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21、血夜

　　威帝薨，举国丧，三个月内禁嫁娶等喜事。腊月初十，威帝下葬后第五天，京中大变。太子的十大罪书在京城百姓中掀起一阵巨浪，废太子之声叫嚣不绝。朝中分成三派，属于太子党的反废派，靖安王党的废派，还有夹在这两派中间的中立派。
　　当朝堂正在为是否废太子一事争论不休时，边境传来非邪王举兵来犯的消息，靖安王所掌管的三十万将士被困于边境沛丰城。
　　敏锐之人已隐隐觉察出这一系列的变故仿佛受人操纵，向着一个方向不可抵挡的前进。

　　“一暴虐，二屠弟，三欺良，四……”京城的一个小茶馆中，瘦削白须的说书愤然道出太子的失德，坐在二楼雅间三人静静地听着，其中一髯须大汉看着楼下激愤的茶客，笑道：“看吧，百姓就是这么盲目。”
　　楚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干大人，你这么说不妥。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没有百姓的王能称王么？没有百姓，你的禁卫军从哪来？”
　　干将本是武人，口上的功夫自是不行，被我说得噤了声。
　　“没想到，慕容公子对这治国也有涉猎。”楚影转过头，看着我玩味道。
　　“呵呵，凤栖楼有时会听得那些文客们这样说，多少也知道些了。”笑笑敷衍道。
　　楚影也不说什么，转了话题：“这几日都小心些，要下雨了。”意有所指。
　　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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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十五，京城中的人都隐隐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宫里下令，早早地关了城门，朝中重臣们的府邸多了护卫，街上多了许多来来去去的禁兵。百姓未等天黑便闭了门。

　　凤栖楼早早的打烊，只是在最深的偏院，当家所住的房间亮着微弱的光
　　“太子什么时候动手？”
　　“戌三刻。两位王爷已被请进宫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慕衡退至门口，又道：“请主子小心。”

　　慕衡离开一炷香未到，影迁从窗外跃进来。
　　“主上说戌时动手。”
　　“恩。我会准备的。”
　　“还请慕容公子小心。”

　　“公子。”软玉推门进来，“郡主差人送来这个。”
　　揉了揉额，今天的事果然很多。接过，小小的锦囊，打开，一张素色的平安符，附有字条：望君小心。

　　东宫，琉璃宫灯的明亮无法柔和殿内拔剑弩张的气氛。
　　太子神定气闲的坐在上首，摩挲着杯盏的花纹：“我们兄弟三人已有多日没有聚聚了，现在有外敌来犯，我们应当好好商应对策。今晚还请两位贤弟我这多待一段时间了。”
　　“应对外敌之事应当在朝堂上与大臣们一同商议，今日本王还是不久留了。”靖安王语气中已毫无敬意。
　　“你敢抗旨？”太子怒道，青花陶瓷碎了一地。
　　“呵呵，皇兄还未登基，何来抗旨之说？”靖安王语带嘲讽。
　　“你！”
　　“哼！太子的十大罪书已激起民愤，这储位也该让贤了吧？”靖安王不耐地一挥手，“拿下！”
　　一群侍卫闯进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大胆！我是父皇亲封的太子，谁敢拿我！”太子大喊道。
　　靖安王并未理他，转向楚影道：“七弟，如今形势很明显呢。”
　　“五哥果然厉害。”撇了眼太子，楚影笑道。
　　靖安王正待开口，又听见他淡淡道：“戌时了。”
　　靖安王猛觉不对，回头看见殿门不知何事已然合上，殿内多了不少黑衣蒙面的人，将自己这边的侍卫围住。
　　“七弟莫非以为这样便能将我制住？凭我京中留有的十万兵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是么？”楚影笃定笑道：“五哥且看着罢。”

　　策马赶到东城门时，两方已经打成一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你来干什么！”干将砍翻一个副将，朝我大吼。
　　“药让将士们吃了么？”
　　“吃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等着看吧，再不必废一兵一卒便可制住这十万军队。”
　　“啪！”夜空中绽出一朵红色烟花。
　　风向变了，伴着风向，空气中渐渐浮起白色烟雾。
　　“这……这是……”
　　原本杀的眼红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眼神呆滞，喃喃自语，又哭又笑。
　　“这是王爷向我们订的‘迷梦’。迷雾一起，犹如梦境。”好笑地看着干将呆傻的表情，道：“剩下的就交给干大人了。”

　　到东宫时，殿内隐隐有火光从窗扇透出，但是安静异常，看来里面是结束了。
　　安下心来，却只在这一瞬一道白光一闪，脖子便被利刃架住。
　　“别动！”背后那人颤声道，声音里有股决绝。
　　皱了皱眉，楚影居然让太子逃出来了。
　　“太子这是……”太子驾着我向殿门走去。他想用我来制住楚影？
　　“太子为何不出宫，在下可以帮助太子离开京城。”
　　“你？”太子恨声道：“且不论你是七弟那边的。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无论本宫在哪，七弟都决不会放过。”
　　很聪明嘛。

