城阁喝两杯。”

　　“不去了。”

　　“去嘛去嘛。”李言之央求。

　　“我是有家室的人。”沈复口气冰冷。

　　“我知道啊，可是就算你娶了妻，也不要不理我嘛。”李言之口气中带上了委屈，哪还有昔日耍流氓时的油嘴滑舌。

　　“好。”沈复应道。李言之那失落的眼神似多年前听闻他要娶妻时一样，在他心里剜了一刀，几乎是在刺痛传来时，一个“好”字便脱口而出。出口又觉得不妥当，不可前功尽弃，然而已然来不及,李言之已经乐呵呵的拉着他走了。

　　依然是倾城阁天字一号房，进来服侍的姑娘们却都觉出了不同，以往要把她倾城阁中的酒一种一种品个遍的李言之，今日却只要了上好的女儿红，一杯接一杯，低垂着眼自顾自的喝，沈复坐在边上看着，整颗心揪得似要滴出血来，也倒了一杯，举杯的手在抖，杯里的酒来回晃动，冷静，冷静，这是怎么了，他沈复已是饱读圣贤，临危尚且不能乱，在多年故交面前，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呵。”李言之抬眼，伸手轻轻按住了沈复的手。

　　“你别喝了……”李言之说着接过沈复手里已斟满了的白玉杯子。

　　“你坐在这儿，就挺好了。”李言之淡淡一笑，笑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凄然。

　　“你们下去吧，我今儿乏了。”李言之朝着姑娘们摆了摆手。

　　稀奇！当真稀奇！这么多年来，倾城阁的姑娘，哪个不是被他李言之来回调戏了的，哪回喝花酒不是上下其手，把人家姑娘摸了个遍占尽了人姑娘的便宜的？然而这一晚，他却醉得这样的快，乏得这样快，想再出言调情，却看见他连眼角都带了疲倦，前所未有，见所未见。

　　“来。”李言之拉了沈复的手，沈复肩膀有些僵硬，却也没有拒绝。

　　“呵。”李言之轻轻的笑，两人坐在床榻上，四目相对，沈复此刻心乱如麻，又带着隐隐的担忧。

　　他出征前，二人曾在这一张床上抵死缠绵，他应了他等他回来，应了他烹肉煮酒，痛饮三天。

　　是的，沈复在担忧，担忧李言之责问他，为何娶了他的妻，又为何非但不与他痛饮，连一起喝茶也不能了……

　　然而，自始至终，李言之并没有诘问他，他只注视着他，酒染过的眸子，无限深情的注视着他，一点点靠近他的脸，近到沈复能感觉到李言之呵出的气带着酒酿的芬芳。他内心甚至有一种渴望，希望他亲吻他，狠狠的霸道的掠夺他，然而，李言之停住了，饱含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李言之从未有半句怨言，只在他成亲那晚赶上了他的喜宴，新郎祝酒时，李言之轻轻叹了一句：“你曾许诺过我终身不娶，如今背誓，当罚。”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

　　“你今日既娶，便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沈复突然想开口，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李言之却用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挡在了他的唇前。

　　无声胜有声，李言之只想静静跟沈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陛下此番召我回京，就是商讨明年开春北伐高苌之事。”李言之起身从桌上倒了茶。

　　“各国征战，怕的就是师出无名，虽高苌曾与大运发生过摩擦，近几年却尽心竭力想同大运修好，此番北伐高苌，可算师出无名的失道之战，失道寡助，胜负难论。”李言之把茶递到沈复手中。

　　“若大运战败，高苌军一路南下，最先遭殃的就是太清城，沈复，若真有那么一刻，我的父母就拜托你了。你们南下与陆凡和一玄汇合，宁王定会保你们周全。”李言之这时才用他宽大而温厚的手掌，轻轻拢住沈复拿着茶杯的手，呼吸沉稳。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交待后事来了，在这烟花之地，隔墙尚有男女喘息□□逗笑嬉戏，他李言之倒是云淡风轻的谈论起国家生死攸关之事来了，然而却丝毫没有察觉不和谐，这便是他李言之的本事啊。

　　“……”沈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答应我。”握着沈复双手的手紧了紧。

　　“是。”沈复万般艰难的说出了这一个字。又许下一个承诺，他曾经背弃了与他的誓言，他此番却再次将如此重要的使命托付于他，不担心他会再次背弃誓言吗？不！李言之不担心，他对于沈复的信任，早不是存于言语之间，而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习惯。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伯父伯母该担心了。”李言之从未提及等候他多年的李娉婷，他眼里，始终只有眼前人。

　　“我就不送你了。酒醉还来花下眠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我就不回府了。”李言之走到门前，有些踉跄的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