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chapter 2 破冰 ...
-
夕阳在完全落下后会褪去大地最后一点华丽。灯光,荧光,火光四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只是这些光源发出的光总是透出一种苍白无力,弱弱地四散开使得城市里每一个建筑都穿上了毛茸茸的装饰,缺少了阳光的凝聚力,让人不自觉眯起眼睛提不起精神。
荧光下的蒲公英不再洁白。
火光中的柳叶泛出了枯黄。
霓虹里的城市安静无法入眠。
而此时应急灯下的周书涵露出了愁眉与苦脸,不是白天艳阳照耀下的那个自诩活泼可爱,清纯靓丽还带一点小倔强的女生。上学的第一天她荣幸的和杜文娟分到了同一间寝室。女生寝室晚上十一点以后会全部熄灯,不过菱舟一中是本市的一块学习乐土,所以很多女生都买了应急灯晚上继续学习。杜文娟在倒头呼呼大睡之前是这么和她说的。
灯光下的那位女生扒在床上凝视着枕头上放置的练习,嘴角往旁边一歪像是遇到了难题。想必是个好学生吧。书涵分到寝室后忘记作自我介绍了,自然也忘记了问她们的名字。再一个转头,看见的是杜文娟平缓的呼吸,头发微乱盖住了半张脸。
同样是一个班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不过此时书涵满脑子想到的还是白天的那两个崽。自己作为一个新生首先应该热情一点让我感到十一班的温暖,再问我的名字,然后问我是哪的人,说一些一起努力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啊。这才是每个新生应该享有的特别待遇嘛。而不是我一进班就骂我是女鬼,然后狼狈为奸的数落我的身材,最后一个无视我的存在,另一个更是很认真地说恨我。书涵在被窝里左翻又滚,弄得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僵尸骨骼发出的。
如果今天中午在教学楼大厅选择另一边楼梯会不会就没有这悲剧的命运了。她抬头望向窗外,凝视不变的星空总会让人不知不觉陷入自己假想的悲剧中。
不行。
如果小公鸡点了另一边,自己可能就不能见到杜文娟了,不能再看到她红润的脸颊与粗犷的睡姿了。最重要的是从小到大她俩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都是杜文娟被当作笑柄,分开的那半年书涵一直怀念被当笑柄的她。和她在一起总有一种不被嘲笑的安全感。
其实书涵总结过,原因还是自己的内敛与杜文娟的外向形成了鲜明的对此。男孩子总喜欢拿外向的人开玩笑,因为女孩女孩顶嘴他们就可以反驳,女孩骂人她们也可以认为是在发泄而毫不在乎。但对于内向的女孩,与她们交谈就已经成为诸多男孩的挑战了,开句玩笑常会不说话。男孩子们也怕女孩把怨气憋在心里出问题,自然玩笑也会少。
所以杜文娟常被当成笑柄不过朋友却总是比书涵的多。当文娟笑嘻嘻的教育书涵要多与别人沟通时如果周围有三个人以上书涵一定会乖乖的点点头,如果旁边只有她们两个人那她一定是一副老娘哪里话少了,然后会翻出陈年往事说出论点分析论据。
记得有一次她大声嚷嚷对文娟理出了自己话其实很多的论据时旁边一男生走过和她俩打招呼,杜文娟上去和对方聊了两分钟。男生走了以后周书涵黑着脸对满脸得意的杜文娟说:“今天天气不错啊,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有雨,记得出门戴太阳眼镜啊。”
星星眨着眼,俯看人世间的凄凉与美满。宇宙是真空的,星星看见的秘密是无法和其他星系分享的。
月光毫无懈怠地传达着淡雅,路上匆匆的人被霓虹蒙蔽了眼睛,只有森林里怀抱松子的松鼠和刚出身的小狮子会抬头静默。
最后在一阵咒骂中,在应急灯的弱光下,书涵进入了梦乡。
书涵以为可以一觉解千愁,没曾想煎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菱舟一中是菱舟口碑最好的中学。换句话说就是教学最严的学校,口碑好和教学严是一种普遍的恶性循环。但凡是每年学校得了些什么先进教学单位之类的奖校长总是会长篇大论,说什么一二三,七八九,什么提高学生自主学习能力,贯彻什么一中自己推行的什么理论之类每个同学都听不懂的名词。但是每个同学心里都明白,人性化翻译出来就是今天得了褒奖,明天就要学习紧一点,作业多一点,课间少玩一点,晚上少睡一点。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关键,身体上的苦书涵还是承受的住,最痛苦的是精神上的苦。她旁边两座冰山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感觉有冷风吹过,如果再遇到自己听不懂的课那她真的会感觉自己是坐在南极听企鹅尖叫。
