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12、阴寒心法

　　裂月阁建在碧湖之上，所有的院子都是由一条长廊连接。而长廊临湖一侧的栏杆，清一色的由玉石雕琢而成，月光撒在上面，即温柔又清冷。
　　柳环等着刚刚那下人端温水回来，便弯下腰，攀着栏杆仰头看天上的圆月。今晚月光很淡，显得这月亮好像长了一圈的绒毛。
　　远处，一个人影急速闪来，看身形应该是泉上衣。柳环轻轻打了个指响，慢慢悠悠的逛回房间。果然，她茶还没喝下一口，泉上衣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如何？”柳环放下茶杯，问道。
　　泉上衣道：“莲家的人就在城里，暗中打听裂月阁的消息，还有，裂月阁地形很奇怪，后面直延伸到群山里的，在往后就是断崖了，不过，崖壁虽陡峭，但中段长出几棵树来，树后面掩了个小洞，洞很浅的样子，勉强能装下三个人。”
　　柳环怔了一下，抬手搔了搔耳侧，问道：“山洞？中段？断崖很深么？你爬下去了？”
　　泉上衣一脸正经的答道：“是不是中段不敢肯定，不过感觉应该是，我下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往下看，黑漆漆的，没瞧到底。”顿了一下，又道：“世兄，要么我再下去看看？”
　　柳环见泉上衣说完，真的打算再出去查探，吓得赶忙阻止：“唉，唉，上衣，好意心领了，有这些就够了，那断崖怕是用不上了，你还是快去歇歇吧。”语罢，拉着泉上衣到外间的软榻旁，像塞公输闻一样把他也塞进被窝里，只是粗鲁了些。心中暗道：“傻小子，忒实在了些。”
　　泉上衣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问道：“世兄去哪休息？这里可还有其他床榻？”
　　柳环瞄了眼装睡的公输闻，笑道：“为兄......和公输兄一起。”
　　果然，话音一落，公输闻耳朵红了。
　　泉上衣还真听话，很是认真的点点头，＇哦＇了声，自己掖了下被角，沉沉睡去。
　　柳环浅笑，转身往公输闻床边走，脚还没迈出一步，便听见门外有人走来。然后便听见离殇的声音传进来：“柳公子，水送来了。”
　　柳环眉毛轻扬了扬，开门接过水，转手便关门。可门还没关上，离殇先串了进来，道：“柳公子，阁主吩咐，您的房间在东园。”
　　“不必，我在这便可。”柳环伸手试了下水温，刚刚好。只是手巾刚才冻在水里被端走了，这会儿离殇只送了水来，没有手巾。
　　离殇从身后拽出一条手巾递过去，道：“阁主说，如果您不爱过去，就请到隔壁就寝，打死也不许和公输小儿呆在一起。”
　　公输小儿？柳环动了下眉，有些不悦，不过又有些好笑。道：“如果我还是不听呢？”
　　“那，那。”一直面无表情的冷淡小孩儿绷不住了，耳朵通红，脸儿发烧，吱呜了半天才把游阡交代的话说出来：“阁主吩咐，离殇要睡你们中间，这叫，叫......”脸红更甚，吱吱唔唔又说不出话来。
　　柳环把水端到床头，然后把手巾扔进水中。听见离殇的话，不禁失笑，问道：“叫，叫，叫什么？年纪轻轻就结巴了？”
　　离殇头一低，鼓足了勇气似的，大声道：“阁主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环手一抖，手巾离了水，＇哗啦＇一声，水溅了公输闻一脸。柳环伸袖子随意抹了抹，笑得双肩直颤。问道：“你，多大？”
　　离殇没抬头，耳朵还红着：“十五。”
　　“哦？”柳环捏下巴：“比看起来还小一点啊，这游阡忒不实在，这么小的孩子都能派来耍流氓。”
　　离殇刚刚褪了些色的脸更红了，闷着头便往床上爬。公输闻吓得坐了起来，额头撞在了离殇肩膀上。
　　两张大红脸交相互应，笑的柳环差点串了真气。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离殇的后领把他拎回来，道：“好好，我听你的便是。”
　　离殇抬头看向她，松了口气。
　　游阡换了一身耐脏的蓝色锦服，悠闲的躺在屋顶吹风，听着房间里的笑声，唇角微微一扬。笑了？笑了就好。
　　一阵微风拂过，屋顶已不见了蓝色的身影。
　　给公输闻擦了脸，离殇端了水盆出去。柳环催公输闻睡下，自己出了房间，坐到屋顶上吹风。眼光扫到刚刚的那座石桥，眉头一皱，想起了那个图案。
　　那么熟悉的图案，却出现在这个自己没有印象的地方，真是伤脑筋了。
　　柳环抬手摸了摸鼻子，身形一晃，落在石桥上。蹲下身，想仔细去看那图案。可刚探过头去，便感觉有人朝她走来，且轻功极好。
　　柳环想躲，但耳朵动了动后，眉毛一扬，又稳住自己本想躲开的身子。语气很是随意的问道：“睡不着？还是来帮忙？”
　　一身蓝衣的游阡未答，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把手中一只精巧的夜光杯送到柳环鼻子下面，道：“西域的葡萄佳酿，要不要尝尝？。”
　　柳环动鼻子嗅了嗅，笑道：“闻着还不错。”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咋吧咋吧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好东西。”
　　游阡抿了一口自己杯中酒，道：“如此美酒，当细品而非牛饮，堂堂鬼医，暴谴天物，可怜了我这千金佳酿了。”
　　柳环摇头晃脑道：“我渴了，你送酒过来，自然先解渴，若是不能解渴，在好的佳酿，也和泔水没区别。”
　　游阡闻言，看看手中杯，瞬间觉得其中美酒变了味儿。眉头一皱，喝不下去了，倾杯把酒倒进水中。然后放下杯子，又打算倒雕花银壶中的西域美酒。
