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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下第一是我师傅 ...

  •   江湖上有很多传奇,但最传奇的莫过于当年一人挑战了五大门派,扫了三寨十八帮,把天夜教当客栈,把璇玑宫当自家后花园的夕林客。

      “夕林客好久都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如今想也是垂垂老矣……但据旧时有幸得见其风采的人都说,他风头正劲之时,可当真是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说书人都这样开头,“话说那夕林客的真名为岳流空,师从南海居士,因在夕兰林外三招斩杀武当叛徒,血手陈御而出名,故人称夕林客……”说书的顿一下,喝口茶,对武林奇侠的崇拜犹如他自己的唾沫一般飞流直下,滔滔不绝。

      “他那武功可是出神入化,少林武当至今已百年,多少健身晦涩的绝学藏书,少有人能了悟,更少有人继承。但岳流空不仅天资极好,还十分正直。当日是避祸借天路进了藏书阁,无意习得绝学,全数教给当派掌门。年轻掌门相信他的人品,把他当半个师傅看,老掌门更是和他成了忘年交,时时相约饮茶切磋武艺。而他自己集众家武功,却不是门下弟子,故承诺终身不收徒……”

      辰飞扬坐在窗边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说书的瞎侃,奇闻异事,神乎其神。真没想到,那个疯老头子居然到现在都这么受追捧……

      “……可是想拜师的人简直多得连从这长安排到扬州都排不完,夕林客烦不盛烦,就躲了起来,过了几年,却又突然说要收徒弟了,大张旗鼓的摆了擂台……”

      嗯?辰飞扬看向厅中央的说书人,徒弟?擂台?我怎么不知道,那个疯老头子不是说只收我这一个徒弟,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吗?

      “于是各大门派都慌啦,既不想自家的武学被教了出去,又想学其他派的武功,天下豪杰都沸腾啦,夕林客收徒弟,几辈子都修不到的缘分啊,此时不上更待何时?……那次的比武空前的激烈,正经门派的弟子,杂帮野流的寇匪,据说那个横扫沙场的威武大将军都来了……在擂台上使出生平绝学,就是争着当夕林客的徒弟……”

      哦?这么大的场面,我居然不知道,辰飞扬坐直了身子。

      “结果好不容易比试完了武艺,赢的人正想跪下拜师呢,只见那随侍在夕林客身边的娇俏小丫头端上来了文房四宝,甜甜的道了一声请,那人就傻掉了,这不是比武么?拿文房四宝来做甚?……”

      文房四宝……辰飞扬有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

      “只见那纸就一张,上面就一道题。”那说书人说着,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凭着记忆写到:

      请用圆规和直尺将任意角三等分,并写出证明过程。

      …………
      辰飞扬挤上去看了看,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是他那个不管几百年都还是一副模样,不长皱纹不会变老的老妖怪的杰作么!
      天呐,他惊异的看着周围一脸沉思状的众人,和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说书老人。

      这道题解不出来的,因为老妖怪说几千年之后依然没人能解出来……

      “夕林客说他的弟子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武功底子好不好倒不是最重要的,这卷子就搁那儿,谁觉着自个儿做全对了,就来找他,他保证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说书老人一脸的遗憾样,“可惜啊,至今都没人能做到,而原本赢的那个人只看了那张纸一眼,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昏倒在地,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先生,在下有一事不解,”辰飞扬问道,“这夕林客收徒这么大的事,为何就您知道,不会是假的吧?”
      说书老人一听居然有人怀疑他的诚信,立刻瞪圆了眼睛斥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儿,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说谎不成!老夫还记得那天是十五年前的八月十五,就在长安得月楼后的空地摆的擂台,你这小儿当时牙都没长齐,倒会疑心起你爷爷来了。”
      辰飞扬突然想起自己六岁那年中秋,师傅操着扫帚把老妖怪打出家门,边打还边大骂:“萧若水你这个欺世盗名的小人!居然敢打着老子的名号骗吃骗喝还敢说老子要收徒弟坏老子的名声!从今以后你别想再进老子家门!……”小小的辰飞扬一脸疑问地看向身边一脸淡然地吃月饼赏月的老师,老师摸摸他的头,“你萧叔叔和你师父开玩笑的,乖。”
      这么大的玩笑,一次耍了这么多人,让整个武林耿耿于怀这么久,也真的只有他那个把快乐建立在别人死不瞑目的基础上的老妖怪才能做得出来。
      真的,太有才了。

      一想起师父当时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表情,辰飞扬嗑了粒瓜子,大笑出声。
      说书老人更怒,正欲出言训斥,却是过堂清风一阵,哪还见得半个人影,而像是那人离去时扔下的瓜子壳,才刚刚落地。

      辰飞扬是何许人也?天下没人知道,但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有大来头。
      譬如以上被人当作天神一样顶礼膜拜,据说一辈子不收徒弟的岳大侠,辰飞扬可以很拽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什么了不起,那是我师傅。
      要说他能被岳大侠收为徒是上辈子祖宗积德祖坟冒青烟吧,他可不这么认为。
      “能当我师傅是那老头子的荣幸!”——这才是辰飞扬应该说的话。
      他真的很后悔当时的自己意识不坚定,为了二两银子和一根冰糖葫芦就把自己卖去给岳流空当徒弟了,之后做牛做马十八年,实在是亏大了的买卖。

      所以他郑重的决定不干了,留下一封令人阅之“涕泪零落”的信,轰轰烈烈的出走了!

