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37、遗世双姝

　　“峰主，北源镖局的总镖头北关云求见。”
　　“不见。”

　　铁刃门数日前一夕灭门，武林中各门各派随后受到羽箭警告，更有不少势单力薄的门派被并合。一时间江湖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种种事件背后不用说自然是玖霰峰。

　　而这那黎倾罗交界的小镇近日热闹起来，有各路高手风尘仆仆赶来，日日在镇上惟一客栈外徘徊拜见，每日有无数的信鸽从客栈放出飞向各地，一批批珍贵稀罕的药材送进客栈，不几日又大半扔出。
　　不知是哪位大人在此歇息。镇中的居民不禁揣测，大胆的跑去问客栈掌柜，只得掌柜“无可奉告”四字，眼里却有分明的恐惧。

　　火节前一天，这紧绷却诡异平静的平衡被打破，村镇的西侧一抹白影策马奔来，来人身上凌厉轻狂的气势令得围聚在客栈门口的武林人士分开让出一条道，而在客栈楼下的饮茶的名门弟子中辈份较高的亦是满脸错愕。

　　那白衣男子向呆愣的小二拱手笑道：“请小哥为在下向二楼的贵客通报一下。”
　　“客、客官，”那小二回过神，搓手道：“二楼的贵客特别吩咐过不能打扰的。”
　　“不妨，请小二哥带传‘白萧’二字即可。”
　　果真是‘白萧’颜城之。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独客。
　　“这……”小二面有犹豫，眼底是深深的惧怕。
　　“是城之么。”二楼传来一声问语，听得在场的人俱是一振，心中暗道终于等到了。
　　“峰主。”颜城之含笑漠视周围诧异的视线，回道：“该起程了。”
　　伴着客栈古旧的阶梯吱嘎作响，一身紫色罗衫的人走下来，身后跟着几人。

　　颜城之垂手立在一旁：“车已备好，在镇外。”
　　“无妨，那舍已经去了。”
　　半会便听得车轮声，两辆马车停在客栈外。那舍从其中一车跳下，将温香扶上，对我们一揖：“峰主一路小心。”
　　“你且放心，照顾好她，保重。”
　　“是。”

　　待那舍驾车远去，那迦扶了我上车，墨骁和颜城之也各自跨上马。
　　“且慢……”车外隐隐有阻声。
　　隔着车帘冷目一扫：“各位请回，这件事就到此罢。”说完便扬长而去，留得那些人面面相觑。
　　金银妖瞳就那么出现在眼前，众人不能说不惊骇。客栈掌门倒是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武林高手的惊惧表情，心中竟有几分得意，前几日晚上那人的煞气比起今日更甚，浑身浴血相貌模糊，偏生那对金银妖眼冷冽明亮的骇人，叫人不敢生出忤逆的心思。掌柜猛地激灵，摇摇头，甩去脑中的画面，拿了钱不该想的事就要忘记。

　　客栈临街二楼一青衣人侧坐在窗口，俊朗的脸上有几分玩味的轻佻笑容，桃花眼看着马车远去，眼里一片戏谑之色。
　　玖霰峰主，慕容燕。
　　湮记当家，慕容湮。
　　金银妖眼，神谕之人。
　　你还有多少面目和身份？真令人期待啊。

　　“轻凌哥哥，要走了么？”
　　“恩。”是该回去了。今后自是有相见之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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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凉。那黎都城。
　　过了关卡，展现在眼前的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景色。向路边的人问了地址，顺着方向找到了巷子深处的小瓦房。
　　看着颜城之紧张不安的神情，我也对要寻的那人有了几分好奇。
　　“西纳夫人在否？”那迦叩门问道。
　　随着门缓缓敞开，一个布衣妇人走了出来。

　　浑身的皮肤突然炙烫起来，伴着彻骨的痛楚，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悲伤。
　　是这具身体的记忆亦或原来的灵魂尚未完全离去？

　　眼前一阵阵发暗，耳中嗡嗡低鸣，下意识地扶着门，竭力维持意识，对上那妇人湖蓝的眸子，
　　冷声问道：“柳嫣是你什么人？”

