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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情心是要不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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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后,辰飞扬回忆起他们初遇之时,都忍不住想,如若当时他再狠心一点,不回去确认谢昭然是否安好的话,是不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那些背叛和伤害,就根本不会存在了
辰飞扬走了一半还是不放心,那弱鸡公子如此光鲜的衣着,想必一进门就被人盯上了,更不用说他之后还把钱财摆到台面上,简直就是建了个金屋说自己是贫农。
于是转身往回走。
但是抢了银子就会放了他吧,辰飞扬停在半路。
可是没有银子那个弱鸡公子怎么走呢?辰飞扬又向前走了两步。
但是救了他就等于多了个累赘,辰飞扬团团转,可是刚才听那弱鸡公子的语气……像是有家都回不得,只是被抢了钱财而已,他不会想不开就自杀了吧?
应该……不会……吧?
“你们放开我!”
客栈里四下寻了弱鸡公子不在,辰飞扬忽听见这声音,纵跃到丛林边上,就看见几个大汉正架着他往里走。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竟、竟敢……”
“老子们什么都敢!快把银子交出来,俺们不伤你性命。”
“你们,你们这是强抢!”弱鸡公子将报复紧紧护在胸前,“天子脚下,是有王法可依的!你们这么做,是要被收监的。”
“……”
辰飞扬在树丛后差点笑出声,居然有人被抢了还要讲道理。
“所以,你们速速放开我,以免以后官府找上门……”
“闭嘴,”满脸胡茬的黑衣大汉显然是厌烦了他那一番无谓的说教,“银两交出来,我们放你走,再多废话,俺们便翻脸不是人了!”
“啊哈哈!”辰飞扬捶地大笑,“不用翻脸,你们本来就不是人。”
“辰公子……”
“现在走,还来得及,”辰飞扬从树丛后走出来,“放了他,我让你们走。”
“你说放就放,你小子是什么人……”大汉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定睛一看,辰飞扬却还在原地。
“出言不逊,该打。”
“你敢打我们老大,”挟持着弱鸡公子的瘦子一把扼住他的脖子,“你再敢动手我掐死……”嗑嚓一声脆响,瘦子抬着自己的手肘,痛得表情扭曲,说不出话来,而本该被他掐着脖子的弱鸡公子转眼便到了辰飞扬身边。
“挟持无辜,该打。”
众贼退了两步,辰飞扬笑得轻松,“怎么样,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走还是不走?”
黑衣大汉左右看了看,互相使了使眼色,最终还是定在谢昭然怀里的包袱上。
“俺们才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弟兄们上!”
谢昭然看不清辰飞扬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众贼人已经趴伏在地上哎哎叫唤了。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辰飞扬向他走来。
“还好么?”他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谢昭然呆呆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辰飞扬禁不住笑,又叹气道:“看来这回我不跟你一起都不行了。”
三年之后,谢昭然每每想起他们他们初遇之时,总忘不了辰飞扬的笑,同情并且无奈。
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太过洁净,是那双深邃而坦然的眼睛里的善太过动人,让他心甘情愿在那场惊心动魄后为他献上所有。
不过事实证明,同情心就是个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逍遥游江湖的路上跟了个谢昭然之后,辰飞扬的麻烦就多了起来。
虽然一路上伙食改善了很多,但是弱鸡公子不愧是弱鸡公子,在郊外将就一晚就受了寒,还有从小积下的体寒胃疼的老毛病,辰飞扬觉得自己照顾来照顾去简直成了个老妈子。
有点后悔当时的自己那么心软,明知道这弱鸡公子不是好伺候的主,却还巴巴的跟过去当人家的护卫……
现在弱鸡公子又在闹别扭了,好吧,认识了好几天的人还不记得名字是自己的错,但是也不用一路上连着好几顿饭都点红烧肉吧?虽然饭钱不是他出他的确没有挑剔的资格,但自从幼时吃过一次师傅做的,还残留得有没拔光的毛,烧焦的红烧肉之后,这道菜就成了他永久的心理阴影,以致于现在一看到就反胃……
两人走到到露江边上,风带来夏末最后一丝潮热的湿气。
辰飞扬看着前面明明已经心里已经松口不再生气了,偏还不好意思回头的弱鸡公子,无奈道:“昭然……”
弱鸡公子不回头,僵直了背脊不说话。
“我记得了,谢昭然,”辰飞扬只好特意走到那个别扭的人面前,“你的名字,以后永远都不会忘。”
“……”谢昭然看了辰飞扬一眼,低声道,“早就该记得了。”
“当然当然,”辰飞扬笑,又小心翼翼的问,“那今天不吃红烧肉?”
