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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业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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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雨樱桃血满枝,弄色奇花红间紫,垂柳已成丝。
对许多好景,触目是断肠诗。
已是六月,两边战事相持不下,边境传来的消息时好时坏。朝中局势暗潮汹涌,威帝的身体亦每况愈下。
“温香,准备件男装,我们出去走走。”
京中街上依旧热闹非常,丝毫不受战死影响。
“温香,你先去凤栖楼,我一个人逛逛。”
“可是小……公子……”
“无事,有暗卫。”
自出了莫府,就有被窥视的感觉,不同于暗卫,这令我非常的不舒服,若是温香陪着,难保不会波及倒她。
在街上随意逛着,拐进一偏僻小巷。见远离了人群,我停下,道:“若有事相求,何不现身以示诚意?”
一个蒙面黑衣人闪至我面前,道:“请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跟你走一趟?进警察局吗?心中暗暗发笑,又生警惕,暗卫不可能让他就这样现身的。
“请人做客,总要让我知晓主家是何人,可不能失了礼。”
“姑娘到了自然会知晓。”
“哦?那么必是我认识的人了,让我猜猜,是郡主?……”我一边胡诌些名字,一边打量地理形势。
“姑娘不用拖延时间,跟随你的人我已让他们小睡一会。”
“若我不愿去呢?”心中暗惊,暗卫虽不济事但也不是好打发的,此人武功高强,背后之人更显神秘。
“那恕在下失礼了。”身影一闪,手在我背后拂过,不可抑制的睡意袭来,陷入黑暗。
“让开,我要进去。”熟悉的女声把我从睡中吵醒,生来的警觉使昏乱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门被打开,刺目的光线照亮晦暗的房间:随地摆放的杂物,干草和木柴。很明显,这是柴房。
“好久不见,妹妹。”芙蓉面,柳月姿,却不是那莫邀月又是谁。
“姐姐,燕儿本应上门拜访却疏慢了,倒让姐姐亲自来请,是妹妹的错。”口上应付着,一边思量,应该不是莫邀月派人绑我来,她没有这个能力,莫非是靖安王?
“你少来这套。小狐媚子,勾搭了楚影,现在又来勾引靖安王么。你好本事。”
看来确实是靖安王下的手。“姐姐,我没有。”继续装可怜。
“你闭嘴,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讨厌。”伸手欲扇下来。
“邀月。”一只手抓住那只玉手,“胡闹。”
“王爷!”莫邀月面露嗔状,变脸之速快的令人惊讶。她顺势倚进靖安王的怀里,娇道:“人家好久没见到莫燕了,想叙叙旧嘛。”
“你先出去,本王有话对她说,待会你再和她叙旧。”
“王爷……”
“恩?”声音温和却有不容抗拒之势。
“知道了,臣妾告退。”向我投来怨毒的一眼,缓缓离去。
黑眸,鹰鼻,薄唇,靖安王长得最像威帝,倒也是一英俊出色的人物,只不过心机太过深沉,显得有些阴沉,不得不让人提防。
“久闻莫小姐美名,本王多次欲与你相交,奈何没有机会,今日遂擅自作主请来做客,还望莫小姐不要见怪。”
“王爷相邀,莫燕自然不会拂了王爷的意,只是事情太突然,还望王爷能让小女子通知一下家中人,以免他们挂心。”
“这倒不必。”语含深意。
“王爷的意思是?”暗暗心惊。
靖安王负手而立,笑道:“准平亲王妃无故失踪,几天后归,虽毫发无伤,亦难免引人猜疑,这悠悠众口,传到东北边境的军营中不知会成什么样,而平亲王又作何感想本王亦十分好奇。”
“王爷太高估莫燕了。”心中一紧,面上仍不动声色,“前线战事紧张,这等闲事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高估么。不管如何,他执意娶你,多少你在他心中是占着的分量的。”他忽又神色高深莫测道:“与其让悠悠众口积毁销骨,承那莫须有的罪名,倒不如做实了如何?”说罢手便向我衣襟探来。
靖安王慢慢出去女子的丝绸外衫,却未等到眼前人的任何抵抗挣扎,不免暗嘲:女人都是这样,巴巴的凑上来,或是故作清高来惹人注意。温顺的态度让他心中更加得意,欲探得她脸上的表情,挑起她的下巴看去。
如遭雷击。
这女子面无表情,觉察不到一丝恐慌或是殷勤,再看那眼,空洞、荒芜,幽黑如临幽冥之界,深得教人心惊胆战。一下子,靖安王觉得冷汗浸湿全身,兴致全无。
“哼,无趣。”靖安王站起身,掩饰了心中的战栗,又道:“还请莫小姐在王府乖乖待几天了。”
丢下话,靖安王有些气极败坏地离去,也就没看见身后的女子扬起的冷意森然的笑。
自那日又过了几日,心中焦急却又毫无办法,柴房四周布满暗哨,每日除了送饭的丫鬟,也就只有时不时来挖苦嘲讽我的莫邀月和带着研究目光的靖安王。
“小小,你家王爷昨个怎么没来?”
“嘘!”小小面色紧张,样子颇为有趣,“姑娘小声些,被月夫人听到了,又要大闹了。”
“大闹?”
“可不是,自从姑娘来了,月夫人就闹脾气,前天还同王爷大吵一架。王爷这次估计真的恼了,昨个出外视察,二三天的外差也没同月夫人讲,月夫人怕是要失宠了……”小小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重点是,靖安王外出,最早也要后天才回来。
明天,必须离开。
“妹妹倒是很悠闲呢。”满含嘲意的女声预料之中响起。
“自然是没有姐姐忙的。”
“哼。”骄横的瞪了我一眼又挂上笑,“王爷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王爷心太软了。”
什么意思?