通过几天的观察,书涵得出或者说验证了一个结论,没有错,在自己两位冰冷同桌眼中自己确实是属空气的。如果她没有猜错自己还是二级污染的空气,让两位世外高人避而远之。
说他俩是高人不如说两人默契好到如同一人。
大部分世间里书涵可以看到笔记本,尺子,水笔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在自己的眼前飞来飞去。只要一个人低头突然说了个名词,没有说借用,另外一个人也可以马上领悟把相应的东西随手扔给对方。好几次书涵都以为对方在自言自语。有时候陆小路丢给杜少群的一块橡皮就贴着她的鼻子飞过去,橡皮轻点鼻尖的骚痒让书涵看见少群在擦时感觉怪怪的。有时候少群会扔给陆小路一个笔记本,而且还是每脑子摊开来扔,书涵正在抄一道物理题的解题关键步骤,突然眼前一白,一恍神,笔记本飞过后的黑板被老师擦的干干净净,只有书涵一人头顶一堆省略号。
冰山也会有融化的一天吧。进到了十一班起,书涵就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似乎拥有不一样的气质。他们的身上会放出一种光芒,这种光芒会让旁人不敢上前靠近,仿佛月光的寒冷高贵,相反的接近他们的人会发现月光原来朴实无华,高贵中隐约透露出了零星的孤单。
渐渐地,虽如空气却在呼吸之间女孩开始在乎这两个男孩。
他俩有很多的共同点,比如都不爱说话,至少不爱和自己说话。比如都是走读生,好像开去都一起。比如说话都不看对方,书涵分析这代表了他们经验丰富,上课低头看着课桌说话绝对不会被老师发现。又比如他俩的课桌一角都用修正液涂出了一块方寸的白色地方。然后会用这块地方打草稿,打满了之后会用刀片刮去在涂上新的。小路没事会在上面画出一圈圈美丽的花纹,少群则写一些神呀,鬼呀的话语。不同的是小路会涂抹出一个正方形,表面光滑便于书写,而少群的像是修正液打翻在了桌子上,每一次涂抹都是新的不规则图案。小路会将刀刮下来的碎屑认真的包在纸里,少群就是拿把刀胡乱刮,然后用力一吹搞得雪花飞舞,刀也很荣幸的在桌子上留下了不了磨灭的伤口。
他俩上课都有不听讲的习惯,小路会低头翻翻书,写练习。少群大部分时间是在发呆或者睡觉,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小路告诉他答案。每次看到这样的会,书涵总是会下决心,考试一定要超过你们,看你们还把我当作空气。
慢慢地,书涵的眼里开始装下了这两个人。她也看出来了,下课后两个人也是用相互低头看着桌面的方式聊天。也许没有书涵,他们也许可以四目相对。偶尔,杜少群会下位找杜文娟聊上两句,而收场总是杜文娟把他骂走。和杜文娟说的一样,班上似乎没有人愿意主动和他们聊天。他们像是在这个世界中安静活着的王子,好像在等待什么,只是没有人会上前询问。
书涵认为自己是明白他们的,有些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班上有人来问陆小路题目,他一定会很细心的去讲解,话语是冰冷的,不过最后不忘问上一句“懂了吗。”每次书涵坐在中间想要出去,少群起身会比她还要快,如果不够细心是坐不到的。
这些种种都是书涵一直没有厌恶两人的原因,一切是文娟说的那样,一切又和时自己想的一样。
她和杜文娟常常在讨论这两个会发光的少年,杜文娟坚定地认为冷漠的人还是惹不起,这只限于对陆小路。每次一提到杜少群呢,文娟反而破口大骂,就好像与少群不共戴天,万般的损他。书涵想到自己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极少数人的性格是寒冷的冰包住了灼热的火,你要有相当的耐心用自己的温暖去融化对方的冰,这个举动一定不会让你后悔,那团被冰包裹住的火会冰融化以后让你感受到意想不到的温暖。
少女在那一刻笑了,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来到菱舟的几天,书涵发现这虽是一座小城,不过也有它精致的地方。比如说她最爱的精品店。
星期天的下午,她和文娟来到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精品店准备买一个应急灯。文娟还是保留自己的观点,上课记得把作业写完,晚上一定要睡好美容觉,如果睡眠不足是容易生皱纹的。
