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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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莱拉口中衔着一条褪了色的缎带，瘦小的手臂勾到后头拢起一头细滑的发丝，左手固定住，右手拿起矮柜上一把断了许多齿的木梳，对着正中央有道明显裂痕的小镜子静静地整理。
尽管没有人教过，她仍旧可以将手上的动作做得娴熟优雅。
镜中的女孩脸型削瘦，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的双眼在脸上显得大而圆，碧莹莹的有如鬼魂，衔着缎带的双唇颜色惨淡还干燥起皮，苍白的皮肤上没有一点血色，黑色的睫毛长而卷翘，让她看起来像个诡异的歌德风玩偶。她放下梳子，冻红的指尖拿起缎带，手指僵硬的绕着圈、打了一个有些歪扭的蝴蝶结。抿抿唇，她有点不满意，旋即她忍不住又嘲笑了自己，莱拉伸出手将点上镜中倒影额头的位置，用了点力，立镜就这样啪的一声倒在桌上。「得了吧，莱拉，妳可不是什么大小姐。」
她站起身来，忖度着今天溜出去的可能性。平常要是安迪在家（清醒着）的话，她宁可不要出门，而是窝在她的小阁楼里睡觉或者阅读她已经翻到烂了的几本书。睡眠是个减少热量消耗的好方法…至少比被安迪抓到痛揍一顿所消耗的要少。
老旧的楼梯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大约是安迪又把他肥猪一般壮硕的身材压上去凌虐那可怜的木板。
也许安迪终于想要放过客厅那张快要被压垮的沙发，纡尊降贵的回去他的床倒着，通常他可是懒到连七阶的楼梯都懒得踩，随意的就醉死在塌陷了不少的沙发上。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专注听着薄木板外传来的动静。这样更好。她想。这样她在溜出门的时候还可以去吃点东西，或者，去拿一些她母亲给的钱回来，不，那可不能称之为偷窃，事实上那就是母亲留给她的不是么？也许只有几便士，不过那已经足够她去街外的面包店买上不少隔夜的黄油面包，那个胖胖的面包店老板人很不错，虽然总是恶声恶气的对每个进店里的小孩，但是他却会在她偶尔优待自己去买上一些打折过的黄油面包时，多给她一袋子面包边。
他说那是拿去喂野狗的，但是她分辨得出来，刚出炉的面包，就算是面包边也比放过夜的黄油面包香得多。
她可以靠那一袋子珍惜的撑过一个礼拜。
重重的脚步声并没有在二楼停下来，而是转了个弯继续往她所在的阁楼上去。她的心喀登一声迅速的下坠，彷佛有人往里头塞了几磅重的石头；没有吃早饭的胃痛苦的翻腾。噢不，他要做什么。莱拉无意识的扒乱自己才刚整理好不久的头发，眼睛瞪大盛满了恐慌，惊惶的思索她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到了他。她很确定她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了，那这下是怎么了？又赌输了钱？还是被哪个妓/女甩了巴掌赶出门？
不，不不不不不，安迪在门口停了下来。她恐慌了起來。此刻她的脚似乎没有站直的力气，只能无助的靠着墙滑下蜷缩在门边，双手抱着头，恐惧将要到来的事情。希望至少她卑微的姿态能像平常一样让他心情愉快的打轻一些。
然而她预想内粗暴的踹门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相较平常轻缓许多的敲门。「莱拉，我亲爱的，妳在里面吗？」男人粗哑的声音被刻意的压细，想要营造一种温柔的氛围，只是没人能忽视那明显的失败。
她紧环着头的手松了些。有些愣住。天杀的他发什么神经？终于喝酒喝坏脑子了么？她紧张兮兮的低笑了起来，为了自己荒唐的想法。噢蠢材，压低妳的声音别让他听见，妳想被他揪出去痛打么？
砰砰砰「妳在吗？」他的声音失去了不少耐性，那种恶心的腔调少了一些。
「是的。呃，是的，我在里面，汉斯沃先生。」她忍不住又绷紧了神经。
「很好。亲爱的，爹地为妳准备了早餐，记得下来吃。」安迪满意的说，脚步声又再度响起，渐渐的远去。
她仍旧缩在门边，回过神来之后是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狂笑，用力压抑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嘶嘶声。
安迪肯定在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撞了脑袋。听他刚才叫她什么？亲爱的？莱拉？他们之间可从来没有过这么柔软的、太妃糖一般的甜蜜昵称，他通常叫她小杂/种或小贱/人以及许多更难听的辱骂，要不是今天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甚至怀疑他记不记得她的名字。而爹地？他可不让她用上这么亲密的称呼，她只能满怀恭谨（事实上，百分之一百都是诅咒）的尊称他为汉斯沃先生。
是的，汉斯沃先生。并不是这样的，汉斯沃先生。我从来不愿意冒犯您，汉斯沃先生。
