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15、婚嫁

　　凤栖楼的偏院一厢，薰香缓缓的燃着，浅浅的日光从窗外泻进，撒在屋内，踱上一层金色。非常宁静的地方。

　　这宁静却有人打破。
　　如莺的声音远远传来,隐隐有怒气：“慕容湮，你给我出来。”
　　躺在贵妃椅上的人儿，小扇似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来，一双烟雾弥漫的黑色眸子中似有无奈。

　　“公子，那昭明郡主又来了。”
　　“我知道了，让她在明字阁等着，我一会过去。”
　　“是。”门外的候着的小僮喏道，退了下去。
　　一旁的温香上前递了茶水上来，一边服侍更衣，一边道：“敢让昭明郡主这样等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了。”
　　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这碧潭飘雪果真不负那“碧岭拾毛尖，潭底汲清泉，飘飘何所似，雪梅散人间。”的盛名。
　　“……公子，你在听吗？”
　　“啊！什么事？”想的太出神了。
　　温香皱着眉，道：“郡主这样天天来，莫非……”
　　随手拿起案几上的折扇，轻挑温香的下颔，笑道：“你吃醋了？”
　　“小……公子！”
　　含笑收回折扇，戴起紫金银纹面具，向外走去：“我自有分寸的。”

　　“我要那个，还有这个。”
　　朗朗日下，京城中的人不出意料的又看到每日必上演的剧目：绯红绸裳的昭明郡主走在前面，不停的购买东西，而戴着紫金银纹面具的“湮”记当家不紧不慢的走在后头，最后面跟着的小厮不停地提物付钱。
　　“慕容湮，我要去富来楼吃午饭。”
　　“哦。”
　　“慕容湮！”洛华嗔怒道。
　　“恩？”
　　“你……”洛华复又转过身，“算了！”
　　走在前面，洛华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起来，看到这人漫不经心的样子，想让他为自己发怒头痛微笑，为自己摘下面具。

　　昭明郡主、“湮”记当家，这两个京中有名的人物出现在富来楼门口时，厅堂出现短暂的安静。在众目睽睽之下，小二领着我们到二楼的雅间，洛华随意点了些招牌菜。
　　“慕容湮，十天后是我生辰。”
　　“恩。”淡淡应了一声，这海鲜招牌菜不错呢，鲜嫩不腥，最主要的是没有麻烦的刺壳。
　　“你就没一点反映吗？”
　　“唔，你不是一直想要那把舞月剑么，送你好了。”
　　“你！你要来参加我的生宴！”
　　“不行，我七天后要出京。”好久没回莫府了。
　　“我……”洛华刚开口就被隔间的谈笑声打断。

　　“来，我先敬赵兄一杯。”这好像是莫征的声音。
　　“哈哈，莫兄不用客气。”这声音也有几分耳熟。
　　“实不相瞒，这次邀赵兄出来，是为我家二妹的婚事。”
　　“怎么了？”
　　“你也知道，平亲王这两年来没点消息，定是死在战场了。我那二妹死心眼，为他守了两年，推拒了不少婚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爹寻思着这女大留成仇，想找个人家嫁了。而你我赵莫两家素来关系颇好，何不来个亲上加亲，做个亲家呢？”

　　停箸，莫戚言居然有这个心思。如今莫府只不过忌惮我准平亲王妃的身份，两年已过，楚影毫无消息，连宫里都不抱希望，威帝亦多次询问起我的婚事，意欲为我指婚。

　　“看来，这莫燕是逃不了嫁给赵敬了。”洛华在一旁叹息，似幸灾乐祸又似惋惜。
　　原来这赵兄是赵敬，当日当街调戏还是乞儿的软玉的那人。
　　“她不是你的情敌么，听你这样说倒似在可怜她。”笑着打趣。

　　洛华红透了一张脸：“本郡主才不同情情敌呢！”这样说着眼睛却不住地看向一旁的人，心中暗暗发闷。洛华觉得自己心中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烧得心都疼痛起来。
　　他为什么还是神定气闲，难道就没有一点发愁么？
　　想到此，洛华猛地一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想起之前的种种，自己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这种心情，莫非，自己喜欢他？
　　想到这一层，洛华有些舒气，又不免揣测起身旁这人的心思，慕容湮，他，喜欢自己么？

　　我只顾听隔厢的对话，哪里知道身旁洛华的心思，即使知道，我亦不会当真。
　　这世间种种，相欠往往发生在一瞬间，从这时起，我便欠着洛华了。

　　洛华心思倒转反复，欲言又止。又听得那赵敬说：“嘿嘿，虽然你二妹长得不如莫邀月，不过娶准平亲王妃倒也不错。”
　　“那赵兄的意思是？”
　　“呵呵，大舅子，后天妹婿我会上门提亲。”
　　“好，来，我再敬赵兄一杯。”
　　“干！”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老爷正要找你。”温香一脸喜忧参半的迎上来。
　　“我知道了，温香帮我更衣罢。”

