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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迷途归宿(一) ...

  •   生命危险倒没有,可她宁愿日日呆在那艰苦的环境中,也不愿见到他吗?对于傅清月此次答应出去,除了家里同意之外,她更多的,是逃避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愿面对吧,她这么狠心地离开他,毫无留恋,她知道他心痛吗?
      风起,带起细雨飘进屋里,打在手背之上,阴阴凉凉的,一如他现在的心。
      岁月如梭,三年后。
      平帝病逝,王莽大权在握,可他丝毫不急于登基称帝,虽然做的都是“代皇帝”的行事,做足了礼贤歉让,不过一面做着道貌盎然的推诿谦虚工作,一面却对刘氏宗族,王公宗室里反对他的人大肆构陷、屠杀和贬黜,表面一切都做得粉饰太平,这种虚伪极致的赞颂和歌功朝贺,让朝廷上下乌烟瘴气,上无民主,下无良臣。
      强压腐烂之下,必有反抗,各地旱涝瘟疫之后,百姓民不聊生,各地诸侯有些实力和看不惯王莽夺取刘氏江山的,纷纷揭竿而起,可小规模的暴乱,仍无法跟朝廷的正规军对抗,均一一被镇压剿灭,对此,王莽一再对外宣称,新皇年幼,他只是辅佐朝政,并不作他想。
      朝局就在这动荡不安,你来我往,虚虚假假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又将近年末除夕,这是个祈盼团圆的日子,虽然年年都有,可人心依旧觉得不够。尽管天庭乌七八糟,可只要没有战乱,祈求老天风调雨顺,老百姓也是要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合浦郡离皇都天高皇帝远,哪里的风波波及到这里效果甚微,只是偶尔会有从京都被流放到此的王公贵族,只是见惯了“皇亲国戚”的合浦人也没了刚开始的新鲜劲,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反正那些流放来的贵族,只会给当地带来更多的好处,比如说更多的经济需求和带动第三服务业。
      一大早,傅清月就站在船头甲板之上,眺望遥遥的海面,虽然离靠岸还有几个时辰,可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东方的太阳跳脱出重重的暮霭,挥洒细碎的阳光,海面金翠白银一片,虽是冬季,可风和日丽,温度不低,倒也怡人清爽。
      “月,你就这么归心似箭,急切地见到你的情人吗?”一口不太正宗的汉语,平卷不分,四声混乱。
      傅清月笑着回头,身边高大颀长,高鼻深眼的男子,像普通汉人一样穿着纨绔短衫,头上围着巾仑,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不太搭调,“萨布,你的成语长进了,好好努力,到时你们家里谁都比不上你的汉语水准了。”
      “你不用取笑我,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我有心,我的汉语必定会越说越好。”萨布裂开他的大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得很灿烂天真,一点该有的矜持贵气都被他这个大咧咧的笑冲淡得无影无踪。
      你就卖弄吧!
      “月,如果你的情人不要你,你就跟我回黄支吧,我们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暖洋洋的,不会有寒冷的冬天。”萨布调皮地说。
      只是夏天会热死人,傅清月腹诽,但笑不语,望向远处。萨布看她一副冷淡的模样,也不生气,跟着也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远方。
      一年多的相处,她总是冷冷清清,对什么都不太热衷,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她不说而已,萨布想。
      乘风破浪,顺风驱使。
      对面,不再是无边无际苍穹的尽头,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海岸的轮廓,连绵起伏,让人心情激动。
      “大汉朝,我来了!”萨布挥舞着他的长手大嗓子,行为激烈地表现他激动的心情。
      相对于他的悦雀,甲板上虽已经挤满了人,他们也很激动,热泪盈眶,只是含蓄的相互拥抱握拳,并没有大喊大叫。
      三年了,傅清月离家三年,离开养育她的土地,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半的时间,另一半的时间呆在真正的异国他乡,完全不通的语言,迥异的风俗习惯,不同肤色眸色发色的人种,满目的陌生与格格不入。思念故乡的相思之情充斥在每一次欢声笑语之后,潜藏在每一次劳累和喜悦之中,想念家中的亲人,眷恋的情人,还有故土山水的味道。也许,没有长时间离开家的人不会懂,那游离在外的游子,心心念念的那份家的感觉,像涩湿的棉花,堵在心口。