走进店门就让书涵心中“哇”了一下。微风摇摆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一旁各色各样的闹钟以不同的节拍在伴奏。最高一层的架子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书涵看到了一款她很眼熟的小熊。说是小熊却比人还要大。在前两天一个晚自习前,她就看见了有个男生趁夜黑抱着一个一样的毛绒熊进了校园,他怀抱熊的脖子,熊脚还是拖在了地上,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熊抱着他进来的。书涵看到都有点兴奋,每个少女也许都有这样的愿望,希望有人送自己一个毛茸茸的可爱娃娃熊。店中明星海报,动漫模型,七色棒棒糖应有尽有,书涵从小就奇怪盘子一样大的糖要舔多久才能吃完。暗色装饰映衬下整个店感觉像是魔法城堡。最吸引书涵的还是整齐放在一旁的杯子。可爱的海绵宝宝,憨厚的派大星,山间水墨,非主流忧伤,各式图案的杯子都能在这里找到。书涵从小就喜欢杯子,因为她感觉捧起杯子喝水就有一种满足的幸福感。文娟总结她这是偶像剧看多了。
视觉冲击与触觉冲击让少女在心中发出的尖叫声中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书涵正拿起一个印有爱心的情侣杯欣赏,一个陌生又亲切并带有磁性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这么难看的杯子你也喜欢。”语气不痛不痒,听不出是惊是喜。书涵一转头见到了陆小路俊朗的样子。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对于手上的杯子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在想朝夕坐在自己左侧的同桌居然会主动和别人说话,这也算是新闻了。
跟着一只手抢过了她的杯子,陆小路两手放在口袋里所以并不是他。书涵下意识猜到了是谁。手指相触的瞬间书涵感觉自己抚摸在洁白的羽毛上,紧接着一股与城市灰白混泥土和生硬的钢筋格格不入的气息渗透进她的皮肤混合在了自己的血液中。
这是一秒钟不到的事情,而书涵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秒,时间停了一时,感觉乘虚而入常驻在了心里。
杜少群阴邪的笑脸浮现在陆小路身后。书涵注目,那个笑容确实不属于这个城市,甚至可以说不属于任何城市。杜少群与陆小路气质中散发出的清凉是来自最原始的森林中。
水面涟漪的淡雅。
波光粼粼的妩媚。
初生嫩芽的清纯。
书涵这几天渐渐了解,这两位少年是冰山,不过周围的人没有意识到这是夏天的冰山,它透露出的并不是寒冷而是凉爽,害怕冻伤双手的人是不敢上前抚摸的。
落叶在湖面点出同心圆摇晃书涵的思绪。她下意识收了还停在半空中的手。少群将杯子举过头顶对映灯光在观赏。书涵一头雾水,杯子又不透光。
“这是个情侣杯呦,刚来到学校就交到了男朋友了?魅力十足啊!”杜少群说。少群说话她但是不惊喜,好歹人家也是天天让自己进进出出的人。开始书涵对小路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生有白的刚刚好的皮肤,在带小路平日说话少之又少,无论是上课还是课间他都是用很端正的姿势头略低下不知在干什么。无论外貌还是内在都有冰冷的感觉。相比之下少群会比较活泼比较闹。有时候他安静写着写着作业会突然自言自语说出一串叽嘛呱啦的句子,每次吓得书涵都想用白眼翻死他。他说的全都是日语,书涵听懂了一些,一句是“原来如此”,一句是《名侦探柯南》里的经典台词“真相只有一个”。少群每意识到书涵沉着脸看他时,他往往也不说话,总是用天真的笑容让书涵不好意思动粗。
所以,书涵每次都会选择从少群位子上出去。
“关你什么事!”书涵愤愤地说,在她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回答,更是对这两位同桌一直以来把她当作空气的宣泄。现在终于有机会和他们说话了,书涵要把压抑已久的怒火发泄出来好让陆小路和杜少群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只是这次她又没有过脑子,声音很大,说出的台词更会让人误认为她有的男朋友。
“你有病啊,公共场合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有理不再声高,陆小路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一下子振住了书涵马上要点燃的怒火。这回她真的不是空气了,转头看了看周围,她已经像马戏团的猴子受人关注,七八双疑惑的眼睛盯着她,两男一女的搭配又恰到好处地让人猜想。书涵羞愧地低下了头,努力去找地上的裂缝,随时准备一跃而下钻下去。
“干嘛了?“杜文娟听到声音从放置各种水晶玻璃的架子边走了过来,书涵转过头想让文娟明白此时自己眼中散发出的“救命”两个字。
杜少群看见杜文娟的出现两眼一亮,说:“哎呀!我说我们有缘吧,离开了你几个小时我的心呀就想你!然后你就真的出现了,老天爷还真是眷顾我。”杜少群露出了满脸深情。四个人中只有书涵听了差点没有晕过去。她想,你们几个还真是有故事的人啊。
