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字遗书 路上有你》逆鳞717

69、第十五节 峭壁上的奔逃（三）

　　眼前的一切，断断续续。

　　灯光，酒杯，尖叫和冲撞……种种放肆的癫狂五色斑斓地绞进大脑深处的昏沉里，像一只透明的漩涡，带着凌厉的锋芒，所向披靡……剧痛像是巨伏的电流，在阡陌交通的神经里横冲直闯，而后大脑深处某些尘封已久的地方，便开始频闪着剧痛，暴叫着撕破了蒙在记忆上的冻土，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

　　……

　　稚嫩的清晨，阳光撒在长满植物的公园里，丝丝缕缕的光线中，散发着芬芳。

　　一个年轻挺拔的男人提着盛满中药的纸袋，牵着步履蹒跚的孩子，在小路上缓步行走，咳嗽不止的孩子一脸幸福地满把握着男人宽大的手指，欣喜地，踢着双腿走路。

　　男人靠着一颗粗壮的桦树蹲坐下来，打开纸袋，拨弄着挑出一小段药材递给孩子，语气轻柔。

　　“看看这个，认识它吗”
　　孩子瞪着好奇的眼睛捏过草药，反身扑进男人的怀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轻声嘟囔。
　　“不认识呀——”
　　男人笑着揽起孩子放在膝上。
　　“哦，爸爸告诉你这个是甘草，你吃的甘草片就是用这个做成的知道吗？这个是甜的，不信你舔舔看。”

　　孩子看着男人温和的眼睛，不假思索地伸长舌头大大的舔了一口，尔后像是深思熟虑着，严肃地摇了摇头，天真可爱的模样惹得男人哈哈大笑。
　　.

　　“知道这个是什么树吗？……这个叫桂树……去闻一闻，很香的。”
　　……
　　“这个是颜料……你看，只要有这三种颜色，所有的颜色就都可以配出来了，好玩吗？……爸爸画画不用这个，爸爸喜欢画素描，你喜欢画画吗？”
　　……
　　“这个啊？……这个是篮球架，打篮球用的啊……打篮球啊，想不想试一试？”
　　……
　　“这个叫镇纸，爸爸写字的时候用的……爸爸的字好看吗？呵呵……等林宁长大了也一定可以写得和爸爸一样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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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夕阳，轻轻地拉长一大一小两个牵连的背影。
　　在那个45度仰头看的小小世界里，总有一个阳刚挺拔的男人来牵着孩子的手，挥臂将世界一一指给她看……
　　耀眼的太阳就落在他的肩上，满身阳光的样子总是填满了孩子全部的视野。孩子也时常欣喜地看着他俊朗的面容，骄傲地有恃无恐，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小小的心跳用力地丢进那个叫做“爸爸”的人宽厚的手掌，从此无所畏惧，奔跑着追逐他黑色西服的下摆，嘻笑着大声呼喊……

　　“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
　　……

　　“……爸爸。”

　　“这个糖果给你……爸爸向你道歉好不好，昨天爸爸喝多了，说的所有话都不是真的。”
　　.

　　那个曾经视他为全部世界的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并没有感到害怕，或是难过，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故障，那个叫做“爸爸”的人，一定不会真的变成这样……她总是在黑夜里勇敢地站在那个咆哮的身影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着错位的一切，就在下一个瞬间里恢复正常……

　　就像动画片里面常常演得那样啊，爸爸他，也一定会在某一个突然的瞬间里，变回他满身阳光的样子，轻轻地走过来，抱紧自己说，

　　“爸爸被人施了魔法，不过现在没事了，谢谢林宁，以后爸爸还可以保护你。”

　　幼小的林宁，时常蹲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用力地攥着那些浑圆的糖果，小心翼翼地，不肯吃下。

　　可后来男人渐渐不止在酒后才会失去理智……也渐渐的，省略了那些圆圆的“道歉糖果”，甚至是日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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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糖化了，黏黏的粘了满手。
　　而那个执拗地握着糖的孩子，长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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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中，总有一些夹杂在时光两畔的细枝末节，早已变得那样的刻骨铭心……无论你曾经怎样得将它们用力丢弃，或是狠狠封藏在心底不再揭开，它们终归还是会在一些特殊的节点上，势不可挡地向你跑来，鲜艳的，一如从前。

　　.

　　林宁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呕吐不止，苦黄的胃液随着浑身的痉挛，从紧咬的牙关间不停地流淌……像被灌铅的心脏带着赘痛杂乱地跳动，一种难以名状的痒痛放肆地侵咬着全身的皮肤，也就此凶狠地侵蚀着愈渐混沌的意识……林宁甚至看到了无数细小的肉虫，密密麻麻地从自己的骨骼里蠕动着爬出，它们一同嬉闹着钻破了骨头，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嚷……像哭泣的鬼，像令人牙酸的磨锉……
　　.

　　高频的闪光灯,仿佛喷射着火舌的机枪，无情地扫射着这片光怪陆离里的每一个人……仿佛就此张狂地扯出他们赤[]裸的灵魂乱枪射死，耀武扬威地曝光着每一具早已丧失了勇气和尊严的行尸走肉。

　　林宁忽然扯着头发，失声地哭。

　　小米把一包用铝箔包裹的药片轻轻塞进林宁的口袋，随后林宁空瘪的钱夹，就掉在不远处的地板上，那只藏在钱夹里侧的白色信封随之颠簸着露出一角……林宁猛得挣扎着起身，抢先将钱夹一把拾起，却也就此激怒了站小米身后的高壮的女孩……女孩几步上前，飞起一脚踢在林宁腹腔的隔膜上……原本体力不支的林宁踉跄着倒退几步，吃痛栽倒在地板上……暗红的血液顺着鼻尖滴滴答答地掉在地板上，手里却始终死死拽着那只白色的信封，不肯松开……

　　“这……这……这是给我姐买礼物的钱，谁……谁他妈的……都别想动……”

　　一股温热的腥甜，混着胃腔里粘稠的汁液从林宁发白的唇角里淌落下来，让林宁原本含糊地威胁，听起来更像是几声无力的呻[]吟……林宁怀抱着信封，挣扎着用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想要重新站起……女孩咬紧牙齿，咒骂着上前抬起鞋底对准林宁的后脑……却被一旁的小米拦下。

　　小米搀着林宁的胳膊，从一片狼藉的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拍打着林宁满身的尘土。

　　“小宁，我们是发小，我不逼你。但你一定还会来找我，我等着你。”

　　小米诡异的声音像是一段低沉的诅咒……仿佛加勒比海上的人鱼在黑夜里唱起凄婉的歌，缓缓张开长满利齿的血口，吞吃着挣扎的水手。

　　林宁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小米望着林宁奔逃的背影，轻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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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晚，黑得密不透风。

　　林宁一路踉跄着奔逃，直到剧烈颤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起全身的重量，歪斜着在路边瘫倒……林宁从怀里掏出一听可乐淋在地上，暗红色的液体，在夜风中嘶啦一声生出一片白色的泡沫。

　　呆呆，你在哪儿……
　　小宁好怕，陪陪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