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13、离人

　　裂月阁地处群山之中，除月圆之夜，四周瘴气弥漫。外人出入阁中，定要有人领路。否则，很可能会埋骨于深山老林之中。
　　山路难行，离殇带着柳环，泉上衣和公输闻在山里走的飞快。柳环本想记住路，但在离殇带着他们转转悠悠走了半个多时辰后，她放弃了。
　　一路走来，四周景色几乎相同，转来转去的，实在记不住。
　　柳环抬头，试图看天辨位。可惜大树参天，洒进林子里的光都少的可怜，更别说让她一直看那明晃晃的太阳了。
　　柳环撇嘴，乖乖跟在离殇身后往前走。泉上衣还是那老实孩子，背着公输闻，紧跟前面两人，没有半点怨言。
　　三人在山林里兜兜转转的走了大半天才走到山脚，眼瞧着可以看到碎石小路了，离殇身形一闪，隐入树林，没了踪影。
　　柳环只是微微偏头，随手抽出公输闻腰间的玉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在胸前摇啊摇。然后绕过面前的几棵树，走上碎石小路。再走了没几步，便上了官道。而官道茶棚旁的马槽边拴着的，正是柳环、泉上衣来时所乘的两匹马。
　　柳环眉毛动了动，伸手摸摸马头，拍拍马背。折扇一收，插回自己的腰带，笑道：“游阁主想的真周到，上衣，回汀州。”语罢翻身上马。双手未握马缰，而是一手抱臂，一手捏下巴，表情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不知在想些什么。
　　泉上衣把公输闻扶到柳环马上，柳环也没反对。双臂从公输闻腰侧伸过，环住他的腰，依旧没有握缰绳的打算。且表情泰然，双腿轻夹了夹马腹，催马慢慢前行。
　　可柳环虽泰然，好似平常，公输闻却涨红了脸，僵直着腰板，尽量拉开他与柳环之间的距离。
　　泉上衣骑马跟在一侧，依旧面无表情。如果不是他一头灰发太过显眼，这一路不声不响的，还真的很容易被别人忽视。
　　行了有一刻钟，公输闻依旧僵着身子，但明显已经力不从心，身子有些摇摇晃晃。柳环偏头，在他耳侧吹了口气，笑道：“公输兄离本少这么远，是怕本少吃了你不成？只是你我共乘一骑，你躲也躲不了多远啊，不如......乖乖从了本少吧。”
　　公输闻被她一口气吹的一哆嗦，闻言更是脸色通红。可惜他本就身子虚，内力又尚未完全恢复，刚刚保持距离，力气又用尽，靠在柳环身上，想躲也躲不开，只得伸手去摸腰间的扇子，想着多少把脸挡着点。可手在腰侧摸来摸去，除了柳环手臂，其他什么也没有，才想起他那宝贝扇子刚刚已经被柳四少据为己有了。
　　柳环见他摸索半天，轻轻一笑，两指捏着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这柄扇子，本少收下了，那枚玉佩，还请潜书好好保存。”
　　离汀州城越来越近，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柳环和公输闻两个衣着华丽，相貌不凡，气质脱俗的男子共乘一骑，招摇路过，惹的行人盯着他们看个不停。柳环倒也随别人看，单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臂把公输闻环的紧些。而公输闻，在扇子被柳环没收，又被＇调戏＇了大半天后，已经睡着了，否则他现在的脸恐怕已经红的没法看了。
　　“世兄。”泉上衣适时抢过了所有盯着柳环、公输闻的人的注意力，引马到柳环身侧，道：“上官邪，莲枢。”
　　柳环闻言，微偏了头朝城门口看去。果然，一白一紫两个人影正牵着马出城。
　　柳环趋马上前，不紧不慢的。莲枢见了她怀中人，翻身上马，催马快步赶来，伸手便去接那早已睡熟的人，道：“多谢柳兄，表哥交给在下便好。”
　　下山时，公输闻是由泉上衣背着的。下了山，又是柳环一直护着他，按理说，他根本就累不着。刚刚他昏昏沉沉的睡着，可以认为是被柳环＇调戏＇的急了，以睡觉来抗议。可此时四周喧闹非常，他竟还可以睡得这么香。
　　柳环皱眉，松了环住公输闻腰的手，想着先把他送到莲枢那。可她手刚松开，公输闻好像感觉到什么，转手，一把握住她要逃开的手腕。柳环一怔，两手交握，到刚好让她的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的寸、关、尺三点。
　　然后，柳环眉头一皱，脱口骂了一句“王八蛋”，右手搂紧公输闻，催马进了城。
　　莲枢手还悬在空中，表情愣愣的。刚刚柳环骂人了？从来损人不带脏字的柳环，这次因为什么啊，骂的这么实在。不过还好，上官邪这谪仙般的人物没说脏话，否则他一定会觉得自己今天没睡醒。
　　上官邪骑在马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似乎想到什么，低声狠狠骂了句“杂碎”，趋马匆匆进了城。留下莲枢风中凌乱。
　　上官邪进了城，转头未见柳环、泉上衣身影，缰绳一动，直奔汀州最好的客栈。
　　汀州虽大，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但像上官邪这样谪仙般的人物，还真是难见。所以当上官邪在自己客栈门口下马时，那迎上来的伙计已经看呆了。满怀激动的接过缰绳，心中只道＇刚刚便来了一位妖孽般的美貌男子，这会儿又来了个谪仙般的人物，今儿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心中想着，伙计乐颠颠的把马带到后院马棚最舒适的地方，然后往马槽里填了最好的草料。可惜上官邪那马到是不领情，到了地方，便咬住缰绳，从伙计手中抢了回来。
　　上官邪快步进了客栈大厅，直奔柜台问道：“掌柜，刚刚来的那三位公子住哪？”
　　掌柜听声音，觉得来人年龄不大，心中微怒。他这蓬莱客栈少说已经百年，很是受尊重，而且他也年近七旬，是个长辈，哪个来客不是带着几分恭敬？这来问话的人到好，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但不管怎样，蓬莱客栈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可当老掌柜抬头，看见问话的人时，怒气烟消云散。好个长相标致的年轻男子啊。虽然刚刚进来的三人中，也有个相貌标致的，可惜他紧护在怀中的竟也是男子，让最注重道德礼法的老掌柜有点受不了，所以好感度为零。
　　“老人家。”上官邪声音柔和下来：“请问刚刚来的三人住在哪间客房？”
　　“天、天字一号，三楼右转。”老掌柜反应过来，赶忙回答。像刚才的伙计似的，生怕惹恼了这位。
　　上官邪道了谢，转身上楼，刚走了没两步，又被叫住。那老掌柜问道：“这位客官，刚刚那三位只开了房间却未留名，不知可否......”