陆小路余光看见杜少群两眼直勾勾盯着杜文娟,面露桃花之色,这不仅仅是坠入爱河的样子,坠入了爱河的少群明显是脱光了衣服在河里又是自由泳又是蛙泳。小路干咳了两声说:“平时和她谈情就算了,公共场合注意素质,话语自然是我行我素,没有考虑脸变得更红的杜文娟。
书涵转过头看见杜文娟咬牙切齿的样子感觉是看见了自己的仇人一样。书涵也想学陆小路劝一下杜文娟控制住场面。
“不要那么深情的看着我,看久了,你会爱上我。”杜少群好像并不怕正在气头上的杜文娟。他们两个是情侣吗?这样算表白吗?一大堆的问好堵在住书涵想要说的话。
“你给我滚啊,我都不想见到你。”杜文娟用大叫的口气回应他。在少群心里这只是大叫而已,没有丝毫的气愤情绪掺杂在里面,他听了以后又欠扁的笑了。
“好好好。”杜少群边笑边顺了她的意,不过走之前还不忘补上一句,“你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这时杜文娟两颊本来就红润的苹果熟透了,让人有想要亲一口的冲动。
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也许改变历史,也许穿越时空。
也许斗转星移,也许爱恨颠倒。
也许,不过一场虚惊。
悲剧的上演与杯具的破碎都是让人不知所措的。
“这个,还你。”杜少群顺手把被子扔回给书涵,少群没有注意到的是书涵没有注意到他在说话。杯子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动与静是一种和谐的搭配。如果此时旁边有人拿着一架高速摄影机一定可以捕捉到这样一个镜头,一个女孩气愤地看着一个男孩,另一个女孩正慢动作缓缓抬起头看着飞来的物体,对面一个男孩也用慢动作伸手试图去接住杯子,在他身后的男孩用兴奋的表情在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镜头的中间,印有爱心的杯子在悠悠旋转,以动态美衬托静态美。
书涵与小路同时去接杯子,但是两人都晚了一步。杯子画出的弧线从书涵小拇指旁画下。光滑冰凉的陶瓷紧贴住她的指甲下滑。
啪————
杯子与地板接吻后裂开了无数碎片,碎片在空中四溅反射出各色的光芒,燃尽了它最后一点美丽。尖锐的碎片四散开来切割着空气,像五色的花朵瞬间绽放,锋利的陶瓷安静地躺在地上以抗拒的姿态不让人靠近。一声尖锐的陶瓷破裂声也引来了店员。
书涵终于成功地将刚才尴尬的气氛转移到自己亲手制造出的一场悲剧中。如果不是自己,这个杯子也就不会碎。她总是喜欢主动的去承认一些错误。即使这次的主谋很明显是扔出了杯子后在一旁看热闹的杜少群。
在书涵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教育她要主动承认错误,这样才是好孩子。所以从小到大她都会把一切过错算在自己头上,小学值日扣了分她会认为是自己没有仔细打扫教室。当小组长收作业,老师批评了她这一组全班唯一没有交作业的男生,她也会认为自己有错,如果当时多催一下就没有这样的事了。初中时答应帮杜文娟送情书,后来不小心忘记了,发现对方和别的女孩恋爱后书涵哭得比文娟还要伤心,最后弄得文娟反过来哄她。文娟说了一句话她一直记得,她说,亲爱的,男朋友我不要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这一次也没有意外。书涵正要掏钱,发现手背有温暖的感觉。原来陆小路在没有抓到杯子后不小心抓到了书涵的手。书涵在察觉的同时他收了手,低下头也没敢看对方。
冰山感受到了温暖开始融化了。冰融化成水反射出了晶莹的光泽,水滴饱满圆润如同宝石。
小路转过身对一直在看笑话的少群说:“你赔。”这时店员也走过来了,店员是个五官清秀的女孩,年龄也比他们稍大一点。
“你不是开玩笑吧,干嘛要我赔?”杜少群沉下脸,大大咧咧叫起来。
“你丢的不是你赔还让我赔啊?”小路反驳。
“就不。”很明显,书涵的态度是主动承认错误,而杜少群的态度和她完全相反,就是打死也不认。
“你还真不要脸耶。”小路每次说话都很镇定,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那磁性的声音让人辨不出是喜是悲。不像是杜少群,刚见到书涵是一个样,见到文娟又是一个样,说要赔钱又变了。他说的一句话中每个字可以有一种感情变化。感情的变化如同由城市到森林,由苍穹到深渊。
如果说杜少群是一篇满腹文采的情诗,那陆小路就是家用电器上附带的一张说明书。诗词情感容易懂,但是谁能了解写说明书的人怀抱怎样的情操。
“小路啊,你篮球看少了吧,篮球出界前谁最后触摸或者被触摸就算水出界。刚才我都看见了最后碰到了周书涵。”杜少群用侦探推理的口吻向小路说明自己所谓的清白,小路就在一旁用不屑的眼光听他吹牛。
