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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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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宇鲲
坐在电脑前,大脑从一片空白当中慢慢复苏,想起很多事情,像剪辑的电影镜头,拼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初恋的故事。
大学的前三年,我都是努力上进的好学生。学校女生很少,班里只有两个,基本上没有说过几句话。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其实不谈恋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没有钱去谈恋爱。李赫叫我去陪他小老乡打羽毛球的时候,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又隐约有期待。
见到温静若的第一眼就被她的表情打动了。远远看见一个灵动美丽的女孩带着一种迷幻一般的表情,翩翩然走过来,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她明明是看着我的,但她的眼睛里却像一个深渊,看不到底。
我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但她打起球来她又很活泼,虽然技术一般,经常掉球。我开玩笑问她:“你在梦游吗?”她的脸刷地红起来,十分可爱。吃饭的时候,李赫说起毕业以后,她便问是不是明年就见不到我们了。我说我们还有可能留下来。我知道我心里已经在考虑留校读研了。
后来我真的留校了,在一片遗憾声中,毅然决然地在本校读了研。她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淡淡地说:“西电的通信已经很好了,其它学校也未必是更好的选择;出国太花钱了,我家没钱。”我能看得到她脸上失望,很想说其实我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但我说不出口。我不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把自己放得太低。他们说,男人要深沉,感情太过于外露,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承认自己害怕离开她,不,是怕她离开我。
很多年前,妈妈离开爸爸和我,头也没有回。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像爸爸一样,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见她的心。找各种借口,约李赫一起“参观”外院,请她俩当导游,出去爬山,带她们看音乐喷泉……我几乎用尽了能想到的一切理由,连改论文、翻译论文这些事情,都要专门跑过去一趟,只为打印好东西,亲手交给她,“顺便”见一次面,聊聊天,聊些不相关的事也好,也很满足。
我以为我们会顺其自然地走到最后,等她毕业的时候,我也毕业,然后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城市工作,水到渠成地结婚,生孩子,过完下半辈子。也有过担忧的时候,毕竟她是那么美丽的女生;但下秒就会安慰自己:这么多年了,她身边始终都只有我一人,那些花花草草她都一笑而过,每次还会跟我解释些什么,我还担忧什么?我不善于将爱说出口,以为这样的感情不待明言,已经是承诺。这样的感情,已经很完美。
可那是我以为。
她大四那一年,一切都改变了。
当我看到那辆停在她宿舍楼下的宝马,和那个衣装精致、气宇轩昂的男人,还有站在男人面前微微笑着的她时,我完美的世界忽然就支离破碎了。那些脆弱的自尊轰然崩塌。
我忽然没有勇气上前。我怕她笑着对我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我就那么傻傻站着。直到她跟那个男的说再见,走向我。
“他叫唐嘉定,是我上次参加省政府组织的经济顾问会时做志愿者碰到的,想请我帮忙翻译东西。”她像往常一样对我解释。我松了口气,一如往常一起聊天,陪她在外面逛逛街,再送她回去。实验室项目不紧的时候,我会去陪她上课。大四的课程很少,刚刚结束的暑假估计大家都玩得天昏地暗,上课时学生们心不在焉,老师也讲得无精打采。
第二周陪她上课时,随便带了本小说过去看。我们很少在课上讲话,她不想听课,就拿出手机玩游戏。突然她收到一条短信,脸瞬间变白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急匆匆拿着手机从后门跑出去。我忙跟上去。刚跟到楼梯的拐角,就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唐嘉定,你能不能帮帮我?……恩,我妈妈突然发病了,现在在医院,医生说要马上手术,要20万的手术费……我会还给你的……好的,我马上要他把账号发过来。”
我觉得自己有点缺氧,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在跟家里要账号,又说些感谢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原来的座位的。
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好多了。我明知故问:“怎么啦?”
她微微笑了下,像是故意表现得让我宽心一般:“我妈妈病了,做手术需要先交押金,刚才打电话找人帮忙。”
“哦,现在解决了吗?”
“恩,问唐嘉定借了钱。”她说得淡然,仿佛那个人是多年的老友。如果我没记错,一周前他们刚刚认识。
我突然恨自己无能。为什么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帮到她!那个男人,我回去后在网上搜过,是金融界崛起的新秀,MIT金融专业毕业,37岁,已经是拥有一家著名的证券公司,有着传奇的背景和经历,是个从来不缺女人的钻石王老五。可是,为什么偏偏看上她?而且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
自然而然地,唐嘉定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有时开着宝马,有时骑自行车。每次远远看到他的车,我都会黯然离开。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和他叫板。温静若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她男朋友,也从未向别人光明正大地介绍过我。有同学开玩笑问“你男朋友吗?”的时候,她会不好意思地笑,有时默认,有时会娇羞地说“唉呀,不是啦,就是朋友。”而我,只有黯然。
最可怕的是,她身边的人也迅速接受了那个男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宁欣。她似乎对唐嘉定的殷勤并不反感,一副顺其自然的姿态。我心里甚至暗暗恨她。她明知道自己的态度对温静若是多么重要,却不作为,任她在错误中越走越远。
有一次,远远看到唐嘉定穿着运动装,带着网球拍来找她打球。他看起来年轻得好像只有二十岁,活力四射,满脸神采。我沮丧地拿着羽毛球拍,躲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像个卑劣的偷窥者。可是,在她身边的,不是明明应该是我吗?看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发球姿势,我心如刀割。
我觉得自己的爱既卑微又无力。
晚上他们一起到市里最贵的餐厅吃饭,我在外面的小店买了面包,一直守着。三个小时后他掺着喝得醉熏熏的温静若出来,还没走到车上她就吐了。他掏出手绢耐心地帮她擦掉,我能看到他眼中的心疼。
他带她到五星级宾馆,我在楼下焦躁不安,走来走去。一个小时后终于忍不住拨了她的电话。唐嘉定接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你好!”
“你好!小若呢?”我对于自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她“小若”有点赧然,但又有种宣战的意味。
“她喝多了酒,休息了。”他依旧平静。
我听到温静若嘟嘟囔囔,隐约听到她在要电话。然后就听到她故作镇定地说:“喂?”
“你在哪里?”我按下心中的烦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我喝酒了,有点不舒服。我在酒店,唐嘉定在照顾我。我挺好的。”她说得断断续续,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现在过来看你好吗?”我试探地问。
“恩,你要来看我吗?”
“恩,我现在就过来,好不好?”我觉得自己的语气像在问一个小孩。
“恩。”她的声音有点糯,我能感觉到她肯定又在拧来拧去。“我们在哪个酒店,房号是多少呀?”她换了小女孩的口气问唐嘉定。
“王子酒店,306。”
半小时后我来到房间,温静若已经睡着了。唐嘉定在一旁坐着看书,看我进来,很礼貌地跟我握手自我介绍,然后淡淡地说:“她睡了。”我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很多余,也很局促。他身上有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冒犯。
终于坐不下去,我与他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们之间有太多的差距。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与他毫无可比性,没有任何竞争力吧。
我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比他更优秀、更出色,帮她还清所有欠他的债,把她再夺回来。
我申请了斯坦福的博士,我要在各方面都超越唐嘉定,让温静若知道,我才是最适合她的人,我才是最爱她的人,我才是那个最后娶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