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38、绑架（完）

　　一夜无梦，醒来方觉周遭大变。

　　金色的纱幔，奢华的摆设，繁复华美的绣屏，还有身下的柔软床榻。
　　心里片刻惊诧后，开始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宇文然，遗世双姝，客栈，夜，异香……不由苦笑，如今竟遭遇绑架。

　　“醒了？”

　　桃花眼，轻佻的笑，还有腰间的剑——孤祈。
　　叶轻凌。
　　今日他倒未身着常穿的青色衣衫。一身华贵的藏青布衫，生生穿出了几分贵气。
　　看着他衣袍上的暗金四爪龙纹，脑中隐约浮现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看够了么，慕容峰主，不，‘湮’记当家。”他凑近我，挑起我的下颔，眼中的笑意更深，有莫名的危险味道，“或者，该称你为莫燕莫小姐。”
　　不动声色，我是莫燕的事有心人自然容易查到，只是此刻他对着我的姿势令我十分不悦。正待动作，又听得他道：“一空将你封印得很好呢，金银妖眼，让我们一阵好找。”

　　倏然一惊，一空将我封印的事除了我和温香再无他人知晓，要说温香叛我说出，这，可能么？那么，叶轻凌是如何知晓的？

　　叶轻凌眼里有几分捉弄，修长的手抚过我的眼：“玖霰峰，‘湮’记。就凭这两处势力，成为四皇子的人罢。”
　　四皇子！

　　“你是倾罗四皇子的人？”
　　“慕容当家果真聪明。”他瞥了瞥我暗中攥起的手，“不要指望逃走了，无论是依靠你的人还是借用你的力量。”
　　什么意思？
　　正欲挪动，却发现手脚俱沉重无比。
　　他竟然给我戴上镣铐！

　　“上古留下的梵锁。”叶轻凌踱到门口，回头对我笑道：“似乎专门为你打造，很适合。”扬长而去。
　　真是……可恶！

　　又看向那镣铐，奇异的图腾文字的雕纹，形状倒是入平常的镣铐无差。从叶轻凌的话来看，它可能具有将我的力量压制的功用。
　　暗中调动力量，果真没用。
　　等着被他人利用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这样的待客之道亦令我不悦。想要离开，看来得另寻它法了。

　　“姑娘。”又进来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侍兰（侍剑）奉命伺候姑娘。”两人见了我也未有丝毫诧异惊怕，动作训练有素，下盘稳健，眼露精芒，也不是一般的侍女。
　　叶轻凌真是太过看重我了。

　　“少主说待姑娘换了衣裳，稍作打扮，便要上路了。”侍兰替我梳了一般的发髻，换上粗布衣衫。
　　“上路？”
　　“回姑娘，是去倾罗。”侍剑拿了个盛着透明脂膏的胭盒，见我看她，道：“少主说姑娘样子得稍作变化，可省得不少麻烦。”

　　样子变化，可我的眸色仍是明显的特征，叶轻凌不会不清楚，为何还要让我易容？
　　心中的疑问在侍剑稍后递来的镜子中得道答案。

　　为何叶轻凌不怕我的眼睛泄漏行踪，为何这两个侍女见了我也未有任何异色。
　　因为，我的眼睛，是黑色。
　　力量的压制导致眸色变得正常，我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侍剑给我易容后，普通的相貌上也只有这双眼睛值得一看了。加上粗布衣裳，看起来就像是个粗使丫头。

　　叶轻凌摸着下巴，笑道：“环儿，路上要辛苦你赶车了。”说罢还煞有其事的拍拍我的肩。

　　非常的想要打掉他脸上的贼笑。他倒是考虑得周全，任谁也不会想到驾驭马车的粗使丫头是玖霰峰主。
　　驾车向北城门驶去，侍剑与我一同坐在前头，身后的车厢里传来叶轻凌与侍兰的调笑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余光略扫侍剑，意外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嫉妒。
　　我极是熟悉这样的眼神，或许我也并非没有逃跑的机会。