书涵被这样指责了其实没有怨言。她准备掏钱时,她已经神情恍惚到不知道要先问一下价钱。小路突然伸出手示意她停下来,他对店员说:“这位裁判说的很有道理,可惜的是眼神差了一点,最后接触到杯子的人是我。”说完小路也没有问杯子的价格开始从口袋里取钱,然后就看见他拿出了一张一百圆的大钞让店员小姐去找钱。
难道是幻觉,我记得是我的小拇指触到了杯子而陆小路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书涵小声地在嘀咕。她正要询问,只是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杜少群走之前还不忘抛个眉眼给文娟。这一幕书涵没有看到。随后他就跑到了小路身后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你是大款,先借我个百八十,你也知道我今天要买生日礼物。”
风铃清脆的响,为到来过的温暖送行。
架子上娃娃棕色的眼睛默默地收容一切。
柜台里如风车形状的五彩糖果会吹出不一样的甜美。
书涵也没有心思再去看满屋子精致的饰品了,找到了简薇推荐的那款应急灯匆匆付了钱。简薇就是书涵寝室里唯一有应急灯每晚挑灯夜战的女孩。书涵还注意到的是简薇是最常去请教陆小路题目的人,在书涵眼里简薇就是寝室里努力学习的一个榜样。她双手握住应急灯,心想现在的奋斗可不仅仅是简薇一个人了。
临走时杜文娟又不乐意了,她说自己要买一件生日礼物,这还是刚刚听到杜少群说要买生日礼物后突然想起的。书涵嘴角向上一扬,你们两还真有默契啊。
转眼间可以是一秒,转眼间也可以是一生。
时间的流淌是快还是漫?当人意识到要去珍惜,时间是迅速的也是充实的。当肆意的去挥霍时,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空虚的。时间一直在以自己独有的韵律运转,银河出现之前是这样,一直到银河毁灭后还会是这样。
每个人都是在时间的长河上漂流,这条长河水流太急,没有人可以逆流而上,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到一个人和自己随波逐流,不管前方是漩涡还是瀑布。
四月的菱舟,太阳已经是暖洋洋的了。光散播下的粒子一片又一片密集地铺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树阴斑驳了地面,如果从人行道一直往前走会有忽明忽暗的感觉。清凉与温暖的有序交错为小城付上了一层飘渺。
菱舟的一草一木从来没有环卫工人可以去修剪成四方古板的形状。所有的绿色都面向阳光肆意生长。那种放肆是为自己争取足够生存空间的姿态。正如好孩子往往默默无闻,坏孩子常常会有一番作为。这种态度带来了来自山崖,来自丛林,来自湖泊的沁心,使得这座城市没有被工厂排放的废弃与汽车飞驰扬起的灰尘覆盖。
而菱舟一中更是随山而落,像是躺在山林母亲的怀抱中的襁褓婴儿。每一天一中的孩子都可以得到这座城市最新鲜的空气与最清爽的风。在这个被混泥土牢牢围住的世界里,这已经是大自然最好的恩赐了。
精品店发生的事情后来他们都没有再提起。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人的记忆不能当作是证据,那曾经发生过的很多悲欢离合我们都无法证明那是否存在过。
又经过了几天的努力,书涵已经适应了菱舟一中快节奏的生活。她奇迹般发现大量的作业与复杂的笔记让自己用笔的速度快了一倍。但是这是值得的,因为她终于补上了前一个月没上的课。现在的她感觉自己和班上的人已经现在了同一高度,接下来她准备为拿下来一中的第一个傲人成绩而努力。叫你们两把我当空气,我一定要让你们刮目相看,看到又有两座冰山和眼前不断出现的不明飞行物她都会这样想。
冰化成水是需要一定的温度和时间的。
书涵对于他们还是另有一个发现。关于作业,十一班的每一位学生都会以认真的态度对待。每个晚自习后总会有人抱怨作业没有做完,书涵也在应急灯下暗暗叫过苦,菱舟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原来前提条件是高一开始作业就多到不行。
菱舟一中并没有按照教育部的规定,高一上学期结束就进行了文理分科。理由是提前适应,被淘汰的三门课高考又不考,会考那毕业证混一混就过去了,六门功课更是可以专心学习。当然这并不知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书涵好奇的是杜文娟上学期六门功课怎么学过来的。
在她抱怨的同时她又发现了,陆小路晚自习居然可以抽出一半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他自己买的资料上面也是字迹工整,步骤清楚。如果在书涵眼中小路是官方正面教材,那杜少群就是典型反面教材。上课偶尔会动笔在修整液涂抹的空白区域算两笔,作业上每题只有零星的两个字。唯一让书涵感到开心的是,杜少群开始主动找她说话了。
