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15、糖葫芦

　　众人刚刚入席，便听门外环佩叮当，一位粉色长裙，步步生莲的美人儿款款而来，正是沈元独女沈鸢。
　　沈鸢祝了寿，又一一拜见沈元身边的诸位前辈，最后目光落到相邻一桌的柳环、上官邪身上。六道目光相会，沈美人儿连见礼都忘了，自觉的忽视了柳环，一双美眸在上官邪身上转了又转，流连不舍。可上官邪表情未变，依旧温和，让人闹不清想法，目光有意无意的，错过好几次和美人儿相会的机会。
　　柳环目光扫过这两人，唇角微微一勾。傻子都能看出来沈美人儿这是动了情了，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一腔热情，怕是要冰封了。
　　上官奇年龄小，看不出什么有情无意的，只知道刚来的美人儿直盯着自家师父看。伸手扯了扯柳环袖子，问道：“漂亮姨姨，那个姨姨干嘛总看师父？”
　　小奶娃话一出，沈鸢立时红了脸。柳环见了，火上浇油，假意和小奶娃咬耳朵，却用几乎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叫什么姨姨，叫师娘。”也不知她是告诉小娃娃叫自己师娘，还是叫沈鸢师娘。
　　上官邪闻言也凑了过来，捏捏小奶娃的脸蛋儿，笑道：“不是已经同意你叫师娘了吗？别给他留脸，继续叫师娘。”
　　小奶娃咋吧咋吧眼，乖乖喊了柳环一声＇师娘＇。柳环脸一黑，拄着下巴看向别处。
　　上官邪一句玩笑话把柳环的话噎了回去，沈鸢的红脸淡了好多，但心也凉了半截。江湖传言，柳环喜好男色，今日这么一听，难不成上官邪也有龙阳之好？
　　沈家的管家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太对，忙吩咐了开席，一道道菜端上来引去所有人目光，算是暂时解了围。沈鸢自幼接受的教育也不容她失态，见开了席，脸上又挂上那温婉娴淑的笑容，举杯替父敬酒。
　　柳环筷子下的奇快，酒水未动，先夹了许多菜来，一样一样的让怀中小娃娃尝。上官邪半眯着眼看着这一大一小，若有所思。
　　开席时，时间已近黄昏，然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不醉不归＇。结果现在天已全黑，桌子上菜还有好多，围柱子一圈的酒缸几乎已经全空了。许多酒量不济的已经被管家吩咐的下人送到客房，一些酒量好的还在划拳。
　　柳环抱着早就睡着的小娃娃，美滋滋的喝着沈元特意准备给小娃娃的奶茶。上官邪与莲枢边喝边聊，转眼酒已没了两三缸，可两人依旧面不改色，毫无醉意，好像酒全喝到别人肚子里了。
　　公输闻开席不过一刻钟便随莲枢坐了过来，此时挨着柳环，面色微红。不知是让柳环的红衣映的，还是一开始喝了一杯酒醉的。
　　眼瞧着时间越来越晚，大堂和院子里清醒的人除了下人，便只有滴酒未沾的柳环，酒量奇好的上官邪和莫名脸红的公输闻了。莲枢此时也脚步不稳，半挂在上官邪身上。
　　管家唤了下人来先扶莲枢、公输闻回去，然后打算亲自送上官邪、柳环、泉上衣去西苑客房。
　　可管家一个＇请＇字还没说出口，柳环先开了口，说是柳家在通原有别院，今晚便带着泉上衣到别院去住了。语罢，把怀中小奶娃塞还给上官邪。没想自己已经松手，小奶娃反倒紧抓住自己衣襟，说什么也不松开，脸蛋儿红红的，依旧睡得很香。
　　柳环抬头，朝上官邪送了送臂弯里的奶娃娃，示意他快把自己徒弟收回去。
　　没想上官邪背起双手，只道是既然小娃娃喜欢粘着柳环，那今晚他们师徒二人就都去柳家别院打扰了。
　　柳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得狠瞪了他一眼，道了句＇随意＇。公输闻刚走没几步，闻言，面色有些不悦。一旁的管家也着了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上官邪不待他开口，抢先说自家徒弟胆小粘人，他这师父得跟着。然后便道了告辞，不着痕迹的扯了扯柳环，转身往外走。
　　柳环把小奶娃交给泉上衣，目光瞥见不远处站在拱门阴影里面色不善的沈鸢，摸摸鼻子，暗道了句＇要遭殃＇，也转身离开。
　　刚出了沈府大门，柳环就急了，张牙舞爪的对上官邪道：“上官半仙，你这是害我啊。”
　　上官邪负着手，表情显得很轻松随意，任街上三五成群打算去放河灯的大姑娘们把热辣又带羞涩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投，慢慢问道：“怎么说？”
　　柳环＇唰＇的一声打开几个月前在公输闻手中顺的玉柄折扇，遮住一部分目光，道：“沈鸢。”
　　上官邪笑道：“沈姑娘是大家闺秀，岂会背地伤人。”
　　柳环＇嘿＇了一声，道：“光明正大的更是防不胜防，上官半仙，本少要是少根头发，准跟你没完，女人发起狠来，本少可招架不住。”
　　上官邪道：“招架不住也得招着，你不是奇儿师娘么，奇儿认的，在下不舍得让他难过。”笑容不变，看的柳环牙根痒痒。
　　柳环折扇一收就往上官邪脑袋上招呼，道：“本少堂堂七尺男儿。”
　　上官邪头微微一偏，扇子从他的耳朵尖擦过，口中道：“七尺男儿......不是有龙阳之好么，况且鬼医相貌天人，本少不介意。”
