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9、泉州上衣

　　泉上衣看了面前的女子片刻，又看回尚无涯，重复道：“我和你比。”
　　尚无涯的脸色终于变了，左手握了握腰间佩剑，站起身，道：“既然泉公子如此坚持，那本座便与泉公子比上一比吧。”飞身上台，又道：“本座便让泉公子一只左手，如何？”
　　泉上衣依旧紧盯着他，道：“不必，尚宗主请尽全力。”
　　“师兄。”厉晚清一把拽住尚无涯的衣袖，道：“您还真打算和这狂妄小子比剑了？”
　　尚无涯拂开她的手，道：“这位公子既然如此坚定，为兄哪有不比的道理，清儿，你且下台去吧。”
　　见厉晚清下了台子，泉上衣朝尚无涯拱手行礼，道：“尚宗主，请。”
　　柳环见尚无涯真的上了台，不禁来了精神，拔直了腰板，定睛去看这两人的剑法招数。与她一椅之隔的上官邪也来了兴致，同样紧盯台上两人不放。
　　尚无涯之剑术，一向以攻为主。这两人架势一亮，众人发现，泉上衣也是以攻为主。尚无涯的剑法老道，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泉上衣的剑法柔和一些，不像他这个人一样死犟，每一招都变化无常。
　　台下观战之人均以为泉上衣剑法在好，也不会在尚无涯手下坚持太久，最多十招，一定败落。没想到两人斗了有近一百招，尚无涯都没占到上峰，反而有败落的倾向。
　　尚无涯使的是左手剑，但一开始为了显示他不欺晚辈，特意换成了右手使剑。可这会儿，泉上衣竟已逼得他又使出了左手剑。
　　柳环赠给泉上衣的雪蚕丝剑剑身几乎透明，放在纸上可以透过剑身看见纸上的字，因此抖出的剑花也几乎透明，只能看见影子。虽说以尚无涯的功夫，就算全透明的剑他也可以察觉到，可今日与泉上衣比剑，他却好几次判断错了泉上衣出剑的招式和方向。
　　剑圣尚无涯，五年前是江湖中的一个传说。
　　他五岁习剑，十年都无所成。家人，师门都觉得他天生不适合习剑，不如趁早放弃，学习其他，或许还会成功。可尚无涯天生犟脾气，说什么也不同意，独自来了藏剑宗。从此专心习剑，再未下山，二十三年如一日。最后，终于在五年前打败自己的师父，成为一代剑圣，执掌藏剑宗。
　　可今日，他竟要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子？
　　尚无涯看着泉上衣渐占上峰，心中不禁着急，招式越发狠绝，失了大家风范。泉上衣见尚无涯认真了，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兴奋，手中蚕丝剑闪着异样的寒光，似与他产生了共鸣。
　　公输闻失明后，便靠一双耳朵听别人的一招一式，每次不管别人出招多快，他都能听出路数。可今日尚无涯和泉上衣比剑的招式变换之快，他已完全听不出了。耳朵里的声音模糊一片，直到柳环突然说了一句：“上衣胜了。”
　　“哦......啊？”公输闻愣住，全失了一直以来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剑圣尚无涯，竟然真的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就连当事人尚无涯自己，看着钉入地下两尺之深的佩剑，都没有相信。他苦练剑术三十三载，终于成了一代剑圣，执掌藏剑宗。可这一切的一切，却在这一个时辰里，葬送在了一名少年手中！
　　柳环看着台上依旧楞着的尚无涯，唇角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台上，泉上衣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尚无涯皱了皱眉。卸了内力，将蚕丝剑缠在手臂上，道：“尚宗主承让了，在下告辞了。”
　　“等等。”尚无涯拔出插进地面的佩剑，道：“从今日起，藏剑宗宗主之位，便是泉公子的了，尚无涯告辞。”语罢，提了剑，头也不回的跳下台子，出了藏剑宗。
　　“师兄！”厉晚清喊了一声，也追了过去。
　　泉上衣看着他离开，却好像没听见他刚才所说的话一般，也转身欲走。可刚走了几步，就被一群藏剑宗弟子围住了。
　　那些藏剑宗弟子，一个个均手持佩剑，表情严肃。泉上衣一怔，后退了一大步。缠在臂上的蚕丝剑再次被注入内力，架在胸前，警惕的看着围上来的人。却没想到，那些藏剑宗弟子忽然全部跪下，表情极为恭敬。
　　其中最前面的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碧玉扳指双手捧起，道：“请宗主执掌藏剑宗！”
　　泉上衣蹙眉，蚕丝剑依旧架在胸前，口中却道：“我不感兴趣。”
　　所有人闻言，均是一愣。藏剑宗自建派以来，天下剑客均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挤。若是能当宗主，那更是做梦都能笑醒。就连刚刚表情僵硬的前宗主尚无涯，刚当上宗主时，都喜的差点背过气去。可今日，这泉姓少年，竟然拒绝！
