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5、诱惑

　　来这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这却是第一次出莫府。
　　离开天弥寺并没有直接回家。

　　街上很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的，好奇的打量着，惹得温香一阵轻笑：“小姐是否要把纱笠拿下来？”
　　撅撅嘴：“好你个温香，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姐，恕奴婢无礼。”温香装模作样的摆起架势，做了一半和我笑作一团。

　　“臭小子，居然敢弄脏你大爷我的衣服！”粗声粗气的骂声，和着一些附和的嚣张声音。
　　顺着人群的视线，一个长得三大五粗的男子穿着极其华丽庸俗，带着一群仆人，堵着一个小乞丐在路中央。
　　那乞儿低着头，污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材十分瘦小，“明明是你撞过来的。”闷闷的声音倒透出倔强。
　　“大爷我难道还要为难你一破乞丐不成，……”
　　“可怜的小家伙倒霉碰上赵大公子，八成要被打死了……”围观的人群有人唏嘘不已。
　　看来这赵大公子好像是这京城一霸呢。

　　大约是骂了半天，小乞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几个下人看了主子的脸色，一把把那乞儿推倒在地，看样子是要打人了。

　　“等等……”那姓赵的挥了挥手，捏起小乞儿的下巴，“原来是个小美人，不如跟我走，服侍好我了，大爷包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嘿嘿……”满脸垂涎之色。
　　“啐！”那乞儿被迫抬起头，满脸的愤懑，乌脏的脸可以看出样子清秀，只那双眼，愤怒的似要燃烧起来，黑的发亮，其中一种若隐若现的无奈倔强勾起了我的兴趣。
　　怎么办呢，我的身份不太好出面救她，力量又被封印。但凭我前世的经验，这个女孩子若为我所用，假以时日必成为我一大助力，这等人才弃之不舍啊。

　　在我左右为难之际，一匹快马直奔过来，冲散了人群，霎时，人仰马翻，姓赵一行，极其狼狈的倒散在一边。

　　当机立断，我拉着温香，冲上前拽过有些呆愣的小乞儿往巷子里钻。
　　“啊，人跑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给我追……哎哟！”“少爷！”……又是一阵乱。

　　莫燕这身体太弱，没跑几下就气喘吁吁，最后，倒是变成那小乞儿拉着我们狂奔。
　　“呼呼……”我和温香倒在一座破庙前的空地上，大声的喘气，那乞儿呼吸也有些乱，可能过惯了这样的日子，没几下呼吸就平稳了。
　　“小苏，怎么回事?这俩个人是谁？”“好像是大家小姐呢。”“小苏，你怎么带这种人回来？”……一群小乞丐围上来七嘴八舌的。
　　“都给我安静！”我被吵的晕晕乎乎时听见一声喝，只见人群分开来，一个少年走了过来，穿着破烂却整齐干净，肤色古铜，面目挺俊，剑眉星目，我几乎产生他是某个武学世家公子的错觉。
　　“你是谁？”变声期后的声音，低沉带着未褪的青涩。
　　回过神，暗忖，看来他是头儿。
　　“大哥，她救了我。”
　　“怎么回事？”少年皱了皱眉。
　　“我碰上赵敬了。”
　　“什么！！”一干人惊呼，“你有没有怎么样？”少年脸上也露出了担忧，看来大家都很疼她。
　　“没事。”语气虽淡，但也透出了暖意。
　　“多谢小姐救了阿苏”少年回过头，有些警惕地看着我，“我们虽是乞丐，但若有帮的上的地方，小姐尽可以提出来。”
　　看来这少年也不简单，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帮的上忙”意为在能力范围之内。
　　“我肚子饿了。”笑眯眯的看着他，满意的看到他连同一干人呆滞的表情，“我要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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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好香～”某人左手鸡腿，右手包子，毫无形象，纱笠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小姐，你吃慢些。”
　　“温香你好多嘴哦。”我现在只有十岁，小孩子当然得有小孩子的样子嘛。
　　吃饱喝足，看着一众小乞儿毫不掩饰的馋样，心里暗笑：力所能及的报答，我当然的物尽其用了。

　　“恩人可还满意？”少年的脸有些抽搐，呵呵，毕竟我把他们现有的粮食几乎给糟蹋光了。
　　“烤鸡的味道不错，不过，”瞄了他一眼，看见他有些自负的笑意，“比不上叫花鸡……”
　　“请问小姐这‘叫花鸡’是何物？”他特别爱皱眉呢。
　　“顾名思义，叫花子发明的鸡的吃法。笨。”
　　“我怎么从没听过？”小苏插进来。
　　“呵呵，孤，陋，寡，闻！”看他们变脸色很有趣呢，“其实做法很简单，用泥巴把鸡包起来，架火烧泥巴，泥烧热了鸡也就熟了。”
　　众人的脸色更菜了：“那能吃么？！”
　　“哼，拿只鸡来，我做给你们看！”
　　“小狗，去拿只鸡来！”大概是被我挑衅的眼神激怒了，少年狠声发令。
　　一个头发杂乱干黄的男孩拖过一只鸡摆在我面前。
　　“喂，你把它清理清理。”我指着头儿道。
　　“你！”
　　“你什么你，到底想不想吃。”
　　“给！”
　　“有荷叶没，包在鸡外面，阿，先在鸡肚里放些调料，葱也行，对，再……”
　　“到底是你做还是我做！”
　　“我动口，你动手，快包上泥，用火烤着。”看着他头上的青筋，忽然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香气四溢，烤的真不错。
　　那些乞儿们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分鸡，让我想起猫这种动物。
　　“喏，给你的。”一块鸡肉摆在我面前，他的脸偏向一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到我觉得他可爱起来，忍俊不禁。