　　“楚影！”太子大声道，架着我的刀却不停地打颤。
　　“吱……”殿门缓缓打开，一股血腥味从殿内飘出，暗紫的人影从里面走出，一步步踏下殿来，瞳色幽紫，如玉俊颜，谪仙丰姿，嘴角噙着含意不明的笑，带着天生为王的雍容尊贵，睥睨众生的高傲，唯我独尊的霸气，何等的惊才绝艳。单凭这份气势，太子便忍不住要直直跪下，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在我的劲上留下一道破痕。
　　“你赢了。”太子不甘的说道。
　　“二哥知道就好。只不过你现在在干什么？莫非二哥想和我谈条件？”楚影笑道。
　　“对，我要你留我一命。”
　　“哦？二哥你设计让我丧命战场时怎么就没想到要留我的命呢？你以为他的命可以抵你的命么？”楚影冷道。
　　“那是父皇的旨意！”太子抖出了这份隐情。
　　楚影的脸色微变，渐起杀意。威帝密旨除去楚影本就是皇室内的秘密，如今太子竟不知死活地泄漏，已然为自己封死了后路。

　　觉察到楚影的杀念，架着我的刀又向我的颈近了几分。
　　“你真不顾他性命么？慕容湮一死，必动摇紧月经济。”
　　“二哥，你认为你真能取他的性命么？”周身泛出寒意，黑影向这边袭来。
　　心中一紧，你是想连我也一起杀么。
　　“风刃！”刀锋般的风割开黑影，赶来的青流对楚影怒道：“你是想连他也一起杀么？”
　　黑影散去，太子惊得一身冷汗，慌乱之中紧紧抓住怀前的人，却触及到一片柔软。
　　“你是……”太子惊道，后音却被扼断，放大的瞳孔中满是不可思议。
　　敛下眼，遮去左眼的银色。
　　太子“啊啊”的喊着，声音却无法成句，一众人诧异的看着他。
　　楚影正欲开口，变数又起。

　　几十个青衣人突然从暗处蹿出，举了剑便向我们刺来。一个斩劈，身后传来肉骨被撕裂的声音，鲜血溅了我一身。颈部的威胁不再，我回身看去，太子倒在地上，血肉模糊。
　　殿内又窜出十几人影，与青衣人相缠在一起。影杀门的人与靖安王的侍卫相抗是已折损了不少，眼下要对付青衣人，已处劣势。
　　靖安王慢慢地从殿内踱出，满身的血污。他扭曲着脸，说道：“一个都别放过！”
　　青流之前为了破除楚影的暗影已耗费了大量体力，现在对付青衣人大感吃力。而楚影手无寸铁，又身受暗影的反噬，面色铁青。
　　堪堪躲过刺来的刀，听得靖安王狰狞大笑道：“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对方的剑势越发凌厉，招招直刺人要害。
　　“嘶！”
　　“小燕！”见我受伤，青流急喊，无奈刀风令他脱身不得。
　　一个疾劈，眼见泛着寒意的剑临头斩下。
　　躲不了。我抬眼看着向我刺来的人，银色的左眼在月色下魅异非常。
　　对方明显的一愣，眼里闪过惊惧诧异，硬生生的收回刀势，施展轻功向后退去，一个黑色人影从我身后窜出，与后退的青衣人缠斗在一起。

　　那青衣人的身手与墨骁不相上下。只是可惜了，他看见了我的眼睛。
　　杀意渐起。
　　银色的眼睛慢慢染上冰蓝，力随心动，空气中的水分渐渐凝结，混合着血液，悄然袭向那青衣人。
　　那青衣人一边和墨骁打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眼角瞥见银光，分神看去，却是细小的针样的暗器，而且越聚越多。
　　这种暗器闻所未闻，青衣人当场惊骇的身形不稳。墨骁的攻势借此愈发凌厉。
　　此地不宜久留。当机立断，几个转身，青衣人抽身离去，远处传来朗朗声音：“退！”
　　霎时，与影杀门杀手相斗的青衣人飞身离去，干净利落。只留靖安王一人呆然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

　　“五哥，看来你大势已去。”楚影阴沉着脸：“拿下！”
　　“哈哈哈哈，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靖安王笑声凄楚，任由着被押入殿内。
　　一地的鲜血横尸，墨骁收了剑，上前道：“臣来迟，请王爷恕罪。”
　　“你怎么样了？”青流奔过来，扯开我的袖襟急急问道。
　　“多谢青流公子关心，无大碍。”这孩子失态了，心下叹道，面色不变。却看见墨骁望着我，面露担心。笑了笑，不管一众人诧异的眼光，整了整衣服，迎向楚影探究的目光，一揖：“恭贺王爷。”
　　在场的人才反应过来，黑压压的跪倒一片：“恭贺王爷。”
　　良久，楚影沉声道：“倾国皇权，尽操吾手；逆吾王道，定杀不留。”
　　“得令！”

　　一个时辰后，太子和靖安王势力尽数铲除，东门十万将士俯首称臣。楚影站在宫城上，暗紫锦服上的金绣麒麟沾了血，袍子随风翩飞。一旁的国师常晗朗声道：“暗影扼光，异血承月。天佑紧月，福泽国疆。”
　　“吾王！”

　　至此，天方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