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系列梦境 ...
-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一只鬼)，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北宋词人张先说过：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俄国诗人普希金说过：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
我生前便不是一位文艺少女，死后更不可能成为一名文艺女鬼。我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情话，写不出那些缠绵绵的情诗，但这并不妨碍我体会到内心的期待、雀跃与激动，察觉到在甘颀出现之前从未有过的，那些崭新而明媚的心情。
和甘颀在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我和他互相依偎，彼此都说着无聊的话，却难得都不觉得无聊，甚至可以一聊就是一整天。而刚离开他一会儿，我就会立刻开始思念，脑袋里满满腾腾的都是对于未来的构想，那构想是美好的、甜蜜的，那里面有我、有他、有幸福。
纵然我那时已经不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女孩，却好歹还是一只年纪尚轻的小女鬼。十八岁的我全心全意地喜欢着甘颀，将全部青春蓬勃到同甘颀的这场爱恋中，每天轻盈得像一只小鸟。鬼界的天空虽然永远阴沉，但小麦色肤色，笑起来会露出好看牙齿的甘颀就是我的太阳，有了他明亮开朗的笑容，我就能够在爱情的天空中，永不停歇地翱翔。
连提提拉都为我高兴，她抱着我的肩膀，头枕在我肩上，眼眶有些湿润：“拉拉，你一定要幸福。”
我知道提提拉是想起了她的吴阿哥，可如今他们俩一生一死，阴阳两隔，是再无可能了。
于是我拍了拍她的手，坚定地对她保证道：“嗯，一定会的。”
现在想来，我那时敢于对提提拉信誓旦旦，自己心里也坚信不疑，无非是因为彼时还太年轻，还不明白这天上地下，除了旧的时间一定会逝去，新的时间一定会到来，随之带来新的人、引发新的事，令沧海化作桑田、情人变成仇家外，没有什么是能够一成不变的。
喜欢如此，爱情亦然。
——
一下子回忆了这么多事，我除了胸口外，左边太阳穴也隐隐作痛起来。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频繁犯困，而若困了之后没有能够好好地睡一觉，我的太阳穴就会“突突”直跳，跳得脑袋也疼，眼睛也疼。
我知道这在人类中叫做偏头痛，却没想到自己做鬼做了五年，竟然也会患上这个毛病。
于是我更加不想看到眼前的甘颀，我拉开门，对他下了逐客令：“是你自己离开我家，还是我请你出去？”
鬼魂是身负法术的，如果他不愿意自己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甘颀上前一步，神色黯然：“拉拉，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嘲讽地看着他：“讨厌不讨厌的，四年前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难道你又失忆了？”
甘颀继续向前，神色急切：“拉拉，你听我说，其实这几年间，我一直对你……”
半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横在了我和甘颀之间。晟轩搂着我的腰，低头看着我，打断了甘颀的话：“不是刚才就说困了吗？去休息吧。”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似乎一直都是在和晟轩讨论厉鬼的事，并未说过我困了之类的话。但晟轩竟然深知我心，一句话说得甚得我意，于是我点点头，越过兀自杵在那里的甘颀，提步向卧室走去。
甘颀却突然伸手抓住我，指着晟轩问道：“他是谁？”
我怔了一下，正想回答“有必要告诉你吗？”，身体却被一只手向后扯去，转眼间已脱离了甘颀的掌控，眼前是晟轩的背影。
晟轩站在我面前，神色冷峻地对甘颀道：“拉拉提是我的女人。”
女、女人？
甘颀诧异地望着我，提提拉惊喜地望着我，我呆滞地……望着晟轩。
“我、我是鬼。”我第一反应就是纠正晟轩这个常识性错误，不过似乎……重点错？
“嗯。”晟轩转过头，眼底含笑，“你生是我的小女人，死是我的小女鬼。”
……什、什么情况？男神你还好吗？
“拉拉，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你的……”甘颀摇着头，一脸难以置信。
我看着甘颀，也觉得难以置信，当初分明是他甩的我，现在他又在我面前做出这幅痛心疾首的模样，给谁看？
我突然腻歪至极，不愿多想一件事，不愿多看他一眼。随便吧，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他从我面前消失。
于是我伸手挽住晟轩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没错，他是我的男人。”
甘颀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从没有见过甘颀这副模样。印象中的甘颀有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骨骼漂亮，肌肉匀称，是许多年轻女鬼心中的偶像，年轻男鬼心中的榜样。兼之性格宽容，热心开朗，特别擅长讲冷笑话替人分忧，在我心中，一直是太阳般明亮温暖的存在。
可惜人人都仰望太阳，太阳却不只照耀一个人。以前我觉得甘颀不薄唇是好事，因为厚唇的人深情，后来却在刻骨铭心的教训中明白，深情不等于专情，他对你深情，同样也可以对别人深情。