时间总是会把两个人的性格打磨成相互咬合的形状。
距离总是不知不觉让两个人的心脏开始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声音。
渐行渐进。彼此心照不宣。
无论是被当作空气也好,潇洒帮助她付了钱后当作没事人也好,被评论成腰胖腿粗没有“S”型也好。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
书涵发现自己的日记里开始出现陆小路与杜少群的名字。他们的日子在一点点侵略自己的生活。
今天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还好陆小路提醒了我,只是话语始终冷冷地。
杜少群挺搞笑的,他说恨姓“周”的应该是气话吧。
前两天借给少群的橡皮,他是不是不打算还了。
临近考试了简薇问陆小路题目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成绩很好吗?
讨厌小路每次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讨厌少群每次在我安静写作业时突然说出的日语,岛国片看多了吧。
原来有一种冷是冬天的冻,还有一种冷是夏天的凉。
……
小小的日记本是心境任意舒展的天地。一个个黑色正楷的文字扎实的将时间衔接,将心情串连,由喜转忧,由忧转悲。只有自己才可以对着日记画出心情起伏的曲线。
书涵没有发觉的是,她渐渐地,渐渐地把陆小路写成了小路,她慢慢地,慢慢地把杜少群写成了少群。
没有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我们可以做到的只有努力地去接近。
来到菱舟一中的第一场考试终于要到来了。书涵用一种誓要雪耻的态度连续的几天刷新了最晚睡觉记录。熬夜开始成了一种习惯,她的生物钟开始一点点偏移了正常的作息。有几次她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灯也没有关,口水湿透了作业。
有时候书涵会想,两个同桌都是走读生,晚自习回家后会干什么呢。小路会抓紧时间睡觉吗?还是他只是在同学面前冰冷清高,回到家里马上变成一个邋遢的小子,书包鞋子会乱扔,会用手机找女生聊天,捧起一本小说看到很晚。杜少群又会什么样呢!也是在班上睡觉故意装作镇定,其实回到家里是玩命赶作业的。
想到这里书涵摇了一下头,发现自己的脸热热的。也是,自己一个女生大半夜开着灯大堆作业不写居然在想男的,想男的也就算了还去想男生的夜生活,想男生的夜生活也就不说了,居然还是一下子想两个。现在书涵的脸在灯光与月光的映衬下分外红润。
最不巧的是简薇看到了这一幕,她关心的询问:“呀!周书涵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每一场考试都像是一列长长的火车从你身边轰隆隆的开过。压倒一切的恐惧与气势磅礴的场面仅仅只是在外。铁轨的撞击声与汹涌咆哮的气流让平静如水的心变得澎湃。不过,每一次火车的驶过只是有惊无险的激动而不是无力回天的绝望。
如果深刻一点,它会让你产生久久不能停息的耳鸣。
如果感觉平平,它不过是带走自己头发上的灰尘。
两天,两千多人的老师老师们可以在第三天统计好所有学生的成绩。书涵的心中又是一阵惊叹一阵喜。菱舟一中不仅学生是工作狂,原来老师也是工作狂。这也难怪,生物课上老师讲过捕食关系的两个种群为了生存都在努力才可以促进整个生态的发展。
从某种角度来讲,发卷子前的心态是比正在考试的心态还要紧张的。而且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考完试那天晚自习注定是不平凡的晚自习。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与学习效率会降低一半以上。每个同学都会老师的“不要让考试影响了自己的学习计划”的理论下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一中晚自习的规定是学生六点半到教室晚读半个小时,七点整正式晚自习,保持绝对安静。刚考完试这天正好是书涵打扫卫生,所以她要提前来。但是奇怪的是她扫完了地,读了半个小时的书,到正式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旁边的两个作为还是空的。陆小路和杜少群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有来。期间老师还来询问,书涵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出车祸了?