　　三堂会审，除了自从柳嫣死后那次，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连莫邀月也从靖安王府特地回来。
　　“燕儿，你应该有十七了吧？”
　　“是的，爹爹。”
　　“也不小了，别人家女儿想你这般岁数已经做母亲了。”
　　“爹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莫戚言摆摆手，“平亲王半点消息也没有，皇上也准许你不用再等了。”
　　端起茶，润了润口，莫戚言又道：“你大哥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赵府的大公子，你应该也听说过。”
　　“可……”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妹妹，你就别推三阻四了，赵敬可没有嫌弃你的身份，爽快的答应了，大哥也是为着你好。”莫征在一旁煽鼓。
　　“好了，燕儿，三天后对方会上门提亲，你做好准备吧。”
　　“是。”

　　从前厅出来，缓缓地走在刘湘月和莫邀月母女后面。听见她们意有所指地对话。
　　“邀月，王爷对你还好吧。”
　　“恩，王爷很宠我，昨个王爷还交代我早些回王府呢。”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莫府出了你这一个王妃，为娘很满意了。”
　　“娘……”

　　两天后，赵敬果然带着聘礼上门提亲，莫戚言满脸笑意的允下婚事，赵莫两家结成秦晋。
　　京城中的相熟的人听闻这个消息后，不免回忆起两年前平亲王府生宴那个中上之姿的温和疏离的紫衣女子对着平亲王盈盈一笑的模样，那风姿，是何等的绝代风华，也只有平亲王这样出色的人物才能与之相配。
　　忆及此，人们可怜起这莫府二小姐的命运多舛，最后竟要嫁给京城一霸的赵敬。

　　莫府偏院。
　　“小姐，墨骁来了。”
　　放下书，道：“让他进来罢。”
　　墨骁踏进门来，蹙着眉，急道：“我听说了，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赵敬？”
　　“你说呢？我们认识这几年，你见我认命过么？”笑吟吟的看着他。
　　收敛了眼里的情绪，舒展了眉头，墨骁随意坐下：“是我冲动了。”
　　“无碍。”
　　“可是，若是婚事，我也可以向莫戚言提亲，这样你也可以自由了。”
　　“若是如此，届时你会放我离开么？”

　　会么？墨骁自问，若是有什么可以束缚住她，哪怕是虚假无效的，他也愿意一试再不放手，只是同时她亦不会原谅他。
　　她如此洞悉他所想的，给他希望亦让他饱尝绝望的滋味，连一个美梦的机会也不给他，只能在爱与不爱中彷徨，最后心甘情愿的追随在她身后。
　　对他的衷心，她自信笃定。
　　墨骁神色变幻，所有言语最终只化作一身怅然的叹息。

　　半晌，我缓缓道：“你回来也没多久，伤都好了么？”
　　“恩，无大碍了。”
　　“这次，我调了新药，对你身上的伤有些好处，你拿去用吧。”从暗格里取了一个瓷瓶递给他。
　　“恩。”墨骁接过，在手里紧紧攥着，正欲开口，又听见温香在外说道：“青流来了。”

　　话音刚落，水银蓝袍的人推门进来，看见墨骁，明显停顿了一下，复又上前拥住我。墨骁见状瞳孔猛地收缩，却是什么也没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对青流比对其他人都特殊，青流和她之间总比其他任何人都亲密三分。
　　但自己清楚纵使自己嫉妒噬心，亦不会做任何让她伤心的事，譬如伤害青流。
　　他是他自小长大的兄弟，她是他为之奉上真心的女子。

　　“不要嫁给赵敬。”
　　“好。”爽快地答应。
　　“不管如何……你说什么！”青流有些惊讶。
　　“好。”把他拉住一旁坐着，故意撅着嘴，道：“你难道认为我会嫁给他？他那么胖。”
　　“噗哧。”青流和温香一齐笑出声，连墨骁也勾起嘴角。

　　靖安王府书房。
　　“她要嫁给赵敬？”温和地声音说道，全无暖意。
　　“是的，主子。”
　　“莫戚言这个老狐狸，连这点好处也不肯放过。”沉寂少时，那声音又道，“罢了，她嫁过去也不过是个侍妾，给赵敬施点压，让他不要碰她。以后，我再向赵府讨人罢。”

　　京城外郊林。
　　“她要嫁给赵敬了么？”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已与我无关了。”
　　“主子，事情都安排好了。”黑衣男子跪居一旁。
　　“知道了。”暗紫衣袍的人抬首望向京城道，“我回来了。”
　　如玉的容颜上是舍弃所有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