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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迷途归宿(二) ...

  •   傅清月送别傅雅彤,看到她有些不舍的眼神和意犹未尽的话语,还有她看着子瑜眼神中的慈爱时的矛盾,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傅清月心道,也许,一个女人成家之后,她的重心就是丈夫孩子,在那有限的庭院之中,整日衡量着家庭琐事和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她的丈夫又不是普通男子,那是财富滔天百年大族的掌门人,自然很多事情和责任就要落在她这个做妻子的身上。
      “姨母,依依,你们到徐闻找我玩吧,我家里有好多好玩的。”子瑜在向依依挥手告别。
      傅雅彤走了之后,阿碧和傅清月一直聊到暮色降临,原本说是阿碧留下来过夜,可傅清月看到她时不时用手整理衣襟和袖口,就知道她心绪不宁了,笑道:“阿碧,你还是回去吧,杜吴还小,他恐怕还没有离开过母亲,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他要是哭着找娘,你叫海生怎么办?你看,我都已经回来了,不会去哪里,以后白天你天天过来,我都没有意见,不用急于一晚。”
      “可是,小姐我。”阿碧还是左右犹豫,一边是舍不得年幼的稚子,一边是从小长大甚如姐妹的主仆感情。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改不了一惊一乍的小女儿心态,嫁人了,就要以夫家为重,哪有你这样非年非节的在娘家呆着不回去的,快回去,快回去。”傅清月使了性子把她赶走,阿碧最后给她铺了床褥,烧红了炭火,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在船上条件有限,根本就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泡在整桶的热水了,而且男女有别,其中的不方便和心酸,又岂是一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不过她不后悔。
      “阿兰,你把衣服给我留下,你就下去歇着吧。”傅清月吩咐道。
      阿兰原来是李若兰的侍女,阿碧嫁人,傅正平就叫她过来傅清月这边,“是,小姐,大公子在客厅等你了。”
      傅清月再泡一会,便起来,免得大哥久等,陆地上的气候还是要比海上舒服,起码没有冷冽呼啸的北风,带着浪花激起的水汽,几乎整个人都是在冷冰冰之中。
      穿好衣服,傅清月出去,见到大哥端坐在椅子上,旁边搁着一碗茶水,应该是阿兰给大哥舀的。
      “大哥,依依睡下了?”傅清月坐下来。
      “嗯,凝香哄她睡觉了,小女孩疯皮得很,有些像你。”傅正平把一块干净的巾帕递给她,“擦干了,天寒地冻的,别着凉。”
      傅清月接过巾帕,看到大哥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她默默地低下了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该随意处置,可在船上条件恶劣,为了方便,又是男装,只能把三千烦恼丝削掉了大半。
      “在船上很苦吧,你一个女孩子,祁将军再照顾你,他也是一个大老爷们,你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傅正平说话的时候低垂着眼帘,对于已成事实的事仍愧疚在心。
      “是苦了一点,可这苦只是身体上的苦,我的心却是宽阔开朗的,每天的日子虽然单调些,可单调中可见真知,海阔天空,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以前的事和以后的路,都不失为一个锻炼修为的时候。”
      “也只有你,才把这艰苦卓越的海上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说得那么伟大重要。”大哥一叹,不过她当时要留在合浦,亲眼目睹那一切,也是极为残忍可怜的。
      傅清月笑笑,没有经历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其中的苦与乐,就像思维一样,就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观念和感想,这些都是强求不来的。
      “清月,文谦他至今孤身一人,马家小姐病去之后,他一直一个人。”傅正平沉了沉,才开口。
      “大哥,你的咳嗽好了没,晚上还夜咳吗?”
      傅清月明显的转移话题和逃避,让傅正平有些无奈,妹妹比之以前较深的肤色之上,眉宇间的忧愁暴戾不见,倒有一种坦然通透的了然,竟有些跟祁将军很是相像,只是她的五官略微柔美。
      “清月,大哥深夜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刚刚人多,不方便说话,现在就我们兄妹两人,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说开的吗?”傅正平有些严肃。
      傅清月沉吟片刻,知道终是逃脱不了,三年了,还能逃到什么时候,便淡淡道:“大哥,想说什么说便是了,我听着呢。”
      “你跟那个萨布是怎么回事?”