睡过头了?
家里死人了,总不可能死同一个爹吧。
……
第一节晚自习书涵一个人晃晃悠悠过了。原来有人陪伴,就算相互不说话也会有安全感。
终于在快下课的时候,教室门突然“哐”的一声被人踢开了。那突然爆发的声音一定可以惊扰隔壁几个班级。书涵的手一抖,笔在纸上画出了长长一道痕。随后在全班的注视下杜少群与陆小路喘着大气风风火火就进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老师居然没有询问,只是示意让他们上位。
坐回位子上,少群一脸欠打的样子在夸耀刚才陆小路骑自行车没有自己快。陆小路眯起眼睛看着他,一副不服的表情约好下次再比。书涵想知道的是考完试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他俩去哪里了,不会是骑自行车绕菱舟市一圈比谁快吧。
也许真的是小人得志,杜少群在书涵面前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少年冰雪冷酷的外表下四
射的火焰在少女面前熊熊燃烧。
少群告诉书涵考完试两个人就骑着自行车去了网吧。什么网吧收银员是个美女,最近上网又涨价了,网速比较慢之类的说了一大堆。书涵听到一半已经傻了,自己的两位同桌有这样的技术,她一直认为去网吧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杜少群会去他不奇怪平时看他就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没有想到平时认真学习的小路也会去,还是旷课去,自己累了半死在扫地他们却在网吧玩乐。书涵暗自祝愿两位同桌这次考全班倒数。
对话中书涵知道两个人在玩一款名字叫“上古战纪之凤凰浴火重生再战格斯底拉大陆”的网络游戏。不玩游戏的她也知道网络游戏名字要简短上口,谁会把网络游戏名取得又臭又长。
“都怪你技术差,本来最后一把可以提前结束的。”因为少群又比小路高出一个等级,所以他又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告诉小路以后要怎样打。
终于到了第三天,书涵兴奋不已,成败雪耻就在与此了。她想到自己这些天的努力不是为理想,不是为未来,只是为了能在两位同桌面前抬起头来不觉好笑起来。梦想在十几岁的少女小小的心中也许本来就是一个遥远到不能影响自己的东西。
书涵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是站在山顶上的蚂蚁。蚂蚁眺望远方,一片广阔,一片平坦。它一位自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动物,仅凭借自己的力量爬到了山顶。它不知道的是自己话费半天的努力只是爬上了一只正在酣睡的大象背上。
首先的一节是语文课。发卷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自己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会叫到谁的名字,永远害怕错过自己的名字。发到陆小路时,他一脸轻松地上去,老师告诉全班他是班上第一,并且作文分数最高。发到了少群时他蹦着就上去了,老师也很深沉对他说了一句:“少群,你这个字呀要写好写端正啊。”少群苦笑了一下表示虚心接受。而对于自己的评价,老师只说了一句,新来的同学考得不错。
分析试卷是比上课还无聊的事情,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是没有认真在听。杜少群的理念是,为什么要现在分析耶,考试的时候怎么不给我。语文更是不用听的,这种学术真的会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吗?鲁迅的一篇文章随便的一句话就去分析作者思想感情,还要一二三去整理,不知道鲁迅自己做不做的到。少群说出了自己的理论,书涵心想,菱舟一中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虽然陆小路不怎么和她说话,但她也不会太反感,书涵现在已经敢大胆地转头看陆小路的桌面了,不像刚开始只是像小偷一样斜眼偷瞄一下。一中奇怪的地方在于,书涵一直认为男生没有一个语文会很好,而且大部分的字都写得不整齐,陆小路的成果告诉她凡事还是有意外的。他试卷上的字让人感觉是艺术,是在练书法,更费解的是小路语文成绩高出第二名不止一点点。“看错了,考差了。”陆小路仔细分析试卷喃喃地说,转头茫然地看了看一直在看他的周书涵。@书涵转过头,当作没事人一样很自然的看向了另一边的杜少群。
第一感觉他才是正常人,这位仁兄在发下卷子之后就一直在打瞌睡。他这次的成果让书涵认定自己的理论还是有一定根据的。杜少群的卷面像是两只公鸡爪子踩了墨水以后在上面打了一架后的场面。该答题的地方答了题,不该答题的地方也写了字。书涵费解,考试的时间是有限的,少群是怎么在有限的时间里把卷子写的这么满,难道没有思考。她同情起语文老师来了,改他的卷子可能是最辛苦的。
