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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轮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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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为了磨砺还是打击,老者有时会讲冗长的故事给少年。
其过程艰辛,结局遗憾,毫无激励效果。
六道仙人的恐怖故事里说:经过千百年时间,众多无建树的轮回,因陀罗与阿修罗依旧未能解决他们的分歧。
以兄弟为开始过,以挚友为开始过,却每一次、每一次都无可挽回走向决裂的关系,这次看起来也无望透了。
鸣人守卫着最大忍村之一的木叶,而佐助将矛头直指向了忍村赖以维持的制度。仍有场决战在不远处悄悄潜伏。
漩涡鸣人与宇智波佐助,仍被相信是一生敌手。
谁能想到此时敌手们的身体正亲密地紧挨着躺在一起,意识正沉陷在同一个幻境深处,纠缠不清。
惊鹿叩击石钵的间隔被拉得很长,天色已经阴沉下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鸣人一直盯着矮桌上的相片:二十几岁的佐助和鼬,分别站在他们父母身边——他之前没见过宇智波夫妇,但只看脸就能够轻易辨认。佐助的模样实在像极了母亲。
这张并未真正存在过的相片,与一切普通家庭的全家福也差不多。只是双亲看起来过分年轻,很难相信有两个已成年的儿子。
佐助失去了亲身经历的机会,他或许无法想象自己父母的正常衰老,如同鸣人无法想象开始生出白发的水门和玖辛奈。
在这亡者行走的国里,鸣人突然发现,他其实从未真正与任何亡者打过交道。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鸣人无法遇见他们。
佐助,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交点。
漆盘放下时发出声轻微响动。
鸣人回过头,青年正扶着席子在他对面坐下,弯着腰,双手指尖抵住茶碗底部,把煎茶推到他面前。
现在他只要稍微垂眼,就能看见清晰的锁骨线条和一多半儿胸口,全暴露在黑色条纹浴衣的领子外面。雪白一片,自带柔光。
滚烫蒸汽好像正呜呜叫着喷出鸣人耳朵。
他匆忙低下头,努力将视线集中在面前的黑陶茶碗上。
计划出了点儿差错。鸣人的迎头痛击行动里从未有过关于“任性对手突然决定回复现实中的年龄并以身着宽松浴衣的姿态出现时应该怎么办”的应急预案。
这全部要怪佐助,该算他犯规的。
喂喂这样怎么迎头痛击啊我说!
鸣人默默咆哮着,双手端起茶碗,遮挡住自己发烧的脸。
嘶。
煎绿茶还很烫呢。
啊哈哈。
喝茶。
这可实在没有紧迫感。现在可不是干这个的时候,搞不好两个人都会死掉啊。
然而佐助正从容地坐在他对面,指尖正摩挲着茶碗边沿,鸣人就怎么也紧迫不起来。
庭院里安静极了。
这与鸣人记忆中没什么不同。石景别致,中庭宽敞,比他的小窝不知要大上多少倍,池塘看起来常被清理,灌木修整得错落有致。
至今他也很难想象,当年佐助一个人,是怎么能够维护起偌大一所院落。
鸣人少年曾有几次过来这里,找他孤僻的同伴——这说起来就有点微妙:其实一开始都是小樱嚷嚷着要去“佐助君”的家,但最后的访客总莫名其妙就成了不情不愿的鸣人。
主人也是满脸写着好烦,单手插着口袋,蹙着眉头拉开门让他进来,安排他在正对中庭的房间里等候。
佐助会预备坐垫,但几乎想不起招待客人煎茶。
宇智波家小少爷的待客礼数一向也就马马虎虎,对鸣人要尤其随便上一点儿。所幸鸣人更是从未被教导过做客这种事,他并不会介意独自坐在主人家屋檐下的地板上,望着中庭枯等。
当时鸣人少年还过分好动,他常会跳下木台,摘取惊鹿旁边的草籽,碾碎了喂池塘里的鲤鱼。鱼背翻涌,吐出热闹水泡。
屋檐下微风摇动着铜铃。
其实鸣人不喜欢没有人说话的地方。
空白时候久了,荒凉就会像妖怪一样从每个角落逃逸出来,四面八方扑向他。鸣人因此坚持修炼着自言自语自导自演。
“我出门了”,“我回来了”,“我开动了”,得不到回答,但一句也不会少说,很大嗓门很有气势;对着一只枕头,他也能排练出以自己为英勇主角、佐助为柔弱配角、卡卡西老师和小樱从旁赞颂的数十出戏剧,可以不重样儿地上演一两个月。
在没人说话这点上,他的大房子和他的小窝没有不同。然而只要想起佐助就在屋子里面,荒凉对鸣人来说,就变得没那么讨厌。
如果有必要,让他们两个一言不发就这么一起度过整天,也并非不可能。
度过整个生命,甚至也并非不可能。
佐助离开的这些年里,有时鸣人也会胡思乱想。
他想会不会忽然有一天,他觉得够了,已经为木叶做得够多了,守卫这个村子的责任以后就交给别人好了。而他终于可以放下负担,顺从共鸣长久以来的召唤,去远方寻找佐助——他少年时就擅长这个。
寻找总是一件充满希望的事,因为有人等在尽头。
也许某一天,他们终于在那个尽头停下,共同建起一所房子,一个庭院,一起饲养鲤鱼,修剪竹枝,给盆栽浇水,夏天悬挂起玻璃风铃,敞开障子,坐在池塘前的屋檐下吃西瓜。
让故事平静完整。
而在佐助的世界里,设想中的西瓜被替换成了煎绿茶——这完全可以接受啊。
鸣人猜测着,说不准佐助也曾想过相同的事。
或许需要去侧耳倾听,但当他竭力向他呼喊时,并不是得不到回应的。
他们两个都已经拖延了太长时间。这一天,也应该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