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其不备》北宫二少

4、第四章

　　现在这年头的老头老太太比年轻人还会给自个儿找乐子。
　　梁煊家梁大妈住的那条小胡同附近有一个小公园儿，绿树成荫绝对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遛鸟儿的、下棋的、唱曲儿的好不热闹。
　　中间还有个小广场，下午的时候正好被隔壁楼房挡住火辣的太阳。梁大妈每天下午都去那儿，跟她的那些老伙伴儿放着音乐跳广场舞。
　　梁煊每个礼拜都会抽出一天时间来看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跳上几个。

　　“大妈，您现在跳得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前头那个领舞的都没您身子活溜儿。”梁煊嬉皮笑脸地拍着马屁，把梁大妈爱吃的豌豆黄儿双手送上。
　　“这话我爱听。”梁大妈微微昂着下巴甭提多得意，笑模滋儿地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硬纸片儿：“咱们隔壁院儿里老李的儿子下礼拜娶媳妇儿，一定让我也去，你跟我一块儿。”
　　“我？合适么？”
　　梁大妈打开那张粉红色的请帖，指着上面说：“你看，上面都写了，邀请我及我的家人参加，我就一孤寡老太太哪来的家人。你现在也算我半个儿子吧？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梁煊点头应是。
　　梁大妈正着脸上下打量他几眼，忒嫌弃地撇着嘴摇摇头：“参加人家的婚礼你得好好儿捯饬捯饬，老李的儿子现在可不一般，是有身价的人，你得给我挣脸啊。”
　　“是是，明儿我就去买西装，给您也买套新衣服，保准儿咱俩一出场所有人都羡慕您。”

　　梁煊第二天就奔商场买衣服去。
　　他嘴里叼着没点火的烟，走马观花似的看款式，指着其中一件，问着他旁边儿的人：“哎邹绍，你觉着这件儿怎么样？”
　　邹绍只瞥了一眼那件银色的衣服，摇摇头：“颜色不适合你。”
　　“我觉着不错啊，色儿亮，跟我媳妇儿搭。”嘴上这么说着，视线还是从那亮眼的银色西服上移开了。往前走了几步，又指上一件：“要不这件儿？”
　　“哪件儿？”
　　“这，就这件儿。”
　　邹绍走过去一看，好么，西装和中山装二合一的改良版，左胸前还绣了一条亮红色的中国龙。“煊哥，别人穿还好说，你穿，我有一种你要去砸场子的即视感。”
　　“怎么会呢？刚才那件儿颜色不适合我，黑色总合适了吧？”
　　邹绍没搭理他，看了一眼压根儿没打算来给他们介绍的导购小姐，招招手把她叫过来：“给他挑两套适合他的衣服，不用听他的意见。”
　　“好的，先生。”
　　梁煊“嘿”了一声：“怎么就不用听老子的意见了？是我穿啊！”
　　邹绍拍拍他的肩：“你在这儿试衣服，我去对面挑领带。”撂下话就转身去对门儿了。

　　试了一件又一件，梁煊怎么试都觉得像是卖保险的，嗯，还有中介。导购小姐就没给他拿贵的，全是最便宜的普通款。
　　试来试去麻烦的要命，男士西装差不多都一个样儿，怎么还这么折腾。梁煊不耐烦了，指着那件中西合并的改良版中山装：“你把它拿给老子试试。”
　　导购小姐上下扫了一眼他的背心裤衩，用特标准服务式语气说：“先生，那件是店里刚上的新款，不便宜。”
　　一听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合着是怕他给不起钱啊。
　　梁煊心里搓火儿，虎着脸朝她瞪过去，配着眼角那条伤疤凶神恶煞的，把导购小姐给吓得直往后退，高跟鞋崴了两下险些摔倒。
　　“我来帮他挑。”声音从梁煊背后传出来。他转身看过去，挑眉笑了笑：“哟，是你啊。”

