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的细语》海瑟

7、堕

　　酒的味道一次又一次入喉，承载着酒精对天灵盖的冲击，一次又一次的眩晕，而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我暴殄天物的喝着那瓶不菲的红酒，一个人在下过雨的街上走走停停，唱唱笑笑，如同一个疯子。
　　精致的礼服裙摆拖在地上，连同小腿上都是泥污，周身冰凉又火热。模糊的视野里，仿佛出现了那个轮廓，那个修长安稳的轮廓，我嗤笑，真是荒唐至极，我的人生还可以再狼狈一些吗？
　　够了，这无法逃避的、令人恶心的人生。
　　“乔娜。”我听见他的声音，清晰又真实，可是怎么可能呢，醉了，一定是醉了。
　　当手腕被握住，双脚离开地面时，当耳边不再是嘈杂时，那熟识的力度和气息让我明白，是他。
　　“乔娜。”低沉的呼唤在耳边晕开。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幕生，幕生……”我轻声喊他的名字，“我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你走开吧，不要再出现。”我投降，受不了了。
　　我又想逃了，就让我一个人飞向这漆黑的夜空吧，飞向没人可以寻找得到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水覆盖也好，被风沙吹走年轻的容貌也好，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一点一滴变成空壳也好。以前我害怕的东西都不再害怕，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可不可以……？
　　眼泪滚烫，止不住涌出眼眶，我胸腔里塞满委屈，充满疑问，为什么，为什会如此荒唐，心里似有一片巨大的海绵，它吸干我的血液占据我的心脏，并不断膨胀扩大到无法忍受。终于我捶打着，哭喊着，失去所有的冷静，语不成声。
　　无法睁开眼睛，无法支撑身体，但没有比此时更加清醒，我听见李幕生的声音，飘散在夜晚的空气里。“乔娜……”
　　在树叶片片相叠的树梢上如同海潮一样的摩擦声里。
　　在汽车呼啸而过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
　　在千万种或清晰或模糊的声音里。
　　我听到了那一句轻得几乎不着痕迹的话，他带着颤抖而缓慢又坚定地说：“我是真的爱你……”然后这世间的一切轰隆隆没了声响。
　　他双手贴着我的双颊。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岩浆。
　　他手掌的温度仿佛能将我灼伤。我将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眉间，他捧着我的脸，深深地看入我的眼眸。
　　他眼眸里的那丝亮光仿佛划开的火柴丢到了滚烫的油里，那一刻，残存的魂魄在身体里瞬间四散零落。
　　我们互相啃咬，互相撕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辗进尘埃里，相爱又相恨，裹紧对方一起堕向地狱。想在美丽的晨光中守着他醒来，想紧紧牵着他的手走过四季，想霸占着他的分分秒秒，想，非常想。可是，过了今天，就没了明天。
　　黑暗的夜里，在眩晕中相拥着苦涩，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当晨霜未晞，掀开温暖的薄被，拉开缠在腰间的双臂，不回头的穿衣扣门，在清冷的晨昏中离开，趁阳光还未升起，趁薄雾冥冥，让自己鬼魅一样的身影隐在即将消失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