　　下面跪着的藏剑宗弟子也是愣了片刻，姿势不变，为首的人又道：“请宗主执掌藏剑宗！宗主若不答应，我等便长跪不起！”
　　泉上衣秀眉一挑，道：“随意。”语罢，见下面的人没反应，又加了一句：“你们想让我杀出去不成？”
　　藏剑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传递了什么决定。然后有十多名站了起来，提着剑，＇扑通＇一声跪在柳环面前，道：“请江林公子劝说宗主！”把柳环吓的差点咬了舌头。
　　泉上衣皱着眉头看向柳环，道：“世兄？”
　　柳环顺了口气，站起身，问道：“为兄不知，贤弟为何要来这论剑会？”
　　泉上衣想也没想，道：“扬名！”
　　柳环喉头一甜，有种吐血的冲动，又问道：“为何扬名？”
　　“寻人。”
　　“寻何人？”
　　“不知道。”泉上衣答的干脆，柳环嗓子眼的血几乎忍不住了，是她低估了泉上衣。她真是分不清，泉上衣到底是实心眼还是没心眼。不过若他真的说什么也不当这藏剑宗宗主，还杀了出去，就真的是扬名天下，甚至是＇千古留名＇了。
　　泉上衣看着柳环，＇好心＇的接了一句：“师父说，扬了名，便可找到。”
　　柳环讪笑，用折扇轻抵住额头。
　　捧着扳指的藏剑宗弟子听见泉上衣这一席话，还未等柳环往下说，抢先开了口：“若宗主执掌藏剑宗，定然是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泉上衣闻言，一下来了兴致。看了看说话的藏剑宗弟子，又看了看柳环。见柳环点了头，欣然接了那名弟子手中的扳指。柳环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很可能一开始，泉上衣就不知道藏剑宗是个什么东西。
　　见泉上衣终于拿了扳指，坐到宗主之位，众藏剑宗弟子方才松了口气，站起身。
　　台下不管是刚出师的，还是老一辈的剑客，就算在自认剑法高绝，也不敢说超过了尚无涯。而如今，居于上位的泉上衣年纪轻轻，且大败剑圣，以后定然前途无量，他们自然不敢对他在有什么异议。见泉上衣坐到剑宗宗主之位后，便纷纷贺喜，生怕慢了一步。
　　藏剑宗有了新任宗主，论剑大会结束，众人便没有了再留在玥山的必要。在和新任宗主告辞后，便陆陆续续离开。
　　柳环在藏剑宗又足足住了五天才离开。她本以为莲琰来这论剑大会，是有意拉拢新任宗主，以藏剑宗之力，一同寻《药书》。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莲琰如此精明，怎会给自己找一个如此危险的＇同伙＇。
　　不过，既然莲琰并非钟意藏剑宗，干嘛还携家带口的来参加这论剑大会？难道只是好奇谁会打败剑圣，因此来瞧瞧热闹？
　　柳环想破头，也实在猜不出锦绣山庄的用意，叹了口气，放弃在废这个脑力，开始打算接下来再去干些什么。可当她余光扫到身边人时，胸口又堵上来一口闷气。
　　泉上衣面无表情，骑马跟在柳环身边。
　　刚离开藏剑宗时，柳环多次劝说泉上衣留下来。可无奈泉上衣以一句“师父吩咐过”为由，说什么都赖在柳环身边。两人以离开藏剑宗三天，可柳环想起刚离开时，藏剑宗弟子们＇幽怨＇，不舍的眼神，还是禁不住打个寒站。
　　柳环赠的雪蚕丝剑被泉上衣系在手臂上，看起来很怪异。
　　蚕丝剑无柄，因为剑柄也是由蚕丝织成。这柄雪蚕丝剑虽非柳家至宝，但也绝非凡物，就连柳家，想得一柄蚕丝剑，也要费劲气力。
　　可惜，柳环从不专心练剑，以至于剑术只能用来吓吓初出江湖的楞头青，这柄蚕丝剑在她身上自然就成了废物。她每日带着，不过是想，万一遇了什么突发情况，她好把织剑用的雪蚕丝抽出来应急。所以她才会在那日泉上衣借剑时，直接大方的送给了他。以至于一些视剑如命的人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两人漫无目的的闲逛了大半天，泉上衣先忍不住了，问道：“世兄，咱们这是要去哪？”
　　柳环看了看四周，不是树就是树，道：“兴之所至，走哪算哪呗。”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刮过。柳环偏头一躲，只听＇铮＇的一声，一柄袖刀明晃晃的扎在树干上，刀身还在＇嗡嗡＇作响，可见飞刀人力道之大。
　　柳环引马过去，拔下袖刀。刀柄上系着一块布，上面只写了五个字＇汀州裂月阁＇。
　　“裂月阁？是什么？”柳环在江湖中混了五年，把江湖中各宫各阁早打听了个便，可从未听说汀州还有这么一个裂月阁的。难道是从不露面于江湖的神秘门派？但是隐迹江湖数百年，从不与外界联系的药王谷都被她挖出来了，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柳环扭头看着泉上衣，道：“上衣，你先回江林......”
　　她话还没说完，泉上衣不紧不慢的插了一句：“师父吩咐过。”
　　柳环叹气：“好吧，你跟着我，但记住，我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这回泉上衣到是乖乖听话：“是，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