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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雷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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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球发出轻微爆破声,吞进夏日的闷湿空气,躁动着扑出了河堤下的小码头。
那金红色刺进他的眼里,一把攥紧了他的心脏。
鸣人正站在河堤上。
他甚至等不及走到台阶就径直从河堤跳了下去。披风忽地掀起来缠住头颈,鸣人下落时根本看不见,他一边手忙脚乱与披风搏斗,一边踉踉跄跄向前扑,右膝重重跪在地上,疼得他皱起鼻子。
当他终于摆脱了那该死的披风时,有温热气息直扑上他的脸,带着青草与叶芽的细细鲜涩味。
鸣人在抬头的瞬间窒息了。
那双眼睛瞪得很大,隔着不到五公分距离吃惊地盯着他,长睫毛几乎都要扫到他的脸。
他永远都记得这瞳孔的颜色、光泽、睫毛在眼角挑起的弧度、他无数次以视线描绘过的菲薄眼睑和线条锐利的双眼皮。
上次鸣人从这个距离看这双眼是一个意外,那时他嘴里还残留着拉面的咸味,而对方尝起来像艾草味的团子。
佐佐佐佐佐助……
鸣人无声呻_吟着,被自己的舌头噎住了。
少年还没开始拔高的身体套在宽大的蓝上衣里晃荡,因为突然受到惊吓,整个人都不稳定地向后倾斜闪躲,双手在胸前摆出结印姿势,袖口裸_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春笋。
他看起来只有十岁……十二岁?不能更多了。
鸣人在慌乱中分出了一点儿精力认真思考这种可行性:如果现在把佐助抱起来就跑会怎么样?
在带回佐助这件事上漩涡鸣人从来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硬派,管他什么比良坂,什么吞噬,直接把躲藏在这里的意识抢走塞回身体去啊!这个最多十二岁的佐助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等等。
说起来刚才看见的那火球是什么?那是火遁吧?一定是火遁吧我说!
他的视线匆忙向下溜过去。佐助结出的手印十分眼熟,鼓起来的腮也是。
“——火遁·豪火球之术!”
鸣人心有余悸地按着发热的头顶。
也许大蛇丸的确告知过他佐助的意识具有攻击性。要么他当时没有认真在听,要么就是他永远都学不会把佐助的危险性当回事儿。
鸣人叹了口气,从忍具包里掏出苦无来,割去烧得破破烂烂的上衣边角。披风已经全毁了,但至少他成功抢救了头发——得庆幸佐助没有用天照。也说不定他这会儿不记得自己擅长那个。
鸣人挠挠头,决定不提醒他。
十二岁的少年正坐在码头边的木板上,垂下来的小腿在水面上慢慢摇晃。他还沉浸在懊恼里,因为鸣人躲开了——差不多躲开了——他的豪火球。
鸣人低头看他宽阔领口里露出来的一截白净颈项。总之无论什么时候的佐助,固执和好胜心都丢不掉。当然这方面鸣人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评论就是。
他走过去紧挨着佐助左侧坐了下来。宇智波少年从发梢缝隙里瞥他一眼,向右挪了挪。
鸣人的右手正按在佐助左手边的木板上。他们的年龄骤然拉开了十几年,小指之间却只隔着几公分。那团微弱火苗仿佛就逗留在手边,烫得鸣人坐不住。
他几乎不能控制他的冲动:捉起佐助左手,反复碰触他掌心里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弦月。
蛇说过,唯一的办法是诱使佐助自愿跟随他离开。鸣人想起来还是暗暗唾弃了那么一会儿:诱拐少年。这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大蛇丸干的事儿。
但至少他不能放弃尝试。
“佐助,”他轻轻顶着他的肩膀,凭着那段讨厌的记忆,压住嗓子以最大诚意模仿起大蛇丸的花言巧语,“你想不想变强啊我说?”
