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21、山楂糖

　　空问将无为尸身递给一旁等着的弟子，一双眼紧盯无功，语气生硬的好似许久未曾与人交流的吐出一个字：“说。”
　　无功双掌合十，行了一礼，然后将从他们离寺赴宴，到发现无为被害的经过一点不差的说了一遍。就连江湖上说除邪医南云子外，柳环用毒无人可及，和验尸时闹得不愉快也说的一字不落。
　　“柳环。”空问继续紧盯无功：“世上能用毒伤到无为的，还有谁？”
　　无功道：“邪医南云子前辈，医仙上官邪......弟子见识短浅，其他的就不知了。”
　　“柳环！”空问头一转，直直盯向柳环等人所在的方向。然后挡住柳环的和尚们整齐的退开一步，让他的目光整好落在柳环身上。
　　空问天生双目异常，别人的眼睛黑白分明，而他的则好像长着一张乳白色的薄膜。白日里，一百丈外就算飞过一只飞蛾，他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但若入了夜或是逢阴天，就算在他眼前盖栋楼，他也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轮廓。
　　这样一双眼，别说是对视许久，就算只看了一眼，就够胆小之人做上一整年的噩梦了。此时，空问直直的盯着柳环，生硬的问了句：“你就是柳环？”把柳环惊的浑身汗毛直立，甚至连头发丝都快立起来了。
　　“你是柳环？”空问开口，又问了一遍。这回还不待开柳环口，无功到是帮忙确认了。空问眼神一厉，盯向柳环的眼神越发狠绝。
　　柳环被盯的直发毛，手指轻轻摩擦袖兜里的袖刀，想着是飞个袖刀出去先下手为强，还是施展轻功先开溜。可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上官邪一向温和的表情先冷了下来，上挑的唇角慢慢放平，泄出的一丝内力控制的恰到好处，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空相被上官邪的变化吓了一跳，微微叹口气，慢慢道：“空问师弟，你先回去休息，其他事，为兄会处理。”
　　空问虽然修罗一般，但空相开口，还是应声带着无为的尸身离开。
　　见空问不在发难，上官邪也收了内力，表情缓和下来。扭头，朝身边柳环浅浅一笑。这笑容不同以往医仙那谪仙般高深莫测，只容他人仰望的笑容。而是温和恬淡，让人看了只觉得温暖非常。柳环愣愣的看着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官邪笑眯眯的拍了拍柳环的头顶，道：“发什么呆呢？”声音温和的让泉上衣和他怀中的小奶娃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柳环也哆嗦一下，搓了搓胳膊，眨巴眨巴眼睛。
　　空问离开，上官邪也拽着柳环回了客房。小奶娃被泉上衣抱着也往回去，但因为刚才被空问吓得懵了半天，此时搂着泉上衣的脖颈，絮絮叨叨的说着空问的坏话。
　　“狐狸！”柳环坐在床上，顺手抄起一本竹简飞出去，连狐仙儿也懒得喊了：“凭什么不让老子出去？理亏的是那群大和尚，老子为什么要躲在屋子里？让老子出去，老子要回江林！”
　　上官邪抬手，接了竹简放到桌子上，道：“空问闭关五十余载，就是个疯子，现在他一门心思的想要你的小命，你还敢乱跑？”
　　柳环挠床板：“所以老子要回江林城，老子写信找师父还不行啊？”
　　上官邪手中书又翻了一页，道：“现在华相寺大半的和尚都认为你下的毒，尤其是空问和无功，你此时跑了，岂不是落人口实。”手一翻，合了书：“今日之毒绝非凡物，到时候在被奸人挑梭，你打算与武林为敌？”
