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19、华相寺

　　华相寺地处幽州境内，无量山上，建寺自今已有百年，被尊称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现在的主持空相大师年已过百，乃江湖第一圣者。华相寺僧人不可食荤腥，但却不忌酒，只要不借酒撒泼，喝多少都没人管。

　　幽州无名楼，美食名扬天下。此时正是用午饭的时候，二楼三楼的雅间已经满了，柳环无奈，只得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下。

　　大堂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闹得柳环头疼。上官邪到是无所谓，左手执箸，右手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碗，举手投足优雅得体，浑身上下都彰显着一股贵公子的风范，惹得周围大姑娘小媳妇频频回顾。

　　柳环一身藏蓝，也是衣着华丽，相貌脱俗。可惜吃饭的架势气吞山河，让人不忍直视。

　　小奶娃被柳环喂的撑圆了肚子，此时躺在泉上衣腿上，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问道：“师娘，为什么僧僧们可以喝酒啊？江左大佛寺就不可以。”

　　“唔......”柳环歪头想了想，道：“酒壮怂人胆......唔！”上官邪把一根鸡翅塞进她口中，道：“胡说。”

　　柳环瞪他一眼，狠狠咬住筷子就是不松口。上官邪拄着腮，晃了晃筷子，笑道：“总不能空着手去，你咬着我的筷子，难不成是想抢着结账？”

　　“想的美！”柳环松口，招呼伙计又点了一桌子菜。

　　“不过......”上官邪放下手中筷子，下颌担在交叉的十指上，道：“买些什么好呢？”

　　柳环把桌上的菜每盘都尝了一口，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巴，道：“什么东西也不如梨花白实在，要我说，就两坛梨花白。”

　　上官邪想了一想，点头，闪身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他又抱着两坛上好的梨花白走了回来。坐在柳环身边，把酒谭子往她面前一推，摸着鼻子道：“你拿着吧。”

　　柳环怔了一下，笑嘻嘻的又把酒谭推了回去，道：“多谢好意，不过我带去的，那老和尚怕是不敢喝哦。”

　　上官邪到是没在推，只是一脸疑惑：“怎么说？”

　　柳环看了看四周，凑近，低声道：“知道我怎么与那老和尚结的梁子么？”

　　上官邪摇头：“这不等着你说呢么。”

　　柳环＇啧＇了一声，声音压的更低：“我大哥与那老头是忘年交，我便也与那老头认识，有一次，我弄了点药想试试，哎呀，那老头内力高，我就把药下酒里了。”

　　上官邪眼睛越睁越大，一脸惊恐：“你弄得什么药？”

　　柳环捏捏自己鼻尖，吞吞吐吐道：“那个......泻药，五天就好，谁让那老头贪杯，让他喝一杯就好他偏不，偏要喝一坛。”

　　上官邪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只道这梁子结的还真是不冤。单手提起两坛酒，扔了锭银子到桌子上，然后另一只手握住柳环的手臂，扯着她往外走，道：“负荆请罪。”

　　“唉，唉。”柳环被握着一只手臂拽出了门，口中直呼：“我说狐仙儿，这也不能怪我，我早提醒过了，哎呦，疼唉！”

　　上官邪斜了她一眼，不言语，扯了继续走。

　　无量山，乃幽州第一高山。山极陡，建石梯上千级，且石阶极长极窄，最多容下人半个脚掌，两旁无扶手。寺中僧人每日挑水上下十趟，也是一种别人无法承受的训练。

　　而在这长十丈的石阶旁，还有另一条石梯。此石梯长两丈，宽六尺，专为不会无功之人备。也是数千级，但因其每二十级便有一供人休息的石台，因此石阶弯弯曲曲，比主梯多出许多路来。

　　柳环虽为华相寺常客，但因其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出现在方丈禅房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不辞而别。所以几乎整个华相寺，除了方丈空相大师，没人知道柳环是寺中常客，只是奇怪，方丈收藏的美酒怎么总莫名其妙的消失一坛？

　　无量山下的几十亩地都属于华相寺，当上官邪拽着不情不愿的柳环到山脚下时，许多僧人都在地理干活。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任上官邪四人在垄边站着看，也没一人抬头。

　　上官奇不高兴的嘟嘴：“都没人过来，没礼貌。”

　　柳环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这些是犯了错的，在受罚，不可分心，不可言语。”

　　小奶娃顶着柳环的手掌转头，问道：“受什么罚？还不许说话？比师父还不讲理哦。”

　　上官邪一愣，照他脑壳轻弹一下，道：“为师怎么不讲理？你烧了药庐为师都不曾罚你。”

　　小奶娃＇呀＇了一声，把脑袋往柳环臂弯里挤，口中嘟囔道：“师娘，师娘，师父不讲理了，要打屁股哦。”

　　柳环把小奶娃抱到自己怀中，笑眯眯往石阶上走，口中道：“不怕不怕，他不讲理，咱们不要他了。”

　　“不好哦。”小奶娃抬头，一脸正经：“咱们是一家人。”

　　柳环怔了一下，看着怀中小奶娃，＇扑哧＇笑出来，道：“什么一家啊，臭小子，这话不能乱说，你师父的红颜知己们听了会生气的。”

　　小奶娃拽着柳环衣襟，在她颈窝处蹭蹭蹭，道：“师父师娘么，一家人。”

　　柳环捏下巴一手抱紧小娃娃，一手捏下巴，自从被叫了＇师娘＇后，背后就凉飕飕的。如今瘾也过了，要想一个招让小奶娃改改口才行。

　　她这厢正想着，上官邪凑了过来，对贴在她耳边的小娃娃道：“你师娘想着招要跑路呢。”