　　他一时怔住，只觉的眼前的女娃笑起来明媚如春天的花，以前他偷听学堂的夫子念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像是描述很美的桃花的。现在见她笑，就想起这来，不似之前的冷清的像冬日暖阳的笑，这笑艳如桃花，清正飞扬。他甚至觉得，把天下顶级的美食都摆在她面前搏她一笑都是值得的。

　　“喂，你发什么呆呢。”用手在他面前晃晃，“你不把它给我么？”
　　“啊！”少年的脸刷的红了，连忙把鸡塞进我手里，跑开了。

　　看着这些乞儿吃得热热闹闹，心里也觉得欢喜。这些都是温暖的人，带着孩童的天真直率，偶尔会有小聪明，装作少年老成，却也是让人觉得是可爱的。

　　我望着他们，然后看见了一个影子。
　　说是影子，其实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陷在阴影下。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分到任何食物。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你最好不要接近他，会受到诅咒的。”旁边有人似畏惧，劝阻我。
　　一时间，整个地方都安静了。
　　影子有所觉察抬起了头。
　　惊讶了一下。
　　虽然沾满污泥，但那是一张清艳的脸，可以想见白皙的皮肤。长期的饥饿，下巴尖尖的，这都不是让我惊讶的理由，我全部的视线都放在那双眼上。
　　一双碧绿的眼睛。清澈不染尘埃，里面有坚持，有渴望，有倔强，有受伤……种种感情交杂在一起，归于无。

　　看出了我的惊讶，他受伤地低下了头，埋首膝中。
　　“小姐……”温香也看到了，语气中有不可置信的惊讶和喜悦，“他也……”
　　我挥挥手，打断她的话，蹲下去，用手扶起影子的脸。
　　“为什么要避开？”
　　“……我的眼睛……”
　　“很漂亮的颜色。”
　　他倏的睁大了碧眼：“你不怕？这是鬼才会有的颜色……”
　　“鬼么，”我望进他的眼里，“这么漂亮的鬼我很喜欢呢。”
　　漂亮，第一次有人夸他，不怕他。他望着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看到其中流光宛转，似梦似幻，
　　不禁失了神。
　　“你叫什么？”噙着笑看他。
　　“我……没有……名字……”他茫茫然回答，又感到孤独。他向往有一个名字，他是多么羡慕别的乞儿即使他们的名字是阿猫阿狗之流，可他有名字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喊。
　　“青流。”
　　“呃？”
　　“你的名字，意为青碧流光。”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不禁心有怜惜，轻轻的吻上他的眼。
　　满意的看到他完全痴呆的样子：“青流，青流，你可想变强？”
　　“变强……”喃喃重复。
　　“是啊，变强了，便没有人会轻视你，没有人会遗弃你，你将不再是妖孽，不再是鬼。足够的强大，人们会叫你，神。”低语着，诱惑着他，也诱惑着所有人。
　　“不会被遗弃……只要我变得强大，”青流的眼睛燃起光亮，希冀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么？”想和她在一起，这个给予自己名字的人，第一个亲吻他的人，从这一刻起支撑起他全部的世界。
　　“是，只要你强大，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夕阳的余晖罩在眼前人的身上，只觉天地间的颜色只有这一种，炙烈的红，燃烧着，咆哮着要勾出人心底的欲望。
　　乞儿们一片安静，似一瞬又若半晌。

　　“你能令我们强大么？”头儿向我走来，隐隐带着莫名的怒气和质疑。
　　“你认为呢？”
　　“哼，不过十岁的小娃。”
　　激将法么？淡笑着不语，望着他。

　　他收起脸色：“让我们变强！”
　　“天上会掉馅饼么？”
　　“条件！”
　　“为我所用。”绽开一抹笑意，魅惑众生。

　　在场的乞儿们在多年以后，子孙环绕膝下时仍可以忆起：这抹笑，强势地照入自己的生命从而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终尽他们一生只为追逐这个女子当年这抹罂粟般的笑容。

　　这一刻头儿觉得自己竟是被蛊惑般的，应下：“好。”
　　他在许多年后对此迷惑不解，为什么会去相信一个十岁孩童的话，将那么多人的命运交与她手上，从而开始纠缠一世的缘。或许，那一刻他就被下了蛊，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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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魔向这世界种下种子
　　等待开花
　　静候收获
　　开出的是黑色曼陀罗
　　收获的是卖命者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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