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20、竹简

　　现在的华相寺，按辈分排，应该是＇空＇，＇无＇，＇浅＇，＇修＇四辈。其中＇空＇字辈的只有方丈空相和已经闭关五十余载的空问，所以＇无＇字辈的无为、无功、无闻等人在寺中地位极高，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小院，不用如＇浅＇，＇修＇两辈的人一样睡在挤了几十人的僧房，到是方便了柳环和上官邪大晚上的到无为房中翻箱倒柜。

　　柳环握着钥匙负着手，遛遛嗒嗒往前走，口中嘀咕着：“这老秃子，直接说呗，还给把钥匙，真是，果然老和尚就是麻烦。”

　　上官邪也负着手，慢悠悠道：“出家为僧，为的就是忘却前尘往事，既然忘了自己的，还记着别人的干什么，索性都忘了才好。”

　　柳环仰脸看天，点头：“嗯，是这个理。”然后脚步轻快，直奔前面的几个院子过去了。

　　前面一排一共五个小院，每个院子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上官邪挠头，哪个才是无为的？一旁柳环到是轻车熟路，径直走进一个院门，拿着钥匙，＇咔啦＇一声轻响，取下锁头开了门。

　　上官邪挑眉看柳环＇你以前来过？＇

　　柳环把锁头扔到他手里，道：“五间都来过，就是主人家不知道而已。”

　　无为的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蒲团、一个书架、一张琴，然后就没了。

　　柳环用眼神示意上官邪去查看房间里的摆设，自己则从门左边的墙壁开始敲打，一直敲打了一圈，敲到房门的右边。是实心的，没有什么暗室。敲打完了，柳环又跑过去踹了踹床榻，＇咚＇的一声，惊得上官邪差点把手里的琴扔出去。

　　嘿！有货。柳环扭头看上官邪，勾勾手指，指了指床。上官邪脸一黑，这是把他当苦劳力了，真不如刚刚和泉上衣换一换。

　　上官邪挪开枕头，褥子和下面的干草，一身白衣已经变成灰色。而在床上有一扇石门，门上有个凹槽，槽里是一枚精巧的黄铜锁。

　　“哎呀，这东西真是。”柳环挠头：“要么去把公输兄绑来？”语罢，转身往外走，真打算去绑人了。

　　上官邪＇唉＇了一声，一把拽住柳环衣领：“急什么，过几天都回来，无为乃戒律院主持，如今被害，就是空相不追究，无功那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顿了下，叹气：“鬼花泣血若不解决，华相少不得要召集那些所谓武林正派商讨＇灭花大计＇。”

　　柳环一怔，缓缓转过身，一脸苦相。见上官邪的手臂还没收回，干脆攀上去，卸了一身力气，语气无奈的带着哭腔：“要么这半成的东西爷不查了，趁那劳什子的大会还没开，爷先跑路吧。”

　　上官邪笑道：“除了南云子前辈，还有谁最会用毒？”说着提了提手臂，柳环就像没有骨头似的挂在上面，懒懒应声：“我啊，还有你啊，唉狐仙儿，你师父又是谁？”

　　“我师父隐世已久，若有缘你会见到。”上官邪又提了提胳膊：“南云子前辈请不动，我用毒不及你，你说，你逃的了么？”

　　柳环沉默半晌，站直身子，一脸不情愿，又跑过去踹了踹床，道：“干脆咱们把这床拆了吧。”

　　上官邪无奈，伸手去拦，可柳环已经手快，一把掰下了那精巧的黄铜锁。上官邪手收回来，一拍额头，仰头朝 房梁。

　　可这一望，竟让他看见一条绑在房梁上的红线，正被蜡烛映出的房梁的阴影挡着，若换了别人，怕还真发现不了。上官邪眉头微蹙，收了刚刚说笑的表情，身子轻轻一跃，正落在红线边上。低头一看，再次拍住额头。

　　那红线上绑着的，是一枚精巧的黄铜钥匙。钥匙上面雕着和那锁身上一模一样的图案，明显是一套的。

　　上官邪看着钥匙，唇角抽了抽，一纵身，落到柳环身侧。便见柳环打开石门，从里面拿出一卷竹简，上面不知是被老鼠还是书虫嗑下去一部分。

　　柳环又翻出几卷竹简和几本书，都有被嗑过的痕迹。蒙着的一层白布，下面还有竹简和书。那出来，依旧有被嗑过的痕迹。

　　上官邪拿起一卷竹简，右手捏住一角，＇唰啦＇一抽，竹简打开。柳环握着一本书，见他开了竹简，探头过去看。

　　每张竹片上都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字，看得人眼晕。柳环晃了晃脑袋，收回目光，道：“雕功还真不错，你看吧，讲给我听。”

　　上官邪拿着竹简凑近桌上的烛台，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柳环就坐在床边，把里面的东西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

　　里面的书也许对别人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医经毒经。但对柳环来说，和普通的书没什么区别。若论珍惜，她看过的书要比这些珍惜许多。

　　看了不到一刻钟，柳环又把书一本本摆了回去，坐到上官邪身边，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抠着桌角。上官邪把目光从竹简上移开，瞄了她一眼，伸手把她的手从桌子上掰下来，道了句＇老实点。＇继续看竹简上的内容。

　　柳环＇嘁＇了一声，别过头去，继续无聊。

　　过了半晌，上官邪伸手按住她刨桌面的右手，无奈道：“你若无聊，不如回房间去睡觉，莫要在这里捣乱，否则我几时才能看完。”

　　柳环闻言，立刻爬了起来，一脸笑眯眯的表情，道：“你让我走的哦。”语罢，身形一闪，原地不见了踪影。

　　柳环回了房间的时候已经入了深夜，刚脱了外袍便扑在床上睡死过去。这房间面对面有两个里卧，中间的外间有一个罗汉塌，一张圆桌。泉上衣躺在罗汉塌上，小奶娃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涎水从嘴角淌到泉上衣的手臂上，湿乎乎一片。