　　空气诡异的胶着，自听到柳嫣这二字，宇文然的脸色变惨白得再未恢复，湖蓝的眸子警惕地打量着我，无言的问着。而我亦不语，我在等，等她给我一个答案。
　　“你……”
　　“峰主，这究竟……”颜城之的话被那迦的剑挡下。
　　“你！”颜城之脸色一变，拔箫挑开那迦的剑，护在宇文然前，“峰主是为何意？”
　　“她自是明白我所问的，这不是你该插问的。”眼光看向他身后的宇文然，“你与她的事先且搁一下。”
　　“这便是峰主给我的承诺？”不知为何，颜城之脸色愈加凝重，语气亦冷了几分。
　　“各位，还请入内再说吧。”宇文然扬起浅笑，只是湖蓝的眸子依然惊疑的看向我。

　　“你如何认识她的？”入室良久，宇文然突然问道。
　　看她半晌，从袖中掏出一块椭形血色玉石，递给她：“这块玉石你该认得。”
　　湖蓝的眸子一下子抽离了什么，空洞起来：“她，她……”
　　“死了。”炙烫的感觉更加清晰，却没有了先前昏眩的感觉。
　　“死了……”宇文然茫然喃语，“石系人命，人亡石变……死了……”
　　一旁的颜城之见此，眼里掩不住担忧，又因不知为何，无法安慰，只得愤恨地看我。
　　“是……如何……”
　　脑中有些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道：“被人所杀。”
　　“是何人！”听得，她的眼色渐渐凌厉，“是何人杀她？”
　　“如果我没猜错，你自然是非常了解她的。”看着她那与柳嫣极其相似的容貌，“杀她者，血亲。”
　　“血亲……”她看向我，直视我的金银妖眼，了然，“是……”
　　“天意么……”她怅然一叹，语气中有无力的悲伤，对上我投来的疑问眼神，道：“柳嫣，是我的，孪生妹妹。”

　　“我和柳嫣，不，她真正的名字是宇文嫣。我们是那阙的神侍。”她顿了一顿，看着我们迷茫的样子，有些自嘲道：“神侍，便是侍奉神祗的人。那阙便是上古消失的那个国家。”

　　那阙与那黎在久远之前是犹如双生子的存在。不同于四国纵是繁盛亦有荒芜之地，那阙四季如春，繁盛安和，被称为神迹之国。那阙的人民十分虔诚地信仰神教，真挚而热烈。而神侍便是将一生献与神的人，简单说就像是传教士或是修女，神侍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譬如眼睛的眼色，或是超常的力量。

　　“很玄乎吧，”宇文然笑了笑，“我们便是因此而选出的。”

　　那阙后来不知为何渐渐不再受到上天的眷顾，衰败、萧条、战争、灾难……人民离开故土，来到那黎的国土寻求栖身之所，两族人民通婚后，不知为何后代多数是蓝色眸色的。这也是如今蓝色眸子的人不会受到别人诧异惊怕的目光。
　　只是这样的表象下那阙仍有人虔诚的信奉神祗，静静的相信和等待恢复故国往日荣耀的时刻。

　　“我和嫣出身的时候被上届的神侍指为接任的人，只因为这两块随我们出身的玉石。”宇文然从怀中掏出一块同样形状的玉石，颜色是淡淡的蓝色。
　　“我们被认为是复国的关键，那神侍更是预言我们中会有一人传承力量。千百年，那阙早就与那黎融合，我们这般就如同叛变。事发后，我和嫣在逃亡中失散。”寥寥数语，道尽其中的血腥。
　　宇文然说到此，沉默半晌，垂下眼：“嫣，她生前过得好么？”

　　辗转勾栏，卖笑为生；嫁作人妾，死于血亲。这些我不想告诉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女子，我想她亦是明白柳嫣的处境的。

　　见我不语，她目光闪了闪，叹道：“命罢，师傅预言，嫣，她性狠戾，难容他人，会死于血亲之手。她也知道这个预言，极是不屑。她曾说过，力量便是一切，便是众神也要伏拜在她脚下。为了往上爬，她从来就是不择手段的，何况会威协她性命的血亲。”湖蓝的眸子看向我：“她……你受苦了……你别恨她。”
　　眼中的情绪尽数抹去：“她终是我生母。”

　　只是我这具身体的母亲，血液中有她的痕迹。
　　除此，再无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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