我看着甘颀沉默离开，看着那道曾经凝望过无数次的背影，四年过去，心中不再有强烈的爱恋，不再有剧烈的疼痛，仅剩一点淡淡的遗憾，像一瓶打翻了的过期醋汁，在胸腔内弥漫起空荡的微酸。
我走进卧室，呈“大”字形倒在床上，觉得累极。
提提拉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晟轩却倚在门边看着我。
我勉强将眼皮扒开了一条缝，睨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晟轩笑了笑：“我是你的男人，自然要呆在这里。”
我囧了囧，撑着上身坐起来，挠挠头，有些歉疚地对他道：“刚才……对不住哈，我也是一时情急，就……”就拿你做了赶跑甘颀的靶子。
说完我偷看晟轩，他不会生气了吧？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晟轩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像是更愉快了？
像是更愉快了的晟轩带着一身光芒万丈的男神风采走到我床边，扶着我躺下，拉起被子给我盖好，还揉乱了我的头发，目光温柔至极：“你肯那么说，我很开心。睡吧。”
我因为太困，便有些呆呆地，任他摆弄好造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什么？他不介意？果然是男神啊，就是与众不同。这样也好，他不介意，我就放心了……
放下心来的我瞬间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
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总是秒睡无梦到天亮，这次却做了一系列古怪冗长的梦。
梦中，我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盘着垂髫分肖髻，身着轻缈如纱的裙衣——就像古装戏里公主们穿的那种。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我似乎知道，这个年轻女子就是我自己。
我便额外地多看了两眼，看她站在殿内，裙摆长长，从殿阶下一直拖到殿门口，翩然若仙。
我正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古装经历，殿内却突然火光四起，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喊道：“公主！快走吧！误了时辰就来不及了！”
我心中一惊，赶紧看向殿内的我，那个我却像没听到一般，在越缩越小的火焰圈中，兀自岿然不动。
我急得不行，连忙跑过去拍她的手臂：“喂！你……”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了那个“我”的脸，那是、那是……
绝色倾城的提提拉泪流满面，犹如一等白玉瓷上划开道道裂痕，她摇着头朝大殿门口冲去，语气执拗而决绝：“我要等他！他会来的！”
“他”是谁，我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但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一阵头晕，梦境倏然动荡破碎。再度平静下来后，我看见一个大男孩从树荫下缓缓走出，迎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咯咯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循着笑声望去，又看见了提提拉。小妮子这回不做古装打扮了，很正常地扎着两条低马尾辫，穿着白色圆领Tee加天蓝色八分牛仔裤，Tee正面印着一只大大的米奇头，看上去活泼又可爱。
提提拉跑到男孩面前，双手背到身后，爽朗地笑嘻嘻：“明天就是我十八岁生日了，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男孩抬手，将提提拉的一头乌发揉乱，声音磁性，也很好听：“你想要什么礼物？”
提提拉“呀”地一声去打男孩的手，不满地摸摸被揉乱的头顶，想了想，道：“都说城里的夜景最好看，我要登上这座城市的最高处，看遍这座城市的夜景！”
男孩低低地笑了，语气中满是宠溺：“好。”
高大的男孩和漂亮的女孩，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站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微笑地望着彼此，身后是亭亭如盖的绿树，叶翠如碧。
多么和美，多么温馨。
我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强烈的渴望，渴望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让他们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然而我刚想完，梦境就又开始隆隆变幻。我看见提提拉面朝着我飞速坠落，下面遥远的车水马龙交织成一片五光十色的璀璨繁星。我扑过去拉她，却有心无力，一个女人在我耳边尖声狂笑：“你前世抢不过我！这辈子也一样！你永远、永远也别想斗过我！”
我猛地回头，看见一双紫色的眼和一张紫色的唇，唇瓣翕合不断，源源吐出最最恶毒的字眼。
东方突然划过一道紫色闪电，凌厉的电光劈开了我混沌不清的部分记忆，我记起了这个面容妖异的女人，记起她是甘颀的妻子，记起她的名字，她叫凌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系列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