“……”
“或者说,再多一个菜?”辰飞扬退而求其次。
“……”
“呃……那给我吃馒头什么的总可以了吧……?”辰飞扬愁眉苦脸。
“不喜欢,为什么不早点说,”谢昭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又没有谁逼你一定要吃下去,”淡淡的笑容让那张平凡的脸生动起来,辰飞扬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开眼,“每天吃饭跟受刑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在饭菜里下了毒……”
“你明明也不喜欢,”辰飞扬截住话头,“这么油腻,你的胃受不了,”他扬手将谢昭然被江风掀起的一缕发别在耳后,“何必要不坦白,委屈了自己。”
这个亲昵的动作做得太过自然,关心话说得太过坦然,谢昭然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好像……是太亲密了一点……但都是男人,介意这些是不是太奇怪了
没等谢昭然想清楚,辰飞扬便转向船家询问洵津乔氏的具体住址,七姓九望之一的世家贵族,果然是有名得很,船家听说他们要找去,也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问清楚了地点,船家却道今日露江浪大,正是龙王爷易怒的时候,不肯去。辰飞扬想谢昭然的事半点耽搁不得,想也是这船家想要抬高价钱,说什么也要船家载他们过江。
谢昭然悄悄扯了扯辰飞扬的袖子,低声道:“其实晚走一天也没关系……”
“什么浪大,他分明是想抬价,”辰飞扬转头向谢昭然解释,看见十几丈开外的大船,底气更足,“看看,看看,别人都在往船上搬货过江,偏偏你说浪大走不得……”
老船夫并不善辩,气红了脖子把桨往船里一放,更是千金也不肯走了。
“飞扬……”谢昭然小声唤他,“那不如去问问那边的船?”
两人走过去,问了几次,来回搬货的工人却只管绕开他们就走,一声也不吭。辰飞扬正奇怪间,忽听见一声惊呼,远处拉货的马惊了,疯了似的狂奔,眼看马蹄就要落在一个来不及躲开的小厮身上,辰飞扬一纵身,将少年搂在怀里,就势一滚,恰恰躲开马蹄。
转头再看那马,只见其利剑穿颈,倒地颤抖不止,血汩汩流了满地。
“少侠是否安好?”船上走下一个赭衣青年,手里握着个镶宝石的剑鞘,“马惊伤人,在下制止不及,承蒙少侠出手,才没有酿成大祸。”
“没事,”辰飞扬轻拍了下怀中的少年,“你还好吧?”
“已经没事了,”少年缩在怀里不探头也不出声,辰飞扬以为他吓坏了,“你受伤了吗?”
少年摇首,还是不抬头,辰飞扬正觉得莫名其妙,忽听见赭衣青年厉声道:“小远,不是叫你好好在家呆着吗?跟来做甚!”
少年从辰飞扬怀中一跃而起,“我偏就来了,是什么大事不准我跟着,”少年昂着头,不甘示弱的回嘴,“就是跟个货,是多了不得的事情,我在碍着什么了?我都十三了,就爹和你还把我当小孩子!”
“这次的货主哪是其他人可比的……”赭衣青年皱了皱眉,“罢了,你先上船来,晚些时候再说。”
谢昭然走过来帮他拍去衣摆上的尘土,辰飞扬向他笑笑示意没事。
“在下宁威镖局余遥,小弟年幼礼数不周,望少侠见谅。”
“举手之劳而已,我叫辰飞扬,别少侠少侠的,好话听多了耳根软。”
“辰公子谦虚了,”余遥作揖道,“今日承蒙辰公子相救,他日若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在下必定效劳……”
“我们想坐你的船过江,”辰飞扬打断他的话,“急事耽搁不得,希望余兄帮帮忙。”
“这……”余遥脸色微变,他不过是顺着形势说说客套话,没想到辰飞扬半点犹豫没有,要求提得这么快。刚才他救自己的幼弟在前,自己承诺在后,却真是半点推脱不得。
“若余兄受雇主所托有不便的地方,我们保证往后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
“也罢,”余遥听辰飞扬这么说,知道再拒绝不得,“只是船舱简陋,委屈辰公子了。”
“没事没事。”辰飞扬眉开眼笑,拉住谢昭然的手,却不跟上船。
“谢谢,”谢昭然低声道,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你做什么?”