　　待柳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干，房间隔断的两片帘子间有一条空隙，一道阳光从那缝隙射进来，刚好照在她的眼睛上。柳环不满的＇嗯＇了一声，拉着被子蒙过头，继续睡。

　　又过了一会儿，光束突然消失，然后隔断的帘子被掀开系住。上官邪走进来，一把拉开柳环蒙着头的被子，道：“辰时都过了，阁下还要睡到何时？”

　　“不还没到午时呢么。”柳环伸手抢被子，没抢过，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上官邪俯着身子看着她，唇角依旧挂着笑，但表情略显慵懒，眼底带着明显的青色。

　　“你一夜没睡啊？”柳环眯眼看了看他，道：“快去睡吧，乖。”然后拽回被子。

　　乖？上官邪挑眉，她这是把他当泉上衣了，还是把他当上官奇了？伸手再扯下被子：“大白天的不好赖床，快起来。”

　　“不好意思啊？”柳环身子往里挪了挪，拍拍自己身边，道：“喏，给你让地方，咱俩一起。”

　　上官邪一口气没上来，盯着柳环无语，然后一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张浸湿的上好蚕丝帕子，抬手盖在柳环脸上，一通抹。

　　柳环一惊，＇噌＇的一下窜出被子：“狐仙儿！你干什么？”

　　“起床。”上官邪站起身，出去洗帕子，道：“奇儿饿了，吵着要吃烤山鸡，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下山。”末了，自言自语似的道：“果然如南云子前辈说的，先弄醒了就不会乱发脾气。”

　　柳环眯眼看着上官邪，然后＇噌＇的一下扑过去。上官邪身子一偏，躲过，那双准备掐他脖子的手直接按进架子上的盆里。然后上官邪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又拿着帕子一通猛搓。

　　泉上衣抱着小奶娃在院子里直等了有两刻钟，柳环和上官邪才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只是前者黑着张脸，一脸的风雨欲来。而后者则春风满面，只是左手背在身后，说什么也不伸到前面来。

　　小奶娃见柳环出来，从泉上衣怀中蹦下来，拉着柳环衣袍，吵着要下山吃烤山鸡。柳环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袍角直蹦哒的小娃娃，面色好了许多。口中嘀咕了句“比你师父可爱多了”。然后伸手抱起小奶娃就往山下去。

　　上官邪在后面摸鼻子，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难伺候呢。

　　华相寺被称为武林第一大门派，幽州受到华相寺的庇护，一向热闹繁华。尤其是华相寺山脚下的那条街市，更是热闹的堪比帝都。

　　小奶娃一手拿着一只烤山鸡的鸡腿，一手撰着柳环右手的手指。眼睛直盯着身旁上官邪垂在身侧的左手。只可惜上官邪今日所穿的外袍，袖子太宽，将他左手全部挡住，小奶娃废了半天力，什么也没看见。

　　“师父！”小奶娃看了看身边，伸手，手中鸡腿直指一旁小摊儿架着的木架子上的一个白色兔子面具，对上官邪道：“我要那个。”

　　上官邪应了一声，习惯性的抬起左手，摘下兔子面具递给小娃娃，然后付钱给那卖东西的小贩。
　　小奶娃接了面具，大眼看了看上官邪又看看柳环。刚刚上官邪抬手，衣袖滑落，露出手背偏下一点的地方的一个明显的牙印。

　　柳环被小奶娃看的一愣，随即又笑了出来。这娃娃，不好骗啊。上官邪听见柳环笑，一脸奇怪，但看了自己露出的左手后也笑了出来。这娃娃，难糊弄哦。

　　“唉喂。”柳环上前一步，撞了上官邪一下，朝他左手努努下巴：“还疼不？”

　　上官邪面色严肃，点头：“疼啊，你怎么赔偿我？”

　　“疼也活该。”柳环退回去，伸手用力一捏小奶娃的鼻子。小奶娃吃痛，＇哎呦＇叫了一声，忙抬手揉自己被捏红的鼻头，一脸不满。

　　果然如上官邪那日所听到的，第二日傍晚，无功便带着无为的尸身和华相寺弟子回来了。

　　无为是闭关修行的空问和尚唯一的弟子，当他的尸身被抬下马车，还未来得及送上山时，闭关已久的空问就出关下了山，表情阴霾。

　　空问自小便被其生身父母遗弃在无量山脚，被老方丈抱回山上。老方丈五十年前过世，他便从此闭关不出。无为也是孤儿，在江湖中自己闯荡二十余年，后皈依佛门，误打误撞的成了空问弟子，被空问视如己出。

　　如今空问身体依旧硬朗，无为却被人害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受得了。

　　空问亲自抱着无为的尸身上了山，华相寺门处，空相方丈带着辈分排行靠前的弟子等在那里。柳环，上官邪和抱着小奶娃的泉上衣也站在人群后面。

　　柳环虽然来华相寺的次数比回家的次数还多，但因空问一直闭关，柳环对这与自家师父一样难惹的和尚非常感兴趣。见空问带着徒弟上了山，柳环攀着上官邪肩膀，伸长了脖子朝前看。

　　可惜，前面和尚的个子一个赛一个的高，任她在后面怎么努力，都只能看见空问杂草般的白发。

　　一旁小奶娃骑在高了柳环半头的泉上衣的肩上，轻轻松松看着前面众人。柳环抬头瞄了他一眼，看向比自己高半头还多的上官邪，一脸正经的提议：“狐仙儿，你背我吧。”

　　上官邪被自己口水呛住，白了她一眼，继续朝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