      她的眼角湿润,迎着风,希望被海风吹干。甲板的另一头,祁风迎风而立,他看到傅清月看过来,目光一触,微微颔首,心意融融。
      傅清月会心一笑,这三年,她背负着刻骨的相思,可也经历了她这一生都难能可贵的经历,在面对狂风暴雨时,跟船员一起抵御危险共患难,面对枯燥无聊的岁月,如何领悟人生的真谛,品味平凡的纯真与快乐,享受大自然的美妙与奇幻,感受人在天地大海之中,是如何渺小如蚁,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谢祁风将军带她出海。
      当然,她开始也有无数次郁闷烦恼厌烦放弃的时候,一个一个障碍的跨越蜕变,他都在她的身边默默支持帮助,甚至点醒她。原来人,真的可以改变,控制人性的弱点,并不是遥不可及。
      船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这是靠岸的缓冲,岸上迎接归航的人密密麻麻地挤在岸边,曾几何时,她傅清月也曾在岸上,感受人群欢天喜地地迎接亲人的归来,不知此刻,她的亲人又是何种心情。
      由祁风将军带头,几名副将在旁,萨布也在其中,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踏上栈桥,岸上,以州郡府的郡守大人为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站在栈桥的另一端,迎接归航的使者。
      傅清月站在甲板上,和其他船员一起等着大人们走了之后,才上岸,官府列队的大人里不见以前的韩堂,守军大人似乎换了别人,队伍中有熟悉的身影,可隔得远,又是近乡情却,傅清月移开了目光。
      大人们一走,船上的船员和岸上的人立马沸腾了起来,十几艘大船,百来号人,涉及几百个家庭,傅清月踏上岸的时候,着陆的晕眩才刚刚开始,长时间在船上,一下子到陆地,就会不习惯,在第一次长达月余的航行后,她就晕陆晕了好几天,站不稳,坐不住,睡不着。
      “二小姐在这,大公子,二小姐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美妇朝她挥手,同时也很快的向她身后的人招手示意。
      傅清月的脚就这么迈不开了,像生根了一样,杵在原地,看到男男女女几个人,熟悉的又感觉陌生的脸孔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想叫却叫不出来,可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有裂开嘴,尽可能地咧开嘴,大大地笑了。
      大哥,壮实了一些,不再如以前那么文弱苍白,岁月洗去他的青涩,浑然的当家作主的男子汉气概,更加浓郁,看着傅清月的眼光中依旧包含着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包容和愧欠。
      “大哥。”傅清月哑着嗓子叫道,千言万语,均在这一声呼唤中,有什么比亲情血缘更让人心意相通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傅正平拍拍她的肩膀。
      凝香丰腴了一些,眉目舒缓,笑意盈盈中泪光闪烁,“大嫂。”
      凝香抹了一下眼角,从身后仆从的手中牵过来一个粉雕玉逐的女童,“依依,快叫姑姑。”
      “娘,她明明穿着男子的衣裳,为什么要叫她姑姑,姑姑不是女子吗?”女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出不明白的问题。
      傅清月笑了笑,蹲下身来,掐了掐她粉嫩小脸,“小美人,你长得这么可爱,你自己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依依后知后觉,摸着自己的脸哭着脸道:“你真讨厌,跟子瑜一样爱掐我的脸,子瑜的娘才是我的姑姑。”
      凝香在一边解释,子瑜是傅雅彤的儿子,比依依大半岁,偶尔在一起玩耍,傅清月心中喜悦,看向大哥和凝香的目光中满含宽慰。
      刚刚那名叫她的美妇正是阿碧,她怀里抱着一个周岁的男童,虎头虎脑的,傅清月竟一时认不出她来。
      俏尖的下巴线条和五官的轮廓柔和了不少,满脸一副贤妻慈母的模样,此刻不停地抹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清楚。男孩还在牙牙学语,不为自己娘亲的哭泣所动,好奇地用手摸着阿碧脸上的眼泪,突然伸出手来,要傅清月抱她。
      傅清月有一刻的迟疑,男童一直伸着手,嘴里喊着:“抱抱,抱。”阿碧含着泪笑着把男童递给她。
