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十年一刻》不会游泳的西瓜

30、永别

　　这里是哪里？

　　一片荒漠，漫无边际，清冷的月光把地上的沙子洗成了透亮的白，像结晶的眼泪在吟唱着那无人知晓的歌谣。

　　在那广袤的最中心，有一棵大树，看不见树叶，光秃秃的枝桠好像只是一个个纯黑的剪影，摆出不属于这世界的嘲弄姿势。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树下，才发现树上还坐着一个人，正小心翼翼地用双手保护着枝桠最顶端的什么。

　　“小三爷，你终于来啦。”是知琼，她双手在树干上一撑，就轻飘飘地从上面落了下来。我根本就无法克制住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她。

　　“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在云顶天宫你中了一枪，已经昏迷半个月了。”她向我解释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明明当时的痛感那么真实，可我竟然没有死去，仅仅只是昏迷，这是那个人枪法不好呢？还是我福大命大呢？看了看我面前一脸轻松的知琼，内心的疑虑更甚。按照它的说法，终极似乎还没有被毁，这是真的吗？知琼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终极内打昏我的又是不是她？

　　“小三爷你一次问这么多问题，到底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别太惊讶，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你在想什么，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语毕，知琼抬头看了看之前她坐的位置，摇了摇头，又是轻轻一跳，坐回到了树上。她朝我挥了下手，我便像进入了太空，突然漂浮了起来。

　　等我稳定下来了，我才看见知琼刚才双手护着的是枝桠上一片小小的嫩叶，我想这大概是这里最后的一抹绿了。知琼手指轻点嫩叶，见它的周围包裹出了一层光罩，她开心地拍了拍并没有沾上灰的手说：“这下就都搞定了，我可以慢慢给小三爷你答疑解惑了。

　　首先，我是谁？显而易见我并不是人类，讲到出身的话，我应该算是来自秦岭神树。对的，小三爷你挖过的那个是我家。还记得《河木集》里提到的献给北魏高祖孝文帝的龙纹石头盒子吗？对，就是后来被送到乾隆皇帝手里的那个，那盒子里装的就是我。

　　别一脸衰神附体的样子看着我！乾清宫失火就是一天灾意外，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至于那几个大臣不得善终，一是乾隆帝心里有个结，二是人总是对自己未知的事物和难以解释的现象都会产生恐惧，他们自己心里有鬼，可就怨不得我了。

　　好吧，我还是没有解释清楚我是什么。额，让我想一想……有了！简单说来，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打开的人会感受到很多的痛苦与折磨，但如果能熬过这些，就会找到藏在盒底的希望，也就是我。不过人们总是熬不到我出来的那一刻，就又把盒子盖上了。

　　后来那龙纹石头盒辗转到了二月红手里，那时候还年轻的他无意中打开了盒子，最后遇上了我。我说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可他当时却说他没有什么想要的。既然如此，我就回了秦岭神树，让他日后有了打算再来找我。

　　等在秦岭再见到二月红的时候，他可真是老了不止一点点。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便求我在以后能保护解雨臣，我问他要了三滴精血化为人形，作为他的徒弟，从此跟在了九爷的身边。

　　小三爷你想问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其实在你去挖我家的时候，我正好在家度假休息。离家太久又屡次借助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救九爷，逆天之力，凭二月红那三滴精血不足以支撑我的所有开销。

　　这时候你正好送上了门，本就是神的后代，又继承了亲和力，我也不讨厌你，就顺手在那个假扮解子扬的人手里救下了你，顺便取了你三滴精血作为报酬。

　　好了，话题扯回现在。终极内打昏你的是我，是因为你们三个人的血其实根本就不能阻止终极。我在青铜门前跟张起灵和盘托出，所以后来他帮我打昏了九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你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在青铜门内做的事情啊。

　　终极被摧毁了，用的是我的心头血。你别太惊讶，我的血比普通人类更纯更有力量，再加之其中混入了二月红和你的精血，自然可以达到和秀秀的孩子一样的效果。

　　说起来秀秀的孩子，他的确是天生异形，但我动用了一些力量，做了逆天改命之事。摧毁终极又几乎耗尽我所有精力，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聚成一个完整的形体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了。
　　哎哟，不要那么难过嘛。我已经比普通人类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了，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黑眼镜呢？你想过他的感受吗？还是说，你爱过他吗？”纵然知道知琼能够听到我的心声，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近乎残忍地抛出了那样的疑问。

　　她停顿了一下，飞扬着的眉眼都被下垂的嘴角扯了下来，神色间缭绕着落寞。她的右手在颤抖，仿佛所有的眷恋都要喷涌而出，却又被抬起的左手压抑住了一切。

　　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知琼对我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怎么不爱他呢？只是有些爱会让人变得强大，而有些爱会让人受到伤害。我早已在他身上下了咒术，从我们上了雪山以后，他会逐渐忘记那些相爱过的记忆。我在他眼里，只是九爷身边的一个得力助手，再不会有其他。

　　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抹去所有他有关我的记忆？不可以，我太了解他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一起出现过在相同的场景里，唯独他不记得，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追查到底的。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的人其实不多，其中也没有人会刻意向他提出那段过往，白白再加一丝苦楚。

　　不过有一样东西还要烦请小三爷代我转交给瞎子，本来我已经把它放在了你的上衣口袋里，倒也没想到那小玩意儿竟会在最后救了你一命，抵挡了子弹不少的威力。”

　　知琼话音刚落，一粒珠子就缓缓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珠子虽不知是何材质，但绝非俗物。近乎一元硬币的大小，碧蓝的颜色本让人以为入手会是一阵冰冷，却出乎意料的带着微醺的暖意，内心流动着点点荧光，倒是有些像那遥挂远方的星河。

　　“都昏睡了这么久了，吴邪你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九爷再那么心碎下去，我答应二月红好好保护他的誓言可就不能作数了。”知琼又是轻轻一挥手，我便缓缓落到树下，她笑着朝我摇了摇手，“今日一别后，从此世间再无知琼。我早已在秦岭为自己立了座衣冠冢，也算是做个纪念，惟愿他年来日路过时，能在坟头上给我撒把新土。”

　　她低头轻吻了那树上唯一的一片嫩叶，再抬起头时，那棵大树又重新长满绿叶，郁郁葱葱。沙漠变成了绿洲，死气沉沉变成了生机勃勃。知琼的身体却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地沙化，变成了碧蓝色的颗粒，像是养料般被大树吸收。

　　我看了眼手上的珠子，突然醒悟，想要阻止却没有办法，只能大喊“停下”。知琼要用她最后一点儿力量让我继续活下去，我却不能接受用她的魂飞魄散来换我的活着。

　　“来不及了，吴邪。我做了那么多逆天改命的事，不受折磨地魂飞魄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只是想把我欠下的都还清而已，你也无须自责。好好照顾九爷，如果爱，就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的顾虑！对了，张起灵他，算了，大概是我多虑了……”

　　知琼已经消失了，最后剩下的一丝碧蓝并未被大树吸收，而是被一缕微风带着略过了我的耳旁，带着一声轻轻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