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字遗书 路上有你》逆鳞717

68、第十四节 峭壁上的奔逃（二）

　　天，有些阴了。
　　走路，有点儿颠簸。

　　林宁沿着路一直地走着，没有想过要去哪里，只是想要骗自己觉得，不停地走路是因为有个温暖的地方在等着自己归去，不论路途有多遥远。

　　僻静的街角里，林宁的肩头忽然被人重重一拍。
　　一个浓妆的女孩微笑着看向自己，尽显成熟的脸上，还是难掩小时候的模样。

　　“小米？！”

　　女孩轻轻地笑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够意思。你喝酒了，就你自己？”
　　“对啊！心情不好，呵呵……多少年没见了，竟然还能碰到你！”
　　.

　　如果那天林宁没有喝酒，也许就会发现童年里一起跑跑跳跳的小米，很奇怪地笑了一下，很短，很轻。
　　也许，如果那天没有喝酒，那个叫做小米的女孩，这辈子都只会贴着墙壁，假装着路人和林宁擦肩而过。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在飞速的时光里完美地缔合……像一把又一把丢进酒窖的米粟，怀抱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彼此不停地碰撞，等待着在数十年后某一个不期而遇的瞬间里变成醇酿，抑或，是苦酒。

　　.

　　“我陪你吧，就像小时候一样。”
　　.

　　斑白的路线，频闪的路灯，来往交错的十字路口。每一个人，都在不停地行走。走进温暖的余晖，走向积冰的转角，走在，粘着鞋底的污泥上。
　　.

　　……台球殷实的撞击，包裹着层层叠叠的尖叫，把林宁早已模糊的方向感撕扯地更加不堪……球馆带着一种地下室特有的潮气，一遍遍瓜分着血液的温度……尖锐的重金属舞曲和酒精制造的眩晕不断地里应外合……有人站在高台上引爆了彩烟，人群之中随即响起一片沸腾，林宁却不由扶着冰冷的沙发坐下，眼前阵阵发黑……

　　小米紧贴着坐在身旁，刺鼻的香水味拉扯着林宁麻木的神经，也借机把一些微小的细节埋进混沌的记忆……比如小米原来比自己还要瘦得多，比如她的表情，时常显得那么痛苦……

　　斑斓的彩灯伴着暴躁的鼓点，几乎不间断地把漆黑一片的空间刺得千疮百孔，然而就在那零点几秒的空挡里，一些怕光的东西，就露出头来。

　　“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你不开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开心！”

　　妖艳的火苗在小米的手中蹿腾地燃起……四周那些原本舞动的人群，忽然像一群木讷的干尸，僵硬地围拢过来……抖动的火苗，把他们的苍白的脸颊照得阴郁惨淡……林宁下意识地起身，却被越聚越多的人生硬地挤了回来，跌跌撞撞地坐回到小米身旁……

　　一片发着微亮的铝箔，渐渐被小米手中的火苗烫到熔化，蠢蠢地流动着，却不肯滴落下来……在这一小片炽热的橘红色铝箔上，一些白色的粉末嘶啦一声撒在中央，随后战栗着缩小，尖叫，直到融化成一缕泛着幽光的蓝烟，汹涌刺鼻……这些烟雾在这片喧闹的黑夜里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后像是遇到硕大的黑洞，不容分说地吸进一根细长的管子……在管子的另一端，是小米涂着厚厚唇彩的嘴角……
　　.

　　林宁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努力地压制着眼前的眩晕，抬起昏沉的眼睛，看向远一些的地方。

　　前台放肆了整晚的金属音乐终于停歇……一个几乎淹没在闪光灯里的人，坐在一片光亮里抱着吉他，过了很久很久，吉他微弱的旋律终于从鼎沸的人群里钻了出来……
　　.

　　……
　　用背影让故事完结
　　孤独是你昂贵的注解
　　日与夜.犹如明暗侧写
　　你如热雪.你从未妥协
　　……
　　你本如刀锋清冽但你却
　　但你却.柔软而无邪
　　……
　　.

　　林宁低下头把手塞进厚密的发丝里面，不停按着发麻的头皮，眼泪忽然无声地涌出来……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哭，太多太多的滋味搅在一起，在一刹那，飞快地注满了胸膛。
　　.

　　一根冰凉的管子缓缓插[]进林宁的指缝，冰凉刺骨。

　　林宁默默地看着那只管子，种种喧嚷的记忆忽然带着钻心的热浪扑面而来……在那张倔强的脸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随后那些压抑已久的愤怒、委屈、绝望，和无助，便滴滴答答地，溢满了整双眼睛，眼泪随即缓缓从睫毛的缝隙里掉落下来，咸涩，滚烫……

　　“小宁，幸好有东西让我们坚强，对不对。”

　　林宁死死盯着小米模糊的双眼，看向她，缓慢地摊开手掌……
　　.

　　那晚我看到无数个自己挣扎着撕破脊梁向后奔逃，只留下那些苍白的手指，缓缓接过细管，塞进唇角……

　　我不记得那一秒的我，是不是很绝望，只依稀记得在那一刻，我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的回忆……而有些东西，就像是一片长在心底的溃疡，只要微微一碰，就疼得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