　　柳环捶墙，哭丧着脸：“老子什么都没干，这叫什么事啊！如今尸体烧了，花也没了，老子就算想研究，也没的研究啊。”
　　上官邪闻言，手指敲着下颌，微微颔首。半晌，慢悠悠道：“若我所说不差，恐怕此事还不算完，无为，应该是第一个。”
　　蓝衣一闪，柳环支着下颌坐到上官邪身边，顺手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笑眯眯的问：“怎么说？”
　　“第一，无为一直在华相寺，究竟会与何人结仇？”上官邪放了个空茶杯到柳环面前。柳环伸手把茶杯放回去：“他师父闭关，空相又一向不喜欢管那么多，谁知道他没有下山去得罪人？”
　　上官邪笑着又把杯子放到柳环眼前，道：“那为什么在沈家下手？第二，为什么要用这半成的鬼花泣血？”语罢，又放了个杯子。
　　柳环再伸手把杯子放回去：“人多手杂好下手呗，至于用泣血，大概是因为这毒无为不认得，容易得手。”
　　上官邪不再说话，单手支着下颌，看着柳环。柳环表情无辜，双手举到耳侧：“我不多嘴了，您继续。”语罢又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上官邪无奈，继续道：“还有，就是究竟是你倒霉赶上了，还是有人嫁祸你，若是嫁祸，显然一次不够。”
　　柳环＇噌＇的蹦起来：“一次就禁足了，两三次还了得！”然后又坐回来：“老子要吃肉。”
　　“啊？”上官邪一怔。柳环抬手挠桌子：“老子吃了三天白菜豆腐了，一点油腥都没，老子要吃肉！”
　　上官邪＇扑哧＇笑出来，支着下颌看着她，慢悠悠道：“你求我啊。”
　　柳环闻言，想也没想，伸手拽住他袖口：“求你啊。”
　　上官邪叹气摇头，站起身来。
　　柳环笑眯眯道：“要下山啊？”话音未落，便见上官邪走到床边，从枕头旁边拿出一个油纸包。边递给她边道：“奇儿一早和上衣下了山买的，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想改善伙食呢。”
　　柳环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烤山鸡腿。咋吧咋吧眼睛，看看窗外，已经过来午时。再想想刚才吃的清水白菜，沉默片刻，慢慢把油纸包放到桌子上，然后朝上官邪窜过去。
　　上官邪躲也没躲，而是面向柳环，张开双臂一接，被轻松按倒在地。柳环坐在他肚子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姓上官的，你是故意的！”
　　上官邪笑嘻嘻的也不否认，拨开她垂在自己脸上的发丝，道：“掐死我了，更没人帮你了。”
　　柳环撇嘴，松了手，道：“潜书一定信我。”
　　上官邪把双手垫在脑后：“潜书是谁？”
　　柳环道：“公输兄，潜书是他表字。”见上官邪面色冷下来，下意思的又补了一句：“他告诉我的，我帮他医眼睛嘛，闲聊时说走嘴了。”
　　上官邪冷哼一声：“到不见他与我闲聊的时候说走嘴的。”语罢站起身，忘了柳环还坐在自己肚子上。柳环也没料到他突然起身，惊呼一声先后仰去。上官邪也是一惊，赶忙伸手一捞。柳环借力又被捞了回来，扑在上官邪怀中，四片唇正正好好黏在一起。
　　一个感觉微凉，软软的像年糕。一个觉得温热，好像还带点甜味儿。
　　柳环脱口而出：“山楂糖？”
　　上官邪愣愣的点头：“奇儿给的，要吃么？”
　　“哦。”柳环也点头。然后上官邪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整个塞进柳环手中。
