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14、聚香阁

　　江林聚香阁，可不是什么卖香草、香精的地方。聚香阁，是实实在在的烟花＇圣地＇。里面的姑娘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的，身带奇香，或浓郁热烈，或清心淡雅，无论你的喜好如何，在这里，都能找到喜欢的。
　　正因如此，这里姑娘的身价也比其他楼的高上许多。若没有白花花的数百两白银，别说春宵一刻，姑娘小手你都摸不着。
　　几百两，平常人付不起，有钱人不当回事。再加上姑娘香气飘飘，眉眼勾魂，只是搂着赏字赏画，附庸风雅，就已经赛过活神仙了。几千两都愿意往里死砸。
　　聚香阁的花魁莲心，烟花柳巷出了名的冰山美人。黛眉如细柳，贝齿若珍珠，一身奇香没人说的出名字，不浓不烈，闻闻就觉得舒坦。平淡的双眸凉如秋水，但若见了当年救她性命，赐她名字的恩人，就会在一瞬化作一汪桃泽春水，任谁看了都会晃晃忽忽的溺在里面。
　　可惜，她不想让溺的全溺了，独独那一人，站在水边儿上，任她使了浑身解数，也只是伸出根手指试水温。在然后，江林城来了个兔爷儿唤作品茗，那人就站起身，拍拍屁股找男人去了！
　　聚香阁的莲花小院里，莲花早已开满池子。池边藤椅上，柳家四少柳环，手指微动，熟练的剥了一枚荔枝的皮。然后那手指又动了动，圆溜溜的荔枝核＇吧嗒＇一声落入银盘，柳环手中只剩那圆润晶莹荔枝肉。
　　那圆润的荔枝肉在碰上柳环薄唇的时候顿了一下，方向一转，进了对面貌美如斯，皮肤吹弹可破的女子口中。
　　柳环在案上白绢上捻了捻手指，单手支颐，浅笑着看那细品荔枝的女子，道：“半年未见，怎么咱们莲心就拿个闺中怨妇的脸给我看？明明是这么招人喜欢的一张脸。”说着，拿起帕子点净莲心唇角汁水。然后起身走到对面的琴边，一手负着，一手拨弹着琴弦。
　　莲心见她起身，眼睛里掩不住的惊慌，放下柳环塞来的帕子，道：“四少有心事？莲心抚琴一曲，如何？”
　　柳环头一偏，手指揉了揉眉心，道：“不必了，耳朵养刁了。”游阡的琴声，上官邪的笛声，那是名扬天下的伶人也比不了的。
　　身后半晌无声，柳环有些奇怪，扭头看去，裂唇笑了出来。迈步过去，修长带着凉意的手指划过莲心眼角，，笑道：“这几天江湖上有些事让本少心烦，冷落了美人，本少在这赔个不是。”
　　莲心也是聪明的女人，懂得见好就收，听柳环这么说了，握住她的手指道：“既然四少这么说了，那就麻烦四少尝尝奴家的糕点了，不过，可先说好，奴家第一次做糕点，好吃不好吃都要说好吃。”
　　柳环笑着点头，坐回案几旁边。
　　可就在莲心亲自把糕点端上来的时候，一直在前面的龟公跑了进来，喘着气道：“四少爷，泉公子来了，说大少爷找你呢。”
　　柳环一拍额头，口中嘀咕着：“当我大江南北逍遥去了不就好？请帖找不着人不就好？这么实在干什么。”
　　聚香阁前厅，泉上衣披散着一头灰发，面无表情的站在正中，像一尊石雕似的一动不动。旁边围了一群姑娘客人的看着，就是不敢上前。
　　柳环晃晃悠悠的走来，扫了一眼干杵着的泉上衣，道：“请柬在老大那？”
　　泉上衣点头：“是。”
　　柳环想了想，笑了出来，一拍大腿，道：“那就好办了，上衣，回去收拾收拾，咱们连夜走。”语罢，抬腿就往外走。
　　泉上衣跟在后面闷头想了半天柳环说的＇连夜走＇是去哪后，试探着道：“世兄，江湖上传，江林鬼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忌惮江左医仙三分，可真？”