      傅清月知道大哥误会,萨布那家伙动手动脚的,“什么都没有,他是黄支国的小王子,跟着回航的使船,来大汉朝贺,我们是八辈子都打不着的人。”
      傅正平看了她两眼,算是信了她的话,才道:“当初,我知道文谦他要跟马家结亲的消息我也很震惊,但我想知道他不是三心两意的人,自你从长安回来之后,有一次他跟我提起你的婚事,我默许,只说一切需听你的意见,之后你们在一起的甜蜜,旁人也是看出了几分,后来吕宽案发生后,时局动荡,死了那么多人,唉,我们跟吕宽也算交情一场,确是丝毫也帮不上什么忙。”
      依稀记得,他曾经叫她嫁给他,她犹豫了是吧,往事如昔,想不到后来事情演变成这样,傅清月低垂着头,忍受心中一股又一股的酸楚,刻意的忘怀和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个问题就像一颗毒瘤,随时都有可能毒发,就像现在,被人挑破,见血封喉的毒液腐蚀着内脏,由内而外的侵蚀,而外表,还可以完好如常。
      傅正平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傅清月身上,又像是落在某处,似在回忆往事,“后来,瘟疫蔓延到合浦郡,马小姐得了疫病,再后来,文谦取马小姐的消息便传开了,速度之快,那时就听说马小姐病危,快不行了,我也感觉有些荒诞,疫病并不是不可治,哪至于拿终身大事来当赌约,你临走时,祁将军和傅伯来找我说带你出海的事,我起先是不同意的,后来看到文谦和马小姐的婚事让你如此难过,我才同意了祁将军带你上船。”
      “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当时也问他了,我以为他有什么隐情和不得已,但他闭口不言。”傅清月望着大哥,目露伤痛,那日在仲园的震惊,不亚于当初听到王宇是王莽的儿子,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
      傅正平双手搭在膝盖上,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他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他委曲求全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
      火盘里,适时地发出“噼啪”一声,窜起一束火焰,如同隐藏的秘密爆出。
      送走大哥,合上房门,屋内的火盆红火得吓人,因为在船上冷惯了,一下子这么暖和,手心脚心都有些冒汗,从下船一直到现在,好似从海上飘荡的世界一下子回到世俗之中,在船上时常思念怀想,可真真正正面对这些事情时,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憔悴。
      书案上,还有自己临走前未整理完的藏书目录,当时阿碧仍陪伴在身边,如今她已是为人妻为人母,一切好似昨日离开,还原原本本的在哪里,可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傅清月揉了揉已经干掉的头发,按了按有些发晕的眉心,决定睡醒了再说,她在外面这三年,什么也没学会,倒是学会了遇到什么事,不再像以前那样毛躁冒进,睡一觉,等精神好了,想清楚之后才去做。
      夜里,静谧如水,傅清月躺下不过半刻便熟睡,只是后半夜,依稀感觉到有点热,蹬了被子,迷迷糊糊之间,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摸上了她的脸,略微粗糙带着薄茧,在过去一千个夜晚,她也曾做过无数个这样的梦,想不到今日刚回来,睡梦中便如此清晰地遇见了他。
      傅清月想睁开双眼,可又怕醒来后不见他的踪影,故只是眯着眼,月光朦胧,看不清他的面容,梦魇一般,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可她心里明白,她想他,可她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想,就算回来了,那该死的自尊和面子,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只能在梦中,毫无顾忌地露出对他的留恋和深情。
      他的抚摸带来的愉悦和舒服,让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唇上湿润一吻,傅清月都想喟叹出声,那么真实,那纠缠熟悉的味道,他独特的带着淡淡草木香气的味道,甚至他鼻息的频率,他爱追逐嬉戏她的舌尖,和轻咬她的红唇,一切的一起,都似昨日,不,是在此刻,此时的梦中,那么真实,又那么梦幻,让人沉沦其中,不愿自拔,也不愿醒来。
