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西聆

8、交质

　　姝也不与他计较，满意自己的装扮。
　　公子蛮还是担心她会出事，竖子琴提议让两个武功不错的侍从跟着，以便保护她的安全。
　　两名侍从打扮成寻常竖子的样子，与姝一同坐上马车，御人快马加鞭，终于跟上送公子偃的车队。
　　前方，车上的人陆续下来，找到一家大型的酒肆歇息。
　　掀开车帷，姝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定没熟人发现自己以后，她走下马车，由两名侍从扶着。
　　进了酒肆，殷勤的小二便来招呼，姝只顾寻公子偃的身影，倒是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侍从帮忙付了账，找到靠窗的座位坐下。
　　“咳咳。”楼上有人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只是比女人的手大些。
　　一名侍从道：“君……公子，在楼上。”
　　姝抬头向上看去，一抹白色的身影靠在楼梯上，以一个风情万种的姿态支着脑袋往这里看。
　　闭上眼睛，她有点头痛，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得上他呀！
　　招手让那名侍从凑近些，谁知那侍从脸红耳热，犹豫了一下，才将脸凑过来。姝小声问他：“你确定公子偃他们在楼上？”
　　“呃……”发现自己有些自作多情，那名侍从站直身体道：“在楼上。”
　　说罢，她便要上楼，侍从在后面追着：“公子，公子！不能去！”
　　楼梯上的人已经走了，姝走到楼上，看到君父，卿大夫，公子偃，以及将军谋士和侍卫们都在，围着一大张桌子喝酒。
　　原来这楼上的座位几乎都已经被包下了，姝看到了公子偃，正打算过去，小二站在身后大声道：“公子，上边没位子了！”
　　见有人上来，众人戒备，齐齐地向她看过来。
　　姝一看不好，就在觉得自己逃不掉时，一堵宽阔的“软墙”挡住了视线。蓦然发现有人，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楼梯较陡，一脚踩空，闭上眼，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摔下去，却感觉腰间一紧，自己被抱入怀中。
　　睁开眼，一看是卫羿，她大叫着想推开他，他却一手搂着她，一手按住她的头，让她的脸埋在他胸膛里。
　　楼上的众人，以及楼梯上的小二，都瞠目结舌，大庭广众之下，两名俊美男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掩面。
　　卫羿一本正经地道：“抱歉，我们家这位喝醉了，给各位添麻烦了！”说着还从袖口掏出一把铜钱。
　　“不麻烦！不麻烦！”小二殷勤地让出一条道。
　　众目睽睽之下，卫羿抱着她走下楼。
　　楼上之人又继续着饮酒。
　　将她抱入酒肆外的马车上，卫羿也一起跳进去，两名侍卫面面相觑，皆不敢上去，又不敢不上，站在马车边左右为难。
　　马车里，姝气得蹬脚，双手也不住地捶打着他：“你！别碰我！别碰我！”
　　卫羿一边躲着，一边试图抓住她作乱的手，笑道：“姝，我救了你欸。”
　　“谁要你救！”姝欲哭无泪，“被人误会我是断袖！”
　　“断袖？”他故作思索了一阵，得出结论：“说的也没错，你的袖子———确实撕裂了！”
　　姝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突然想起刚才差点掉下楼梯时挂到扶手上，又强行被他拉回，扯出很长的口子，雪白的手臂露了出来，她羞着脸捂着自己暴露的地方，怒道：“你怎么总是跟着我！”
　　卫羿无辜地表示：“我没有跟着你啊，只是路过此地，听说这里的酒肆不错，香飘十里，便来坐一坐，碰到你是意料之外，看你一人如此可怜，恻隐一起，顺手搭救了，你还怨我，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听他絮叨这么久，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刚才若不是他帮自己挡着，演了一出戏，恐怕她就被发现了。刚才打了他几下，她也觉得愧疚，只好道歉：“好了，都是我的错，多谢你。”
　　卫羿道：“那你要拿什么谢我？”
　　没想到他会索要酬谢，想也没想，她道：“回到宫里，给你财物。”
　　“不要，我甚为卫国卿大夫要什么没有，需要想你要。”
　　“那你想要什么？”姝不解。
　　卫羿翘起腿，晃悠道：“姝觉得我什么没有？”
　　想了半天，他有财物，有官爵，身子硬朗也没病，难道……
　　果然卫羿贴近她道：“当一个姑娘无以为报时，通常都是以身相许。”
　　“你下去！”姝推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力量实在悬殊。
　　“好了，我下去,你别推啊。”
　　“那你还不下去！”
　　卫羿掀开车帷，一只脚刚抬起，姝就从后面推了一把，险些让他摔在地上，好在他武功高强，猝不及防的推力只是让他踉跄几步。