　　柳环闻言，瞬间炸了毛，当街就蹦了起来。末了发现场合不对，蹭到泉上衣身边，低声道：“上次那是意外，上官家与公输家交好，药引自然上官邪更容易拿到了。”
　　泉上衣搔了搔鬓角，一脸无辜，道：“可是，有人说，那是因为上官邪名声比你好。”
　　“你什么你，叫世兄。”柳环黑着一张脸，道：“有人说，是谁说的？”
　　“游阡。”泉上衣启唇，吐了个名字出来。
　　柳环脸黑更甚，道：“他还说什么了？”
　　泉上衣被柳环带的，也降低了声音，道：“他还说，江湖传说，信的人不过十之一二，此次沈老爷子六十大寿，上官邪定在邀请之列，世兄你因为公输闻的事，一段时间内一定不想和上官邪碰面，可若不去，江湖中信的人恐怕就要十之八九了。”
　　“你今天话忒多。”柳环嘟囔一句，背着手，走步的速度明显放慢。半晌，突然反应过来，问道：“游阡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泉上衣指指两人刚刚走来的放心，道：“一刻钟之前。”
　　柳环一怔，游阡竟然还敢来装什么品茗。
　　回到柳府时天已全黑，大门外的石阶上，门房小厮站在那四处张望。见柳环、泉上衣回来，那小厮朝他们行了一礼，一溜烟钻回门里，应该是给柳珏报信去了。
　　果然，在他们进了饭堂的时候，柳珏已经在了。而在柳珏的左手边，有一张大红的请帖。
　　柳环不待他开口，径直走过去，拿起请柬，翻开看了看，道：“下个月十五？呵，八月十五好日子啊，我去。”
　　柳珏一愣，道：“啊？”
　　“我说我去。”柳环把请帖塞给泉上衣，道：“上衣，准备准备，半个月后启程。”顿了一下，道：“明天去裁套衣服。”
　　柳珏又是一怔，道：“这月给你裁了五套新衣，明天还要去？”
　　柳环点头，笑得让人不寒而栗：“寿辰嘛，我去裁套喜庆的。”
　　通原沈府家主沈元，擅剑术喜好结交朋友。功夫虽不是武林难寻敌手，但因其仗义疏财，不拘小节的性格，还是得了一个＇剑侠＇的称号。
　　柳环着了新衣，美滋滋的坐在马背上，想着那＇剑侠＇该是个什么样子。泉上衣骑马跟在她身侧，不时的偷瞄她一眼，几回想说话，但都忍住了。
　　柳环瞧他憋的难受，甩了下大红的衣袖，道：“上衣，憋了一路了，憋出内伤，为兄可不管医。”
　　泉上衣引马凑到柳环身边，声音压的极低：“世兄，你这衣服，未免太喜庆。”
　　柳环扯扯自己衣袖，很是无辜：“很喜庆么？我觉得很好啊，上官半仙整日一身丧白，为兄去增增色。”语罢，目光在泉上衣身上打转，笑道：“上衣，要不，为兄也给你换一套新衣，如何？”
　　泉上衣吓得浑身一抖，扯着马缰绳跑远了。
　　剑侠沈元六十大寿，沈府上下早一个月前便开始准备了。此时日子近了，宾客陆续到来，沈元侄子沈习在门口接待。沈元一身寿星服，在园中和一群武林前辈喝茶聊天，时不时的还会与参加宴会的武林新起之秀闲聊几句，和蔼非常。
　　沈元独女沈鸢已及嫁龄，性情温婉，落落大方，被誉为通原第一美女。此次沈元六十大寿请的年轻侠客明显多于以往的每一次宴会，因此有人猜测，沈元六十大寿为次，为爱女选婿才是真的。
　　吉时将至，宾客已来的差不多，沈元粗略的扫了一眼到来的宾客，眉头微蹙。江左医仙上官邪没来，江林鬼医柳环也不在。再看一看，还好，锦绣山庄少主莲枢已经到了，而他身边，是公输家早已不承认的公输家弟子公输闻。这公输闻的机关术本为江湖第一，可惜眼已盲，不知现在机关术如何了。
　　沈元环视一周，慢慢收回目光。按理说柳环脾气古怪，说翻脸就翻脸，接了请帖可能不来。可是这上官邪不应该啊，那谪仙般的武林后生，一向温和有礼。