所以他到底发了什么神经？缓过劲来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下沉。她知道那头蠢猪要撞坏脑袋的机率事实上微乎其微，鉴于他的大脑老早被酒精泡坏，再怎么撞都没有办法让他更糟－－那么现在他要做什么？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他们可不是街上的陌生人，彼此都清楚对方有多厌恶自己。
表情沉了下来。她站在门口对自己深呼吸，推开了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走下了楼梯，也许今天能够不用像往常一样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但是谁知道呢？莱拉宁愿小心一点，她可不知道安迪会不会又莫名的抓狂，以此为由再给她一个巴掌。
油烟味弥漫在楼梯间里。腻腻的油味并不好闻，但是久不沾荤腥的她却猛的吸了好几口，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之一。她的胃痛苦的哀嚎，刺痛着提醒她它的存在。她只好有些用力的压上腹部，想要止住胃任性的翻搅。
三楼到一楼十几阶的楼梯她却觉得走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手足无措的站在楼梯口，她看到厨房餐桌上摆满了食物。有着红润肉色的火腿、炒得柔软的鸡蛋、双面烤到金黄的吐司、浓郁的鲜奶、旁边还摆着闪烁着琥珀光泽的蜂蜜、宛若罐装红宝石的草莓酱以及撕开包装后澄黄如金条的黄油。
她狠狠的吞了好几口口水，唾液汹涌分泌，她的胃更加不满的抗议了，一瞬间不管有什么阴谋她都抛到脑后，只要他能让她吃上那么一点－－不用太多，几口的份量足矣－－她愿意跪下来求他。然而没有经过安迪的准许她不敢向前。
「过来吧。」依旧是那诡异的嗓音。这唤起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别吃。这其中绝对有什么诡计，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妳还不知道么？
噢，别傻了，难道妳不吃，他就不会换个法子达到他的目的？
嘘、嘘！闭嘴！她甩了甩头，对自己说。脚似乎不受控制的往前，小步小步的往眼前的天堂走。停下！停下！但是她的手却背叛自己，拉开了沉沉的椅子，微微踮起脚尖坐了上去，椅子有些大了，她坐得极浅，脚还是够不到地。双手用力抓住臀下的椅子，以防自己的双手再度不受控制的往眼前的食物伸去。
安迪在她眼前摆上了一个大盘子，上面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是许久没用了，他随意地用手抹去，然后切了一大块喷香的火腿下来，又用汤勺舀了不少炒鸡蛋放上她的盘中。莱拉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安迪，红色的大酒糟鼻，细小的眼睛，以及脑袋上秃了一半毫无光泽软塌的金发，他粗如萝卜的手指抓起一块吐司，手上显得如同玩具的奶油刀陷入了柔软的黄油，切下了小块，抹上吐司。
她迟疑的用手边的勺子舀起一点炒鸡蛋放入口中，迅速地吞下，看眼前的男人并没有阻止自己，她这才加快了速度开吃。感受食物一口接着一口的滑入喉咙，她简直都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场荒唐的美梦。
「多吃一点。」安迪破天荒的多跟她说了几句话。「妳太瘦了。」
莱拉的手顿了顿，咀嚼也停了一秒，立刻她就回到了现实当中。她能感觉到对面的男人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自己，令人十分不舒服…彷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六岁的小鬼，而是一样货物一般。
只是她又开始往嘴里塞进食物。同时有意识地放慢，吃了几口之后她的胃好一些了，她也重新开始感觉到能够控制自己。她知道一下子吃的太多对胃并不好。
右手边是一杯牛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倒好放在她手边的。
她曾不经意听到同一条街上的盖伊抱怨他的妈妈老是强迫他喝牛奶，大声的告诉他的伙伴他有究竟有多讨厌这种白色液体的奶腥味。跟他不同，她只要能喝到一口便已经心怀感激。盘里的鸡蛋和火腿已经被她扫荡一空。一抬头又看见安迪把一块淋上了蜂蜜的吐司放到她面前。
她小小口的吃着，感受到舌尖上的甜香…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的不怀好意。
好一阵子以后，她才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滑下了椅子。正当她想她应该回去阁楼待着的时候，男人又开口叫住了她。
「噢，我想在晚餐之前，妳可以出门去玩一会儿。别太晚，妳知道的，我会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