　　小奶娃一听，一把撰紧了柳环衣襟，一脸提防之色。而上官邪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到柳环耳侧，把她惊得一激灵，＇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落在石梯最高层。门口的知客僧见眼前凭空多出两个人来，吓得一哆嗦。

　　柳环来华相寺从来没有与别人打招呼的习惯，今天也一样，瞄了那知客僧一眼，抱着小奶娃，又＇嗖＇的一声不见了。

　　那几个知客僧功夫也极好，可这＇嗖，嗖＇两下子，谁也没反应过来，扭头满天找，鬼影都没见一个。几人大眼瞪小眼，懵了半天，赶忙派了两人去通知方丈。

　　上官邪和泉上衣一前一后上了山，见门口处几名知客僧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官邪忍笑忍得难受，一步上前，自报了家门，说是求见空相方丈。

　　几个和尚一听是医仙上官邪，松了口气，引这二人进了寺里
　　。
　　上官邪和泉上衣到方丈禅房时，刚刚去请方丈的几名知客僧刚巧从院子里出来，一个个挠着脑袋，一脸郁闷。而房间里，柳环盘坐在圆桌上，单手托腮，看对面的空相抱着小奶娃聊闲。

　　空相抱着上官奇，问了一堆没用的，最后才道：“小奇儿，你师父师娘是怎么回事啊？”

　　小奶娃啃着空相当零嘴的糕点，＇痴痴＇笑，道：“师父师娘嘛，就那么回事呗，师娘说她得罪爷爷了，爷爷不气哦，师父带了梨花白。”

　　空相抬头，对着柳环挑眉毛：“怎么？露馅了？”

　　柳环＇嘁＇了一声，扭头看向敞开的窗子：“狐仙儿么。”话音刚落，便见一名僧人领着上官邪和泉上衣进了院子。

　　知客僧推门进来，还未待开口，空相道：“请进来吧。”

　　那知客僧也没多说话，侧过身子，到了句：“方丈有请。”然后在上官邪二人进了禅房后，把门轻轻关上，离开。

　　上官邪进了房间，还未开口，空相已经把小奶娃放在自己坐的蒲团上，自己凑到他提着的酒谭子边上。使劲嗅了嗅，长出口气，感叹：“＇酒冢＇的梨花白，好酒啊！”

　　上官邪嘴角抽了抽，道：“方丈尝尝？”

　　空相摆摆手，道：“一会儿还有晚课，在晚点儿吧。”顿了下，提议：“不如几位随老衲一起？有美酒，一人品也品不出味道嘛。”然后看向柳环：“小子，不许在下药了！”

　　柳环裂唇一笑，没说话。空相瞪眼，抱着一坛梨花白出了禅房，应该是找地方藏酒去了。
　　柳环翻白眼，这老头。

　　上官邪一直等到在听不见空相的脚步声，转头对柳环道：“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和尚。”

　　柳环撇嘴：“小和尚有什么，老和尚我刚刚还看见一个......你是说去了寿宴的小和尚？”

　　上官邪接着道：“他回来报信，无功带着无为，过两天就到。”

　　柳环有一下没一下的挠自己下颌，道：“这么快？不应该啊。”他们四个是马不停蹄来的华相寺，用了五天时间。无功带着个尸身，坐马车，按理说至少半个月脚程。如今他们将半个月硬压成了七天，难不成是赶着让无为投个好胎？

　　“上衣。”柳环招手：“去看看。”

　　泉上衣没应声，转身就要走，被上官邪一把拽了回来。柳环歪头看向他，上官邪摸鼻子：“有什么打算无所谓，要用到你身上你总会知道，不用到你身上，弄明白了也没用，何必麻烦自己人。”

　　柳环半眯着眸子看他：“万一我中招了呢？”

　　上官邪无奈：“从来都是别人中你的招，哪有你......”话没说完，头一偏，抬手接住柳环飞来的一根毒针，改口：“我给你做垫背么。”

　　柳环嘀咕一声＇总算说句人话＇，然后哈下身，双手拍了拍，朝前张开：“乖宝，来。”

　　小奶娃从蒲团上爬起来，迈着小腿儿跑过去，被柳环掐着腋窝拎起来，抱进怀里，问道：“饿不饿啊？去吃斋饭？”

　　小奶娃点头，应得宗气十足：“吃！”

　　天上银盘似的月亮已经少了一半，林子里的知了声也少了许多。华相寺中僧人已经就寝，只有方丈禅房的房顶，柳环、上官邪和空相抱着酒谭喝的尽兴。小奶娃本来也要尝尝鲜儿，被柳环塞进泉上衣怀里带回去睡觉了。

　　空相灌了口酒，吧嗒两声，道：“说吧小子，来找老衲又有什么事啊？”

　　“什么叫又有什么事啊。”柳环喝了口酒，抿抿唇，道：“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无为这个和尚，以前是干什么的。”

　　空相想都没想，直接把一把钥匙甩了过去，晃晃悠悠跳下房顶，进了禅房，口中喃喃似在自语：“醉了哦，好酒！老衲这是醉了，好酒......”

　　柳环失笑，朝上官邪晃晃手中钥匙：“狐仙儿，困吗？不困出去遛遛？”

　　上官邪笑笑，没说话，只是拎起酒谭子，朝她示意一下，仰头又喝了一大口。半晌，道：“喝的太多，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