又听见莫邀月不急不徐道:“想到妹妹要担那莫须有的罪名,做姐姐的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所以想帮帮妹妹。”
“姐姐可是要放我出去?”听她话中带着得意,不免怀疑。
“这是自然,只不过妹妹得在一个地方待几天,帮助些有难的人。”
话里有蹊跷,推委道:“还是不必了,过几天王爷也会让我出去的。”
“这可由不得你呢。”似是料到我的回答,莫邀月捂住口鼻,迅速撒下粉状物质,虽有提防,但还是吸入少许,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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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一间破屋,浑身乏力,正待细看,推门走进一蒙面少女。看到我醒来,向外扬了扬手,几个脑满肠肥的屠户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见到我,目露□□,上下打量,又谄笑着看向那少女。蒙面少女厌恶地挥了挥手,走了出去。我清晰地听见门上了锁。
“只怪你命不好,惹恼了月夫人。你放心,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来的。”
这种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事。莫邀月,你未免太狠心,日后,我必定百倍偿还。
“嘿嘿,小美人,不用怕,让大爷们乐乐。”为首的那人伸手抓住我的外裙,用力一扯,断了半截,象牙色的小腿激起他们欲念,烧红了眼,向我压来。
传说妖魔总在黑暗与光明交替之时大行其道,这一时刻就是傍晚之时,也称逢魔时刻。而黄昏至黎明是我最不能控制情绪的时段。
窗外暮色四合,心底的魔鬼嗤笑着现身,向我压来的黑影彻底磨灭了我的理智,似乎又见到阴暗的大宅,囚禁的窗扇,嘲笑、讥讽还有禁忌历历在耳,激化内心的狂躁,身体像火一般灼烧着,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抬头看到近在眼前的龌龊的脸,冷笑道:“想碰我?试试看吧!”
手中燃起赤色火焰,炙热的焰气托起衣摆,墨发散开,无风自扬,右眼的墨黑渐渐变成了赤金,清晰的映出对方的惊骇痛苦之色,空气中弥漫着焦肉的味道和凄厉的哀嚎,十里之内一片焦土。
“只怪你们命不好。”狠历的话音充斥着血腥。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色,京中百姓见状无不战战兢兢,以为妖魔临世,闭门拜佛。
“那是六道轮回的修罗业火啊,终于现身了么,金银妖眼。”观星台一银蓝祭袍中年男子惊叹道。而一旁着白银水纹祭袍碧眸少年面色焦急明显的心不在焉。
靖安王府月阁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一女声恨道:“居然什么事都没办成就死了,居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废物!都是废物!”地上跪着的婢女喏喏不敢出声。
凤栖楼,一临窗蓝衣少女见到那火光,冲出门去,喃喃道:“小姐……”
乌云压重,大雨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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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天的大火,京城人心惶惶,发生了许多事。据说国师常晗封锁了那片焦土,不许任何人靠近;据说靖安王外差回来却不知为何与正受宠的月夫人大吵一架,把月夫人软禁了;据说久无消息的莫家二小姐,在焦地附近寻了回来,传言是被妖魔掳了去,据说……
对于外界的事,我一概不知。那几天没日没夜的昏睡,周身如浸冰海,起起浮浮,梦魇不断,似是回到了前世,看到了我和哥哥的遗像,心中黯然,双生的花,终究离不了彼此,半身的失去,我作为慕容燕的那部分宣告完结。
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温香苍白担忧的脸,场景相似得如初见。
“水……”
温香怔忡了一下,笑着流着泪递给我一杯水。
“小姐……”
“辛苦你了,都瘦了。”抚着她的尖瘦的脸道。
“不碍事……”
“给我镜子。”有件事必须确认。
“湮”记特制的银镜上映出的墨黑眼眸令我松了一口气。
“软玉他们知道吗?”
“发现小姐时,只奴婢一人。”
“是么,那就好。”
醒来当天下午,青流来了。
看到我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径自上前搂住我,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小燕。”
“恩。”
“小燕。”
“恩。”
……
不停的喊我名字,直至身体不再颤抖后,青流在我身边坐下,手却未松开,紧紧地搂着。
“没有告诉大哥。”
“他在那打仗,这些事会让他分心。”
“软玉她不敢来看你,负责保护你的暗卫是她派的,她很自责。”
“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么,你让她来看看我,就说我想她了,还有,让她别为难那些暗卫,都是自家兄弟。”
“……是谁?”搂住我的手紧了紧,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忘了。”笑着摆弄他衣襟的流苏。
“连我也不说么?”
“真的忘了。”
青流再不吱声,只搂着我,一个下午。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威帝三十六年六月廿一,紧月与倾罗之间的战事再起变化,史上称这一战为“林野之争” ,战况十分惨烈,两败俱伤,倾罗首将被斩于马下,而紧月将领平亲王亦下落不明。东北边境的战场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死者不计其数,终日有黑鸦盘旋上空,饮人血,食人肉。
消息传至京城时,一众人皆幸灾乐祸的等着看莫府二小姐的好戏,而亲者亦免忧虑重重。
四方院子杜绝了一切杂音,六月末尾的太阳已有七月的灼热了。
“温香,把这块玉收起来吧。”
“小姐,那是王爷给你的……”
“收起来。”
“是。”
六月京城的天清澈如洗,却不知那战场又是什么样子。你若还活着,即便是要从尸堆中爬出,化作那黑鸦,也必会回来夺那至高无上的尊位。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