　　秦锋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也不是跟踪。
　　他昨天刚旅游回来，荣希远那货一直明示暗示他生日快到了，要礼物。
　　看在这么多年好友的份儿上，秦锋就专程来给他买生日礼物，目标也十分明确，荣希远说他看上了一条领带，自己给自己买又没意思，于是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两次交通事故的另一位当事人。
　　‘要是您以后再遇上我，劳驾您绕道走。’这句话秦锋没忘，但不代表他就真要绕道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过来，还提出帮他挑衣服，只是觉得这人一脸苦逼兮兮地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的场景特熟悉，脑袋里有着类似的模糊记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这人还是一身白背心大裤衩儿。
　　说他不修边幅吧，他脸上胡渣刮得干净，头发也拾掇的利落清爽，肌肉撑着背心，布料贴在身上，有几块腹肌都能约莫数出来。肩膀宽就是显得腰窄，上半身是倒三角，下半身是结实的翘臀，再配上一双大长腿，从某种角度去欣赏就一个词儿能形容——勾人。
　　秦锋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在那些衣服中一一扫过，锁定了目标伸手一指，对导购小姐说：“那件拿过来给他试试。”
　　梁煊当然也记得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但没提那茬儿。瞪着导购小姐取来的衣服：“要是这件儿还不合适，老子就要它了。”中山装改良版的执着。

　　邹绍挑完领带回来，上下打量了站在镜子前面的梁煊一眼：“哟！眼光不错嘛！这套好。”
　　梁煊撇撇嘴：“这些衣服都长一个样儿，也没觉出哪里不同，我说还不如那件儿。”
　　邹绍当没听见，招呼导购小姐：“就要这套了，给他量量尺寸，周五前改好我来取。”
　　量好了尺寸，帮他挑衣服的秦锋早走没影儿了，走之前还帮他付了衣服钱。
　　梁煊浑身不得劲儿。他俩还没熟到我买衣服你给钱吧？要说是赔偿他的修车费，这一套衣服的价格也不够啊。
　　邹绍开玩笑地对他说：“送人衣服的意思，就是想让对方穿上这身衣服再由他亲手脱下来，咱们煊哥这是让人看上了。”
　　梁煊嗤之以鼻：“老子喜欢的是乖巧可爱白白嫩嫩的小鲜肉，不好他那口儿！”
　　邹绍一副我懂的样子：“你是怕压不住他吧？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煊哥你第一个男人就他那样儿的，美好的初恋哟，心底的白月光哟～啧啧，真他妈纯情如水啊！”
　　“操！谁告诉你的？”梁煊抡起拳头就准备去揍人。
　　邹绍双手一摊，能知道煊哥青葱年少时的事儿，那就只有睿哥了呗。
　　梁煊蔫了，他敢揍睿哥么？敢！他能揍么？不能！只能气得跳脚白眼儿直翻。
　　远在场子里快活的睿哥打了一个喷嚏，掏出电话拨了梁煊的号码。
　　“喂？煊子，明儿晚上有空没？哥哥想你做的炸酱面了。”
　　梁煊还愁怎么报复睿哥的大嘴巴呢，对着电话操了一声：“炸酱面？我这儿没有，面馆有，想吃多少吃多少，管够管饱！”
　　睿哥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煊子，谁招你了？”
　　“你你你，就是你，干嘛把老子十几年前的破事儿告诉邹绍的？他拿这事儿笑话我那！”
　　“多大点事儿，甭生哥哥气了，回头我就让他把我说过的话都忘了成不？”
　　梁煊哼哼两声儿。这还差不多。
　　“那明儿晚上老地方见，哥哥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睿哥找梁煊当然不是只为了吃炸酱面而已。
　　这地儿有三大巨头，梁煊、敬睿、齐六爷，三分天下。
　　睿哥和齐六爷在梁煊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呼风唤雨了，梁煊虽然是最年轻的，但不逊其他两位，他曾经在睿哥手下做事，有现在的地位是全凭他的拳头打出来的。
　　十五年前那会儿他刚二十，跟着睿哥混了也有不少年。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也不是个一辈子只给别人当手下的主儿，于是带着睿哥借他的人，就凭着一双拳头和不怕死的狠劲儿，没出两年就把原来三霸主之一的赵宏光从那张椅子上拉了下来，把他地盘儿抢到手不说，还把人送了进去，没二三十年的出不来，就是出来了梁煊也早把脚跟扎实了，他是彻底无翻身之日。
　　要说这齐六爷也不是个善茬儿，他早就窥视赵宏光的地盘，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他出手就被梁煊这毛头小子先了一步，背后又有敬睿给他撑着腰，所以他一直不对付这两人。
　　这十几年虽然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但也绝对谈不上鼓腹含和。
　　而梁煊和敬睿私底下的交情本来就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了，还有事没事就去对方那里串个门儿，看在齐六爷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有了赵宏光的前例，指不定他俩琢磨着怎么在他的船上凿个洞，让他沉了。