　　“柳环。”
　　老掌柜话还没问完，楼上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吐出一个震惊四方的名字。
　　大堂里的人抬头看去，三楼处，一名青衣男子攀着木头栏杆在往下看，口中道：“上官半仙，还楞着干嘛？想本少下去请你不成？”语罢，转身回了房间。
　　上官邪低声对掌柜道了句“失礼”，转身上了楼。众人只觉得有一白影一晃。楼上便传来开门，然后又关门的声音。
　　这两位竟是江左医仙上官邪和江林鬼医柳环？他们二人的名字可谓妇儒皆知。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大厅炸了锅。搞得稍后赶到的莲家人一头雾水，不知他们晚来一刻，到底错过了什么好戏。
　　上官邪进了房间时，公输闻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如果不是他双耳处还有残留的血迹未擦净，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柳环站在床边，盯着上官邪看了好久。上官邪轻搭了搭公输闻的脉，收回手，由着柳环看，笑眯眯的，就是不说话。
　　柳环向后退两步，捞过一把椅子，坐在椅背上，道：“什么毒？”
　　“离人。”上官邪依旧笑眯眯，只是这里没有别人，他的笑容不再是以往的儒雅有礼，而是变得有点奸诈：“毁人听觉罢了。”
　　“罢了？”柳环撇嘴，把椅子转向自己，坐下去，抱着胳膊看着上官邪：“他这耳朵有用。”
　　上官邪点头，慢慢道：“确实，看不见总不能也听不见。”
　　柳环放下胳膊，盯着他道：“有些机关只有他能解。”
　　上官邪慢悠悠点头，右手轻轻摸了摸自己下巴，道：“嗯，这倒是，不过，那东西我虽感兴趣，但也只是感兴趣，上古神物，谁不想开开眼界啊。”
　　“你！”柳环玉指修长，直直的指向上官邪的鼻尖，张了半天嘴，没说出下半句。
　　上官邪夸张的打了个哈欠，道：“若无事，某先告辞了，柳兄，后会有期。”语罢，真的抬腿往外走。一旁的泉上衣看着这两个人，难得的变化了表情，露出疑惑之色。
　　这两位爷，打什么哑迷呢？
　　“唉，唉。”柳环一把拽住上官邪腰带，一脸肉疼、不甘心的表情，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蓝布包，犹豫了半天，递过去。
　　上官邪看着布包，眉毛一挑，抱着胳膊没接，好像还在等什么。
　　柳环一咬牙一跺脚，把手中布包塞到上官邪怀里，道：“四年前是我使诈，这沧石老祖的医书归你，还有，解＇离人＇的药引我没有，公输闻，那个，拜托你了，我谢谢你啊。”语罢，柳环表情都拧了，好像正努力压制自己要把上官邪生吞活吃的冲动。
　　上官邪垂下眼睑，看了看怀里被柳环硬塞来的布包，裂唇一笑，恢复以往的温文尔雅：“鬼医相求，某定当竭尽全力。”
　　柳环卖力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如此，多谢医仙了。”
　　上官邪笑意更甚：“鬼医客气。”
　　二人话音刚落，莲枢几乎是趴在门上扑了进来。看见房间里的人，莲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整好衣袍，扯了个笑，道：“柳兄，上官兄”语气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他可不是想这么冲进来，只是刚刚在外面推门，总感觉有人故意抵住了门。支着耳朵贴在门缝听里面的动静，除了奇怪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就在他想运了内力，再撞门试试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害他径直扑了进来。
　　“莲兄。”柳环、上官邪唇角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朝他点头，表情很是温和无害，＇贴心＇的原谅了他的无理。
　　莲枢尴尬的搔搔耳侧的碎发，眼里到是带了些感激。殊不知，鬼医柳环和医仙上官邪联手用内力压住的门，岂是他莲枢可以推得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