　　“你！”柳环气结，差点痰厥，心中只道失策、失策，脚下步子加快，只想着赶紧回了别院，把这上官半仙扔到客房算了。岂料刚走几步，身后小奶娃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师父师娘，咱们放河灯吧。”
　　柳环闻声回头，泉上衣怀中的小奶娃已经醒了，一只手攥着泉上衣的一把长发，另一只胳膊伸直，拼了命的去拿一旁小贩手中的粉兔子河灯。
　　而那小贩，看了眼上官邪，又看了眼柳环，傻了眼。上官邪仙人一般，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柳环妖媚如斯，不会是哪个楼里的吧？可瞧那气质却是不凡。小贩一时也犯了糊涂，傻呆呆的接过上官邪递过来的银钱。
　　上官邪笑着接过河灯，玩儿心大起，招呼柳环一同去河边。谁知柳环刚走一步，路便被一个衣着华丽的纨绔公子哥挡住了。
　　柳环愣了一愣，抬头看向前面的路障。衣料上乘，非富即贵，身材不错，也生得好相貌，只是眼底一片黑色，明显酒色过度。
　　还未待柳环开口，那路障先开了口，声音舔舔腻腻的喊了声＇神仙＇，说着手就伸了过来，惊得柳环一身鸡皮疙瘩。众人只觉得眼前红袖一晃，那路障便已经倒挂在一旁的粗树叉上了。
　　路人一阵惊呼，动作一致的躲开，生怕惹了麻烦。那路障到是不在意，挂在树枝上，依旧＇神仙、仙人＇的喊，深情款款。
　　柳环恶心的一阵哆嗦，身形一闪，没了踪影，惹得路人又是一阵惊呼。
　　通原香河岸旁有一棵歪脖树，长长的枝叉末端已经伸进了水里。柳环倚着树干而坐，双脚晃啊晃，脚尖差一点就要触到水面了。一双美眸寻着上官邪他们是否寻来，口中暗自＇呸＇了三声，抱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柳环一边揪叶子一边等，直到她脚下的水面已经漂了一层的叶子，那三人才散步似的走来。上官奇手中提着河灯，腰间的百宝囊鼓鼓的，看样子已经被上官邪塞满了零嘴儿。
　　小奶娃正是换牙的年纪，前一阵子门牙掉了还没长上，说话漏风。白天里他说话慢悠悠，再加上奶音重，漏风漏的还不明显。此时小奶娃兴奋了，拎着河灯朝柳环晃悠，口中＇西凉、西凉＇的喊着，逗的柳环心情大好。
　　上官邪心情也不错，手一扬，一样东西暗器似的朝柳环飞了过去。柳环抬手一接，是一根裹了油纸的糖葫芦。
　　柳环扯下油纸，糖葫芦叼在嘴里，三下两下的把油纸折成了纸鹤。然后哈下身，把纸鹤轻轻放到水面上，伸手撩了下水，让纸鹤晃晃悠悠的漂到河灯群里，顺着水，随河灯一起往前漂。
　　小奶娃见了纸鹤，晃悠着手中河灯更来劲了。待柳环走近，他便探着身子双臂攀上柳环的脖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喊着：“西忽，西凉晃河灯。”喷了柳环一脸口水。
　　柳环抹了把脸，两指在他圆嘟嘟的脸蛋儿上一捏，道：“慢些说，漏风。”
　　小奶娃到是听话，＇哦＇了一声，道：“师父，师娘放河灯。”说的挺卖力，末了还吹了两口气，试试漏风是不是还那么严重。
　　柳环＇扑哧＇笑出来双手掐在他的腋下，把他从泉上衣怀中拉出来，高高举过头顶，颠了颠。然后抱在怀里，道：“小脸儿挺胖乎，怎么这么轻？走，放河灯去。”
　　小奶娃闻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和柳环一人一口山楂，提着河灯往河边走。然后不待上官邪开口，泉上衣迈步跟了上去，坚决不离开柳环十步远。师父告诉过他，柳家四少记性不好，离的远了，时间长了，她就把你给忘了。
　　上官邪看着笑得灿烂的小奶娃，一脸紧张的泉上衣和笑容如孩童般的柳环，自己也笑了出来。而他那无奈中略带一丝宠溺的浅笑也全部落进柳家四少眼中，一点不落。
　　柳环余光在上官邪身上瞄了一圈又一圈，唇角一勾，似在自语，又像是在说与别人听：“狐狸半仙太聪明，可就不好玩儿了？”
　　上官邪摸摸鼻子，目光投向远处。泉上衣虽没听懂，但也听得出事不关己，一脸平淡。反倒小奶娃一脸奇怪，一个劲儿的追问：“什么狐狸半仙啊，师娘。”
　　柳环笑着捏一捏他的鼻子，道：“狐仙儿嘛，聪明，夸人呢，像你师父这样的。”
　　“哦。”小奶娃似懂非懂，摇头晃脑道：“师娘也聪明，狐仙儿。”
　　柳环，上官邪闻言，脚步都是一顿，然后动作一致的摸鼻子。
　　这孩子，真傻假傻啊。
　　乖徒弟，说得好，师父回去请客。
　　小奶娃看着动作一致，表情各异的师父师娘，禁了声，不知这两人在想什么。
　　柳环把小奶娃抱了抱紧，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上官邪依旧负着手，道：“我是狐仙儿么......一直有些疑惑，后来......没听说公输兄有龙阳之好。”
　　柳环的脸红了一红，道：“条件。”
　　上官邪抬起一只手，捏下巴：“没想好，留着，两个人情了。”
　　柳环挑眉，反驳：“一个，这几天给你当挡箭牌了。”
　　上官邪继续摸鼻子，道：“互利，你不吃亏，不是我就是你。”
　　柳环继续强调：“一个。”
　　上官邪想了想，点头：“好吧，一个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