白净小少年挑着一边的眉毛,从眼角挑剔地打量他,那眼神里简直塞不下更多怀疑了。
鸣人开始相信佐助跩得不得了的这部分绝对是天性而不是什么糟糕经历的副作用,当年卡卡西老师一定也过得不容易。
“……”佐助回答。
多年来鸣人训练有素的“从佐助的沉默中提取对话”奥义再一次派上了用场——这个是说:你行吗。
“我可是能教你很多,比如分_身术、影分_身术……还有多重影分_身术啊。”鸣人下意识结了半个多重影分_身术的手印,以资证明。
小少年不耐烦地切了一声:“我要变强,哥哥就会教我。”
“……我能教你的可不一样啊,”鸣人挣扎道:“鼬也教不了!”
“哦?”佐助侧过身盯着他,“我不信。有什么你会的哥哥不会?”
鸣人有点儿愣住。阳遁和仙术没办法教,影分_身术似乎鼬也会,剩下的就是各种花色各种型号的螺旋丸。
呃。
他搜肠刮肚了半晌,在佐助失去耐心的边缘终于把王牌从深处挖了出来。
“有了,火遁!”鸣人满面笑容。
“……”
他主动将佐助的沉默解释为:火遁还用你教。
“不不不,”鸣人摇着手说,“你先试试看用豪火球,我来让你变强。”
佐助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
“试试啦我说!”鸣人已经站起来,一只手放在佐助头顶揉着他翘起的黑发,一手藏在背后,掌心里悄悄酝酿出一个螺旋丸。
佐助略微不情愿,站起身的动作慢吞吞的,结印的双手却没有半点迟误。
豪火球冲出口唇的瞬间,鸣人将风遁螺旋丸送进了佐助的火焰里。
码头在震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诞生在火与风中的红龙盘旋呼啸,翻卷着庞大身躯,掠过整条被映照成赤金色的河流,直冲向天空。
佐助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动静。他的手还停留在嘴唇边,维持着豪火球术的姿势。
起风了。
雷声响应着灼热火流的召唤,从远处缓缓滚过。
鸣人将标记着日轮的右手按在佐助肩膀上。
“能让火更强的,就只有风。”
他感觉到轻微颤抖,却不太确定发抖的是自己还是佐助。
“你不是要变强吗?”他清了清喉咙,竭力让语气更加轻松,而不像是个沉重的恳求,“那跟我走吧,佐助。”
疾风翻动着佐助的衣领,雨云像是直接从所有的海洋里升腾而起,吞没目之所及的阳光。雷电开始在云上方撕扯天空,青白雷光枪一般从云的裂隙里投射下来,映照在佐助脸上。
“……哥哥要来找我,”佐助如梦方醒地后退一步,试图挣脱鸣人钳制着他肩膀的手,“我该回家了。父亲和母亲都在等我。”
鸣人手上紧了紧,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找不到一个理由,比“父亲和母亲在等我”更有吸引力,能够说服佐助跟随他离开。他也找不到一个理由说服他自己,坦白告诉佐助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有什么关系呢?这难道不是佐助从七岁开始就想要的世界吗?
他的亲人都活着,都在他身边,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里拽得要命的次子,有着温柔的坏脾气。
雨滴开始大颗大颗坠落在佐助身上,他的脸颊潮湿,表情混乱而平静,鸣人知道那绝不是属于十二岁的佐助的表情。
他就带着那样的表情说:我该回家了。我不能和你走。
他不能。这是他自己亲手创造的世界。没有权欲争斗,没有流血和牺牲,没有无休无止的恶意。
也没有漩涡鸣人。
雨水顺着头发一股股冲刷进他的眼睛,鸣人已经看不见了。他尝试着放松紧握住佐助肩膀的右手,但他每一根僵硬的手指都在疼。
手掌、手臂、肩膀、胸口,到处都疼。这不像是松开手,倒更像是把他的一半身体活生生撕下来。
他不愿意。
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他不愿意。
雷鸣中他几乎听不见佐助说话,但却仍然读得懂他的意思,像是一直以来他们的意识深处就存在着一条血肉的系带。
“你不回去吗?”
佐助抬起左手,放在鸣人的右手上,稍微使力按着。
“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呢,鸣人?”
——但是他还没有问过自己的名字。
在被乌鸦包围之前,鸣人这样想着。
鸦群钻出地面,天空在雷电轰鸣中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