　　还是包厢，门左右两边罚站似的齐刷刷站了七八个人，双手背在身后连表情都一毛一样。
　　包厢里面只有俩人，睿哥和梁煊。
　　和捯饬得随时能去结婚的睿哥比起来，梁煊就是扣顶安全帽随时都能去工地上搬砖头。
　　睿哥递了一颗烟过去，梁煊双手接了，掏出打火机凑上火，给他点燃了再点自己的。
　　睿哥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切入今天找他来的主题：“赵宏光出来了。”
　　“不是判了二十年么？还没到呢吧？”
　　睿哥瞥他一眼：“我不信你真以为他能在里面蹲满二十年。”
　　“那他现在人呢？”
　　“不知道。”睿哥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白雾，磕了磕烟灰，半眯着眼睛翘起一边嘴角：“他出来的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也是巧，老子手下的人说正好就有人要买你的消息。”
　　梁煊皱皱眉：“是赵宏光？”
　　“你当初除了没要他老婆儿子和他的命，什么都没留给他。现在他刚出来，在大街上随手拉一个要饭的都比他强，能拿什么跟老子换你的消息？”
　　“睿哥，到底是谁您就直说吧。”
　　睿哥嗤一声笑了：“这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拿钱换消息，别的概不吝。”
　　梁煊沉默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赵宏光刚出来就人间蒸发，正巧又有人要查我，你说会不会是六爷？”
　　“我也是这么想的。”睿哥打了一个响指：“赵宏光去投靠了六爷，而六爷把他藏了起来，所以连我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过……六爷不会蠢到找老子的人查你。”
　　梁煊没搭话，摁灭烟剥了一片口香糖放嘴里嚼，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知道了睿哥，这事儿不用你插手，六爷那边儿我会派人去盯着。”
　　“那你说这消息，我是卖，还是不卖？”
　　“你还缺那点儿零花啊？就把老子卖了？”
　　“不缺，就觉着挺有意思。”梁煊睁大了眼睛瞪他。
　　睿哥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有分寸，绝对不会透露对你有威胁的消息。”
　　梁煊撇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按在老子身边的人是谁，早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睿哥但笑不语。
　　梁煊盯着他，眼皮跳了跳：“操！你跟邹绍是三七还是四六？”
　　睿哥伸手比了一个数，好么，五五开，梁煊没一口气儿背过去。暗道回去就好好儿教训教训内个卖主求财的王八蛋，惯得他本事见长了。
　　“那我也托您一件事儿，查查那个要买我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亲兄弟明算账。”睿哥三根手指捏在一块儿，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先付一半儿定金。”
　　梁煊吐掉口香糖，离开沙发双手插裤兜儿里转身就走。
　　“煊子你别走哎！价钱这事儿好商量嘛，看在咱俩兄弟一场的份儿上，给你打个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