      傅清月再有惶恐,再没抱过孩子,可也盛情难却,伸手抱过男童软乎乎的身子,到手实诚,一股奶香温软抱个满怀,傅清月的心立马跟着柔软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
      “杜吴。”
      傅清月有些反映不过来,阿碧解释说:“海生姓杜,我姓吴,海生就做主取了杜吴做他的名字,寓意他是两家的孩子。”
      傅清月明了,母亲姓吴,阿碧是母亲娘家的人,从小只知道她叫阿碧,却不知道原来她也姓吴。
      杜吴被她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吸引住了,一直拽着不肯松手,“姑姑,我也要抱,我也要哨子,哨子。”依依在一边看着眼红,娇声叫道,惹得大人们笑意连连。
      笑得傅清月要出来的眼泪都没了影。
      “大家好,我是萨布,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是月的家人吧。”一个怪异的汉语发音闯入他们之中,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不过看到他时,大家都是一愣。不单单是他外貌的奇特,口音的扭曲,而是他大刺刺的把手搭在傅清月的肩膀上。
      “萨布。”傅清月喝道。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萨布很无辜地耸耸肩膀,说了声:“噢,我以为我们好朋友。”
      小孩子毕竟不比大人,杜吴太小,一下子见到人高马大的萨布,有些被吓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傅清月赶紧把他还给阿碧。
      萨布似乎也有些讪讪,刚刚还高兴的一家子,因为他的加入忽然变了样,故拍了拍傅清月的肩膀:“月,记得你欠我的赌约,我晚点再找你。”说完跟大家告别,去他该去的地方。
      身后一道火辣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追随着她,傅清月似有感应,转身,却没有看出任何不妥,散落在身后的,均是接船的人家接到自己的亲人后,喜极而泣的场面。
      回到傅家后,自然是团团圆圆的家常饭,海生来接回了杜吴,一是杜吴还小,老缠着大人抱;二是阿碧跟着傅清月一起长大,阿碧出嫁时她不在家,虽然这事傅清月早跟傅正平提过,可毕竟有些遗憾,三年不见,海生想让她们两人好好聊聊。
      傅清月对海生感谢一笑,他更加结实了,由于是当了父亲的人,眉宇间一股担当,成熟稳重了不少,不过她依旧能隐约从他身上感觉出了一股敌意,轻微的,像她欠的一样。
      傅雅彤也来了,带了她和三爷的儿子子瑜,因为是马家的嫡长子,白音时刻跟在她们的身后,白音双鬓花白,眉宇间有些孤独之色,不过两眼依旧炯炯有神。
      傅雅彤并没有在傅家呆多久,郑夫人在傅清月离家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安葬在傅侯爷的墓旁。她只是来看傅清月,带了一些东西,临走的时候,趁着子瑜跟依依玩耍,下人们都追着小公子的时候,悄悄地说了一句:“二姐,当初王公子跟阿兰成亲的事,是另有隐情,我在马家这些年,觉出一些什么不对,可具体是什么又摸不准,你问问他吧。”
      傅清月一怔,不过傅雅彤来,除了看她,大约也会说点什么的,淡笑道:“雅彤,这事你别挂心了,我们缘分浅薄罢了,三爷待你怎么样?”
      傅雅彤笑笑,看着不远处正在奔跑的子瑜,满足道:“还可以,没有再往家里抬人,老太爷走了之后,二房虽然不服气,可总算是他当了这个家,这两年来,除了子瑜,阿紫也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就说,我们傅家旺他。”
      阿紫,傅清月想起是傅家送到马家的丫头,母凭子贵,这么说也是侧室了,阿紫那人不简单,傅清月想提醒傅雅彤,可转眼一看,生活在大家庭中的傅雅彤并没有一丝忧虑之色,虽然圆润怀柔没有少女时的楚怜,可一股雍容和大度浑然自成,也许阿紫对她来说根本不足为患,她一向喜欢和适合那样的生活角色,三年不见,何必说这些事来添大家的堵。
      而且她还发现,纵是在外面磨砺坚强,一面对家人,仍旧改不了替人担忧操心的命,傅清月暗暗苦笑。
      傅雅彤早早地回去了,马家的老宅在徐闻,那一大家子也留在徐闻,只是三爷在合浦有公干。傅清月这次回航,傅雅彤三年没见她,便要求三爷带她一块来合浦,见一见二姐和家人,三爷便同意了。
      只是傅雅彤的婆婆三爷的母亲一向身体不利索,徐闻那一大家子,几日没有当家主母主事还行,久了恐怕要出乱子,因着天气的原因,航船晚到了几日,所以她已经在合浦多呆了些时日,明日便要返程回徐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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