      清晨,早起的作息习惯让傅清月准时醒来,虽然她还在回味昨晚梦中如此真实的吻,可今日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处理,不得不离开暖烘烘的被窝,起来洗漱用餐。
      “二小姐,你起来了?”阿兰笑眯眯地问。
      傅清月笑看着她,又想想自己,连阿兰也成亲了,她虽不是嫁到外面去,可也嫁了大哥身边的近身侍从,两人倒也登对。
      “若兰怎么样,她还好吗?”傅清月突然问。
      阿兰顿了一下,脸有些红,停了片刻才说:“她挺好的,都挺好的。”傅清月点点头,没再追问,她一直跟着李若兰,过来服侍傅清月是她提出来的,傅清月大约猜到她跟李若兰还有联系。
      生活是自己选择的,不管哪一条路,还需得自己走,别人帮不上什么,至多只能祝福。
      吃过早饭,傅清月提了阿兰准备的祭品,拉了马准备往城外去。通过院门的偏道,院墙上的藤条因为是冬日,并不茂盛,有些还枯萎颓秃。
      “姑姑,你要去哪里。”依依奶声奶气,扭动着小身躯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这小屁孩,昨日还生得很,今日就自来熟了。她身后跟着手里拿着小碗的奶娘,傅伯在旁边不远处修剪院里的花枝树丫。
      “我要去看爷爷,依依,怎么不乖乖吃饭,到处乱跑?”傅清月蹲下身来,抱了抱她,小姑娘香喷喷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几口。
      “姑姑,你今日真漂亮,比子瑜的娘亲要漂亮。”依依仍旧一副天真,很认真的样子。
      “小坏蛋,答非所问,姑姑现在在家,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收拾你。”傅清月笑着把她抱给后面的奶娘。
      “依依小姐这两天积食,不太开胃,夫人叫我带着她走走,才勉强吃下一碗粥。”奶娘一边接过依依一边说。
      傅清月重新牵了马,傅伯把手中的修剪收好,擦了手,朝她这边走来,“二小姐,我跟你一块去看侯爷。”傅清月一怔,看了他一眼,颔首静候他收拾好再走。
      傅侯爷的墓旁,新修的墓是郑夫人的,傅清月三叩九拜,傅伯添了一把香草,也给傅侯爷磕了几个头,声音有些沙哑道:“侯爷,祁风守信用,把小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请侯爷放心。”
      静了会,傅清月对着墓碑,郑重一礼:“父亲,我叫傅清月,是傅家的第二个女儿。”傅伯看着她,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
      傅清月看着他,觉得这位老仆人慈爱的眼神中,包含了很多意思,那是他们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她是不会懂的,也明白不了,只是多了一丝小辈对长辈的尊敬在里面。
      呆了会,两人又给郑夫人上了香,就往回走,下了山,往城门口回去的路上,傅伯要往港口的方向去,傅清月往家走,两人便分开了道,傅家现在经营蚕丝和香料的生意,小有成绩,傅清月这次从黄支国带回了许多香料,傅伯赶去跟大哥一块处理。
      虽然离开合浦三年,合浦的城容概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多修了几处房子,树木长得更高大茂密,仅此而已,还是那么沉静低调,如同它靠近的大海,用浩瀚和宏大掩盖了人间的繁华。
      踩踏在巷子的青砖上,看着路边的黛瓦红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回到故土乡里,异域他国的风景虽然美艳妖娆,可终究没有这里的一砖一瓦的极致讲究,让人心里踏实亲切,连蓝天白云都那么可爱,粗犷糙野中也别有一番滋味。
      城南西林酒家,依旧红旌飘摇的招牌,已尽晌午,傅清月进去点了心心念念的味道,萝卜米糕,虾仁卷粉,大快朵颐。
      其实,这脚踏实地,满眼葱翠,耳边熟悉的乡音,比任何富丽奇妙都让人着迷,怪不得祁风很久很久之前说过,离家太久,外面的风景再神奇美妙,也没有那一刻归家来得要热血沸腾。
      劲道软糯的食物在唇齿间留香,口腹之欲的切身体会,带来的身与心的满足,眼中耳际置身于由来已久的渴望,突然觉得,幸福其实是如此的突然和简单。
      正陶醉间,一个音调怪异的声音:“这一次,真是大开眼界,到了长安,不知道还要见到什么样的惊喜。”平仄颠倒,不是萨布是谁。
      只见他一身暗纹鎏金滚边深衣,足蹬云靴,头戴巾仑,腰佩玉剑。他身材高大,腰背笔直,竟也给他穿出几分士子风流,只是不能看脸,高鼻深眼不说,他那浅褐色的双眼,一看就是番邦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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