一个上午发了三门,书涵默默记下了三个人的成绩。陆小路语文,英语第一,生物拿了第二,杜少群生物拿了第一,英语拿了倒数第一。发下英语时书涵还在暗自讽刺杜少群,心想自己听力与作文不写,单选乱写也会比杜少群高一个档次。回过头来他又在想,陆小路今天上午的三门只要考其中的两门就可以比自己高,他的成绩好的不是一般。
她一面肯定着陆小路的努力与他的成果,一面鄙视杜少群整天睡觉没个正经活该考这么低。
两个人,只要能超过一个就不会在被当作空气了,下午剩下的三门就算少群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过自己的,他英语倒数第一,平时又不认真学习。书涵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和别的学校一样,菱舟一中也有一个让人想要掀翻的食堂。每一届学生反应食堂的问题学校都没有重视。食堂的大叔大妈也只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后把块状的土豆切成丝状,把青椒肉丝改成青菜肉丝,青菜土豆做成青椒土豆。
所以大部分的学生宁愿去小卖部买两个面包或者方便面对付一下也不愿意去食堂。都说常去小卖部的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也不尽然,很多时候人是不想炫富的,只不过味蕾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挑战。
“陆小路与杜少群是怎么回事?”书涵咽下吃不出放过盐的青菜。
“我当初让你转学就是因为咱们老家的学校不是很好,其次就是菱舟一中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我想和你一起分享这里的快乐。”文娟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她想先回寝室臭美一下,临走前她又说了一句,“你的两位同桌一定会让你感受到这个学校的不同,听你说了最近他们的事,班上同学对他们的评价也许是错误的,他们真的是……有故事的人。”
碗中的饭冒不出热气,书涵沉思了一会儿放下了筷子。
六门功课全部出来了,书涵的眼泪差点没出来。在她的清单上她看到了一个能把鬼吓得再死一次的记录,她真的是低估了少群的成绩,英语倒数第一居然用其他科目生生拉了回来。清单上,陆小路天才一般的存在,语文英语第一,其他四门第二,杜少群更是鬼才一般的存在,语文一般,英语倒数第一,但是其他四门拿下了第一。综合成绩,陆小路全班第一,杜少群以一分之差名列第二。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坐在两位人才旁边了。
更劲爆的消息是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分析成绩时说:“这次全校排名依旧是陆小路第一,杜少群第二。”原来他两位并不仅仅是班上七十人中的第一二名,更是高一两千多人中的领头羊。难怪都考出了自己再考两门也追不上的分数。书涵想起了杜文娟起先给自己打的预防针,只是自己没有在意。
“我考得还不错吧。”这是继上次情侣杯事件后又一次陆小路主动和她说话,这一次书涵听出了小路的心情,是一种自豪加上害羞。其实他也像个小孩子。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全校第一。”书涵说,眼神充满羡慕与敬重。
“吖的,要是我英语多猜堆对一个,全校第一就是我了。”杜少群突然在两人和谐氛围中冒出了这么一句。冥冥之中,少群这句话拉近了三个人的距离。
陆小路笑了,这是书涵第一次看见他笑。她明白这几天自己的努力虽然没有在成绩上有突破,不过也没白费,另一座冰山开始融化了,被冰山包裹住的光芒接触到空气会更加耀眼。“这一次你英语算是有进步了,考这么多就不错了,教你数单词的方法有用吧。”小路低下头在写些什么。
书涵认真地感受这两位少年的气息,微弱地夕阳映射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她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忧伤从毛孔慢慢渗入自己的身体。自己仿佛坐在海滩上,海浪一阵阵排击她的脚踝,清凉的海水带着常人不想去品味的苦涩。
“我这个人不爱说话,我想先用行动证明一下自己,得到了你的肯定才有资格去接近你,以后……请多多关照。”书涵默读着小路刚才一边说话一边为她写下的纸条。想证明自我的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书涵感动了,全校第一的努力居然是想要证明给自己看。这一份迟来的问候永远不会太迟。
她开始明白了两个人的高处不胜寒。
第一个登上雪山的人,只有那些不想登上山顶的人才会夸耀他,肯定他,而对于那些同样想登上山顶的人,更多的是忽略他所有的努力,更多的是谩骂,更多的是诅咒。登山者门都知道第一就是一切,第二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