　　然后两人又对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柳环＇啊＇了一声，猛地一推上官邪，自己窜回里间，还不忘顺手拿了桌子上的鸡腿。衣袖一甩，隔断的帘子挡下来。柳环钻进被子靠着墙，只露出两根胳膊一个脑袋，啃鸡腿。
　　上官邪被推得猝不及防，脑袋＇咚＇一声磕在柱子上，疼得他一龇牙。纵然如此，他的唇角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上挑，笑意掩也掩不住。
　　还好柳环此时只顾着脸红，没功夫看他，否则他的脑袋可不只撞一下这么简单了。
　　柳环面上红色未退，门板到是被敲响了。上官邪揉着脑袋走过去，取下门闩，小奶娃抱着一个大纸包正站在门外。一旁泉上衣面色尴尬，好像干了什么坏事怕被抓到一般。
　　小奶娃见门一开，赶忙小跑进来，把手中纸包放到桌子上，转身催泉上衣赶紧关门。然后一脸奇怪的仰头，问龇牙咧嘴着揉后脑的上官邪道：“师父怎么了？师娘还没起啊？”
　　“没关系，不小心磕了，你师娘在里面，你去找她。”上官邪说着，伸手指了指里间。
　　小奶娃应了一声，掀了帘子跑进去。然后惊呼：“呀，师娘发烧了，脸怎么又烫又红的！”然后脑袋从帘布的缝里钻出来：“小舅舅，打些冷水来。”
　　“唉，唉。”柳环赶忙过去，两指一捏衣领，把小奶娃拽回来：“没事，一会儿就好，你先去找你师父，乖。”然后手一扬，小奶娃身子一轻，飞出去，被泉上衣稳稳接住。
　　小奶娃挠头看着泉上衣：“小舅舅，怎么回事啊？”
　　泉上衣也一脸疑惑，摇头，看向上官邪。上官邪还没做反应，一包糖＇嗖＇一声飞过来，紧接着还有柳环的怒喝：“你敢说出去，老子就和你同归于尽！”
　　上官邪抬手一接，摸鼻子，他还什么都没说呢。颠颠手中糖包，问道：“你不吃了？”
　　里面半天没应声，小奶娃到是探头凑过来：“咦？这是我给师父的山楂糖啊，师娘也爱吃么？奇儿这里还有，哦，奇儿还带了鸡腿回来，师娘悄悄吃，不要给那些大和尚知道。”
　　柳环一听＇鸡腿＇，终于从里间里钻了出来，手中还撰着刚刚啃剩的鸡骨头：“鸡腿？在哪？”
　　小奶娃看着那鸡骨头愣了愣，伸手一指：“师娘下山买的？”
　　柳环一怔，不是小奶娃？扭头看向上官邪。上官邪仰头望天，不说话。
　　小奶娃一拍手，道：“师父今天起这么早，是下山了啊，哦哦哦。”
　　上官邪瞪眼：“哦什么，和你小舅舅玩儿去。”
　　小奶娃笑眯眯点头，扯了扯泉上衣衣襟：“小舅舅，我们走喽，出去玩儿去。”
　　泉上衣依旧没闹懂怎么回事，但小奶娃开口，他还是点头，抱着小奶娃出了房间。留下柳环看着一脸尴尬的上官邪。
　　“上官？”柳环拱了上官邪一下，出奇的没喊出＇半仙＇，＇狐仙儿＇，＇狐狸＇之类的，问道：“你今早下山买的？”憋了半天，又道：“你也馋肉了？”
　　“啊。”上官邪摸鼻子，应声。然后又解释一句：“想吃肉了么，就顺手又买了一个呗。”
　　柳环点头，一脸了然。拆了小奶娃带回来的纸包，掏出一个鸡腿接着啃。一边啃一边还道：“我说的么。”然后鸡腿送到上官邪唇边：“来一口么？”
　　上官邪唇角抽蹙，嫌弃的看着她递过来的，被她一口便咬去了几乎一半的鸡腿。默默伸手打算拿个新的。可胳膊还没伸直，手中已经被柳环塞进了那狗啃过似的鸡腿。
　　柳环一把抱住桌子上的纸包，满眼警惕的看向上官邪，口中道：“我的！”
　　禁足不知道要禁到何时，成天的白菜豆腐，恐怕还没解禁，她就已经羽化登仙，飞升极乐之地了。所以，谁也不能和她抢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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