辰飞扬不说话,还是握着他的手,巴巴的看着他。
“好了,”谢昭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下顿不吃红烧肉了……”看辰飞扬还是不放手,笑意更盛,“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
“这才对,”辰飞扬高兴得像讨到糖的孩子,拉着谢昭然的手就往船上走,“那劳什子肉有什么好吃的,天下这么多美味,我带你一样一样尝完去……”
“好,”谢昭然这次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跟着往前走,“这是你说的。”
船上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辰飞扬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晕船。虽然连日大雨,大船倒还算稳当,即便弱质如谢昭然都能在船上行坐安然,偏偏是自己,几个浪头打来便吐得昏天黑地。
辰飞扬蔫蔫的趴在船边,吃了几天的红烧肉,现在好不容易改善伙食了,却吃什么的胃口都没有了……
而且船还要走两天,辰飞扬觉得自己现在说话都有股酸水味,不知道会不会还不到两天自己就呕血而死了……
谢昭然塞了颗药在他嘴里,抚着背帮他顺气。
“是什么?”辰飞扬有气无力的问。
“我刚才问余少当家讨的晕船药,”谢昭然道,“你吃了,过些时候就好了。”
“……”辰飞扬看窗外不说话。
“害什么臊……”谢昭然笑,“余小少爷吐得都在床上躺着了,你的情况还不算糟。”
“……你怎么就不晕船?”
“幼时也晕船,”抚着辰飞扬背的手顿了顿,谢昭然淡淡道,“后来娘亲不知从哪寻来了方子,喝了大半个月的药,也就好了……”
“……抱歉,”记得他说过他的身世,也不知他娘现在在家乡如何,辰飞扬转身握住谢昭然的手,“昭然,我……”
“没关系,”谢昭然勉强笑了笑,“我去端菜过来,你上船到现在还没好好吃过饭……”
“昭然,”辰飞扬不放手,“事情不要憋在心里,不要委屈自己。”
“不会……”
“还是你觉得,我不值得相信?”
“不是,”谢昭然低头,“我……”
“辰大哥,”余远也没敲门,径直拉开舱门便进来了,“我拿来了山楂,看看吃了会不会好些?”
“哦?”辰飞扬笑,“不是听说你吐得躺在床上起不来,怎么还固执的要跟你哥哥去保这趟货?”
“那……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余远被说得脸红,“习惯了就好了,我才没有这么娇气。”
“是是是,大少爷,”辰飞扬轻拍了下余远的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求这么苛刻,工人们半个字都不敢说,我呆在船舱里都要憋闷死了。”
“我哥也不肯告诉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说万不可声张,”余远扒拉了一下没束紧的头发,“连货仓里的货都不准我看,天晓得是什么这么神秘……”
“有空想这些,倒不如去把你的武功练好些,连匹马都躲不过,也好意思说自己学过功夫,”辰飞扬笑着调侃,“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收了你这个肉脚徒弟。”
“哼,我才不想去跟着那老和尚学呢,”余远撇嘴,“一天到晚就是背心法,练吐纳,扎马步,五年了还是什么都没学到……”
“和尚?”辰飞扬更笑,“我就说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像个小和尚呢。”
“我只是跟他学功夫,”余远急道,“俗家弟子,不剃度的,哼,说什么是法相寺的第一武僧,我看功夫还没有辰大哥的来得高明。”
“第一武僧……莫非是高僧缘空?”一旁的谢昭然插话。
“什么高僧……”余远不以为然,“就是个贪吃糖葫芦的老和尚……不过缘空的确是他的法号。”
“小子,别不满足了,”辰飞扬拍拍余远的肩,“有缘空作你的师傅,你武功出色与否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学武切忌急功近利,你要记住。”
“那什么时候才能像辰大哥一样啊……”余远投以崇敬的目光。
“我不过顺手救了你,什么功夫都还没使呢,你怎么就认定我厉害?”
“因为我哥他……”
“小远,”余遥站在舱门口,脸上仍是那般礼貌的笑,“辰少侠连日不适,才吃了药,不要打扰辰少侠休息了。”
“可是……”余远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再坚持,“知道了,哥。”
辰飞扬微笑着目送两兄弟出了舱门,俯下身,低声在谢昭然耳边道:“他们分明是一起来的,余遥在舱门外听了许久了,”惬意的绕了一缕谢昭然垂在肩上的发在指上,“对方指不定在做什么杀人越货的生意,我好像不小心把你带上贼船了,怎么办呢,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