　　车上的姝笑靥如花，两名侍从感到凉飕飕的，他们温婉如水的君主，何时变得如此暴力？
　　“姝，你变坏了。”卫羿坏笑着驾着轻功消失不见。
　　看着车下愣着的两人，姝换上温柔的声音叫：“怎么不上车？”
　　看了一眼受惊的御人，两人上了车。
　　不多时，楼上歇息的人全都走出酒肆，寒暄几句都上了各自的车。
　　过了酒肆，人烟越来越稀少，最后只剩下丛林和绕水青山了。御人驾着马车慢慢地走，远远地尾随着，以免露了马脚。
　　到了一个空阔的平坦之地，所有的马车都听了下来，在树下等候。
　　姝也下了车，带着两名侍从抄小道过去。侍从走在前面拨开高高的，没胸的灌木丛，开出路来。
　　在距离公子偃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她停下来，靠着树叶挡着身体，偷偷地观察着那边的动向。
　　公子偃倚着树，思索了一阵，不知跟郑穆公说了什么，郑穆公微微颔首，公子偃便独自一人朝东面走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姝安排两名侍从道：“你们现在这儿守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喏！”两人蹲在原地不好动弹，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
　　走出灌木丛，姝踏上另外一条林荫小道，不知道公子偃去了哪里。举目四望，连个人影都没有。
　　树上鸟雀叽叽喳喳，叫得她的心更焦急了。
　　听到脚步声，姝回头望去，没有人，再往前一步，又撞上一堵“墙”，差点摔倒，一双手臂及时搀住她，他赤金束带，黄白襜褕，腰悬玉珮。姝惊喜：“偃！”
　　抬头，同样伟岸的身姿，同样俊朗的面孔，同样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却不是公子偃。
　　他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微光，“你唤我？”
　　“呃……”认错了人，姝尴尬不已，“我以为你是兄长。”
　　那人抿着唇道：“无妨，我也叫彦。”
　　看他的装束不像是一般的老百姓，穿的雍容华贵，听口音也不像是荥人，她问：“你……不是郑国人？”
　　他摇摇头，随即又担心道：“这里人烟稀少，野兽较多，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姝感激地看看他，想了想，指着西边解释：“那里鲁郑两国交质，我来看看。”
　　他也向那边望望，垂眸道：“小公子如此年幼便关心两国政治，将来定为一国栋梁之材，能为国出力啊！”
　　大概觉得这夸赞名不副实，她有些不自然，也道：“看公子眉宇宽阔，也是胸怀大志的才彦之人，也是你们国家的栋梁吧！”
　　收住笑容，他眼神迷茫：“若真能成为栋梁之材，成就一番事业自然是最好的，需要机缘啊。”
　　“事在人为，只要公子想得到，就没有做不到的。”
　　看向她的身后，他道：“那两名竖子是来寻你的吗？”
　　姝回过头，是那两名侍卫，脸色慌张，焦急地四处张望。她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公子蛮嘱咐两人保护好君主的，他们一点也不敢懈怠。
　　“我在这里！”向他们喊了一声，姝想与彦道别，回过头，却发现人已经不在。
　　“君主！”两名侍从跑过来检查一遍，确认她无事之后道：“交质即将开始，公子偃已经回去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消失之后，彦从树后走出来，嘴角扬起，他打算走，却发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看，一个香袋和一块玉佩，香袋上还绣着秀丽的“姝”字。
　　回到灌木丛中，三人继续蹲在草丛上。对面又多了一大群人与车队，看来是鲁国的人都来了。
　　双方分站两地，卿大夫先站出来，手中执着一大块木板，上边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说了很久，两方互相将刻着字的木板交给对方手中。
　　接着竖子拿来两国印章在刻板上印下，互相俯身行礼。
　　之后公子偃走出郑国队伍，立在最前方，鲁国质子也走出来，互相行礼。
　　姝仔细看去，鲁国质子正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名叫彦的公子。笑了笑，她摸向腰间，那里空空的，香袋和玉佩都不见了！
　　站起身四处寻找，无奈这灌木丛草木丛生，密密麻麻，什么也找不到，两位侍从比她还急：“君主在寻什么？”
　　“我的香袋和玉佩，快点帮我找找！”
　　沿着刚才去的路，仔细找了两遍，一无所获，姝拍拍脑袋，心中不是滋味，偃没有见到，连香袋和玉佩也不见了。
　　再次回来时，交质仪式已经结束，双方带着互换的质子上了马车，正要往回赶。无奈，姝只好也乘上车，中间不作停留，快马加鞭回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