　　正在思量，忽然感到腰间有什么东西抵着。“不要乱动。”是身旁的侍剑。
　　“你……”我抬头，顺着侍剑警惕的目光，看见不远处策马而来的黑色人影。
　　“慕容姑娘应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车内传来叶轻凌的低语，腰间的利刃也随之更近三分。
　　“……”
　　车内传来更大的调笑声，叶轻凌确实不笨，愈是引人注意愈是安全。

　　黑色的人影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焦躁神情；近到可以看见他对这辆马车一瞥后微蹙的剑眉；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浅新的气息；近到可以看见我的发丝与他的发丝在空中短暂相交又分开的一瞬过程。
　　终究，擦肩而过。

　　心里不能说不失望，只是不能全身而退的方法我不会用。

　　“看来你忠诚的护卫是救不了你了。”一路畅通无阻，如叶轻凌所愿顺利出城，众人的神经略微放松。
　　“多亏了叶少主的易容手段。”
　　“哪里。”叶轻凌用他一贯的轻浮声调道：“若我是他，断不会认不出你。听说慕容姑娘与他的关系非同寻常，如今看他这般，实在是叫人失望了。”
　　“……”
　　“像慕容姑娘这般的奇女子，与这样的人倒是不配的。”
　　“配与不配只是外人的眼光，这种事，毋需叶少主挂心。”
　　“呵呵，慕容姑娘怪在下多嘴了。”叶轻凌的声音不变，“只是姑娘将要成为四皇子的人，念着旧情人总是不好的。”
　　嘴角勾起一丝蔑笑：“叶少主倒是没说错，我这般性格确实是与众不同的。”顿了顿，“别人对我好，我自会拿真情去还；若是存了利用这等污秽的心思，我也是不好相与的。”
　　“你在威协我么。”叶轻凌轻轻笑道，声音轻得犹如情人的低语，却隐含怒气：“看来慕容姑娘还没有作为我们贵客的自识，只是，在人屋檐下需得低头的道理，姑娘可是要拿捏一下才是。”说罢便不再理我。
　　传闻中的叶轻凌虽是青鹭少主，却以亲和轻佻不羁闻名。两年前，紧月的那次接触，他虽被我强迫，却也未如今日这般易怒。
　　喜怒无常。莫非这才是他真实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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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北上，沿途的景色渐渐从荒原变成丘陵，再从丘陵变成山林。由于走的不是官道，周遭的景色我一直陌生的很，只能推测已经入了倾罗了。
　　上次的口头之争后，叶轻凌一连多日未给我好脸色看，连带着侍兰也对我礼遇“有加”。只是由于侍剑与侍兰之间的微妙关系，我并未受许多苦。

　　车内依旧如往常传来轻浪的调笑声，我看着侍剑乍白的脸，用口型问她：“我不明白，为何他对你们两的态度差那么多？你们不都是他手下的侍女么？”
　　自从第一次我对侍剑用催眠术套出她喜欢叶轻凌的事后，她对我倒是放下了一点警戒，平日对我也不若侍兰那般敷衍。
　　侍剑咬唇：“我也不知道。”
　　她用她漂亮的眸子望向我：“不过，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又是一个痴情的人。不过她的心思太浅，瞒不过心计深沉的侍兰，这恐怕也是侍兰总在她面前夸耀的原因罢。
　　心里百转千回，又看见她用口型对我说：“其实，你人很好。”淡淡的褐色眸子让我想起麋鹿这种动物，温顺的漂亮的。
　　她真是不适合侍剑这个名字。
　　叹了一声，裹了裹身上的棉衾。入了冬，地处北边的倾罗更是寒意逼人。叶轻凌给我添了不少衣物，仍是无用。

　　冷，并非来自外界。从心脏、骨髓、血液中渗出的寒冷，使得我周围的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渣。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战栗，耳边传来侍剑模糊的声音，眼睛渐渐看不清明，只能感觉到身边有人递来的温热物什，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
　　“啪！”有什么碎裂在我手中，握到的是一把碎片。

　　嘴角不由掀起一丝苦笑。
　　又要开始了，反噬。

　　而后无穷的黑暗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