　　柳环手急眼快，在他手指刚离开杯子伸向壶的时候出手握住壶耳，把壶抢了过来，道：“千金美酒，如此浪费，当心招天谴。”语罢仰头接着壶嘴喝了一口，咂吧下嘴，又喝一口，然后扔还给游阡，道：“这西域葡萄酒味虽好，却没有咱们中原美酒有劲儿，喝不惯。”顿了下，伸手指着脚边图案问道：“我说，这图案到底是和来历？”
　　游阡早被柳环的一句＇泔水＇说的没了喝酒的兴致，接过酒壶，顺手就把它扔进水里。末了想一想，把两只酒杯也甩了出去。盯着水面未平的涟漪，道：“你猜。”
　　柳环嘴一撇，嘀咕道：“没劲。”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运气内力，跑了。游阡的耳边便只剩下柳环故意加了内力说的话：“下次耍流氓别找小孩儿啊。”
　　游阡裂了裂唇，像普通人一样用手撑地站起来，眼角余光却瞄到柳环留下的一块白绢。
　　那白绢两尺见方，不见有什么稀奇的。但手指捻捻，又觉得触感奇怪，一定大有文章。
　　游阡把那白绢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又用四指拎起，对着月亮看了半天。末了，＇嘁＇了一声，又嘀咕了句＇古怪＇，把白绢塞进怀里。负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回去。
　　裂月阁密室很多，只主阁下便有两个。不过其中一个是假的，里面有数不尽的机关暗器。而另一个的尽头，有一个大水潭。
　　水潭中水有数十尺之深，但水清澈见底且寒冷刺骨。
　　游阡闲逛似的进了密室，顺着坡道一路向下走。坡道尽头的寒水潭旁的玉石棺上，盘坐着一名面上扣着半月形银色面具的浅蓝色锦衣男子。
　　从那蓝衣男子露出的半边脸来看，他的年岁不大，似乎是与柳环的年岁相仿。肤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唇也淡的几乎没了血色。狭长的凤目，眼珠却是及其罕见的浅灰色。再加上那一头极地的银发。这年轻公子，可以说就是一个白色的人。
　　白色的年轻男子听见脚步声，慢慢扭过头，问道：“游兄，难得主动来找我，有何事？”声音冷的好像可以在一瞬间把那万年不冻潭给冻个结实。
　　游阡把手中白绢扔到男子左膝上，转身靠着墙壁，道：“你说的还真准，瞧瞧，是不是这个。”
　　男子拿起白绢，手指细细摩擦，唇角抽蹙了一下，好像是想勾起一个笑，道：“这便是柳家的阴寒心法，是下半卷。”
　　“下半卷？”游阡偏头看向他：“怎么，柳环还留了一手？只有下半卷，对你还有用么？”
　　男子手指在白绢上细细摸索，道：“我只需要这些，上卷在十三年前，便已经随着柳家原来的宅子消失在大火里了。”
　　“原来如此。”游阡靠回墙壁，问道：“那么有了这个，你便能使那傀儡之术了？”
　　“不能。”年轻男子回答的干脆：“柳家女子体质异于常人，傀儡术也只有柳家女子可用，我要这阴寒心法，是为了那样东西。”
　　游阡扭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半晌，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容我回去研究研究棋局，明日你我再杀个痛快。”
　　“好。”男子应的很慢，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总感觉，他的眼神柔和许多。
　　柳环坐在房顶上，抱着胳膊继续吹凉风。下面的屋子里，公输闻和泉上衣睡得正香。按理说，游阡绝不是会威胁别人的人。所以今日他把公输闻绑来要挟，定有他的理由。
　　不过，又是什么理由？柳环用手指扯了扯头发，皱紧眉头。她平日可是连多吃点饭都嫌累的主，此时却要她费尽脑力的想理由，不如杀了她来的实在。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慢慢的又被染成暖红色。只是，山林异常的安静，一点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柳环挣扎着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屋顶睡了一宿。虽然内力深厚，不至于吹一晚凉风便生病，但是浑身的酸疼可是实实在在的。
　　柳环试探着从房顶跳下来，脚刚着地，她便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按一按压麻的小腿，哭丧着脸，一瘸一拐的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泉上衣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柳环手撑着背走到榻边，把泉上衣撵了下来，自己趴到上面，长长输了口气。
　　泉上衣到是极听话，见柳环霸占了整个软榻，随手扯了薄被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桌子上继续打坐，对柳环昨晚去了哪，怎么把衣服弄的皱皱巴巴的一点都没多问。
　　柳环翻个身，躺在床上，斜眸看了眼泉上衣，口里嘟囔着：“傻小子，太老实了，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没有好奇心，这么无聊的人。”
　　泉上衣把她的话听得清楚，睁眼看了看她，继续打坐。
　　柳环翻了个白眼，不在说话。里屋，公输闻呼吸均匀绵长，内力已经恢复了些，此时睡得正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