　　果然，过了又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门口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江左上官家三公子到！”
　　门房小厮一声＇江左＇刚喊出来，院子里所有人都把目关聚到了门口，只等着一赏医仙仙容了。
　　门口处，上官邪白衣翩翩，身旁跟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儿，男孩儿的怀中，抱着的是上官邪的竹笛，背上背着一柄刀柄缠着云锦的银刀。
　　上官邪虽说在武林中，名声远远超过沈元，但怎么说也是晚辈，晚辈自然要拜见长辈。他几步上前来，行礼祝寿。沈老爷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好像眼前人已成了自家女婿。
　　上官邪身边的娃娃好像很怕生，让上官邪鼓励半天，才道了句：“祝沈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然后又躲到上官邪怀中不出来了。
　　沈老爷子见这娃娃生的俊俏讨喜，心中喜欢，忙问上官邪，这小娃娃的名字，身份。
　　上官邪只浅浅一笑，说这娃娃名唤＇上官奇＇，是自己几个月前捡来的便宜徒弟。
　　这厢一群武林前辈在聊上官邪带来的那讨喜的娃娃，门房小厮又通报道：“江林柳家四公子到，藏剑宗宗主到！”
　　小厮话音未落，一团通红的人影已经走近。只见柳环一身通红的锦衣，袍片上用赤金丝绣了一朵朵盛开的赤红牡丹。果然是鬼医，随意而为，别人六十大寿，自己穿的像个寿星老。不过，柳环本就生的一副妖孽的面容，一身赤红锦服，妖冶如红莲。
　　待柳环走到淡雅如白莲的上官邪身边时，竟让众人产生一种＇此二人，天下绝配＇的想法。完全忽视了一旁的藏剑宗新任宗主泉上衣。
　　一直到柳环开口祝寿，众人才反应过来，揉揉眼睛。刚刚盯柳环太长时间，看哪儿都是绿的。
　　上官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柳环，柳环干脆衣袖一摆，任君看。
　　今儿她这一身喜红，就和他那一身丧白死磕到底了。
　　沈元见该来的都来了，吩咐丫环去叫小姐来，然后示意管家，可以开席了。管家会意，请宾客入席。
　　柳环、上官邪互相道了句＇请＇，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说笑。实则话中带刀，刀刀瞄准对方死穴。
　　一边跟着的小娃娃上官奇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柳环一身大红非常喜庆，而且样貌也比刚才逗他笑的年轻姐姐们好看不知几倍。想也没想，一把拽住正忙着和自家师父斗嘴的红衣美人，奶声奶气的喊了句：“漂亮阿姨，抱抱！”
　　上官奇话音一落，四周传来一阵抽冷气的声音，几十双眼睛盯向这三人。
　　上官邪用一声咳掩了笑意，道：“奇儿，叫叔叔。”
　　柳环抱起小奶娃，一根玉指捅了捅他水嫩嫩的脸蛋儿，笑嘻嘻道：“叫阿姨，叫叔叔都行，奇儿喜欢叫什么就是什么。”
　　上官奇头一歪，叼着手指，问道：“那师娘呢？”
　　四周又一片抽冷气的声音，上官邪到是面不改色，看着柳环，不知她怎么回答。
　　柳环看了眼上官邪，见他没反应，勾唇一笑，点头应下：“成，以后叫师娘。”
　　众人听后大笑，只当是哄小孩的玩笑。远处跟在莲枢身边的公输闻却是足下一顿，莫名的有些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