      偷溜了出来,才发觉这花花世界竟比自己随那老头子学武之前更精彩了许多,自己在那据说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待了这么久,现下正是闯出名堂来的好时机。

      他叼了根草躺在长安城外的小道旁,寻思着是去往北走,去天夜教逛逛,还是往南走,去璇玑宫看看现任的宫主美人……或者,把那扬州苏州杭州串着玩一遭,老妖怪吟诗念词的时候,翻来覆去不就都那三州嘛……

      “你……你们想做什么?救……唔……”林子里传来挣扎打斗的声音,辰飞扬一个打挺坐起来,一阵兴奋,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走了那么久连个打劫的都没遇着呢,这回还怕不能试试自己被强迫学上身的武功?

      他寻声而去,只见几个蒙面人正操着刀抢劫,呼救正是遭抢的锦衣公子。
      想来那也是富家大户的少爷,上好的锦缎衬得肤白肉嫩,纤细的十指估计也就能提笔写那么几句弯酸的诗,头上戴着宝石簪的镶金发冠,发髻散了,落下几缕挡住了脸。
      不知为何离了护卫仆从,看他这副弱不禁风任人宰割的小鸡样,人在外头还这么露富,不被贼众盯上才是奇事。

      辰飞扬一脚绊倒了正准备扑过去的贼人,又两招架开挟持着锦衣公子的两人,回身一肘击开左边偷袭的人,在给右边蠢蠢欲动的补上一脚……
      或许还有其他动作?锦衣公子慌忙地躲在辰飞扬背后,没看清那许多。
      总之一阵风卷残云,地上趴倒了一片人,只见辰飞扬天神一样在自己面前回转过身来,挑眉玩味的看着他,目光洁净得像雨后的湖。

      “少了什么吗?”辰飞扬问吓傻了的锦衣公子。

      “嗯……”是吧,大概是有什么丢了……

      “哦,”辰飞扬把踩在脚下的人踢起来,“说,你们偷了他什么?”

      那人哆哆嗦嗦,“没……没偷……”

      “是抢对吧!”辰飞扬打断他的话,“交出来!”

      “算了,”锦衣公子好脾气的笑了笑,“反正那个东西从来没有重要过。”

      “咦?”什么啊,丢了不用找回来?难道是……脸?
      辰飞扬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有些狼狈的脸上那安静的笑容。

      “谢谢你,我叫谢昭然,”锦衣公子重新把头发束好,五官平凡无奇的脸上仍带着那安静得过分的笑容,向辰飞扬走近,“你呢?”

      “我叫辰飞扬,”辰飞扬顺手给弱鸡公子拍去衣袖上的尘土,“身在旅途,财不露白,人不露富。你穿成这样不是摆明了说:‘我是肥羊,请来宰我’么?”转身抬脚便要走,“低调点总不会错……”
      话没说完,人停住了。
      辰飞扬莫名其妙的看着攥着自己衣角的一只手,寻常力气甩不掉,用手掰开太伤人,用内力震开又怕这弱鸡公子连余力都受不住……
      于是他只好没脾气的再问:“还有什么事?”

      “你……能陪我一起走么?”弱鸡公子低着头,有些迟疑的问。

      “啥?”辰飞扬郁闷,没这么倒霉吧自己,免费救了个人还得再额外负责?雷锋也没这么心胸宽广。
      正待拒绝,又听弱鸡公子道:“前面有间客栈,要不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这句话打动了辰飞扬,他从虚蝶谷出来,身上真没带几两银子。也不屑那些拦路抢劫的勾当,说什么劫富济贫,理由不正当,行动也不光彩。
      可是人少了两顿,腹内总在打鼓。
      辰飞扬也觉得自己救了人,吃他一顿也没什么,随即点头答应。

      客栈在长安城外的官道边,来往商客众多,生意兴隆是理所当然。辰飞扬站在门前对“悦来客栈”这个名字无语了一下,看来老妖怪说得对,客栈都是连锁的……

      弱鸡公子皱眉轻拭了下椅面才坐下来,辰飞扬啧了一声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富人家的公子,就是这么穷讲究。

      点了几样小菜,谢昭然基本上没怎么动筷,辰飞扬乐得没人跟自己抢,假装没看见弱鸡公子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

      “辰公子,”弱鸡公子终于放下快把饭戳成饭泥的筷子,“昭然本是江浙富贾庶出之子,家父本欲将家业传给我,一直遭嫡母反对,如今家父重病,母亲前时受宠,被各房排挤,今命我出外……辰公子有何事需询?”

      “……”辰飞扬头也不抬地埋头苦吃,维持着叫停的姿势,“说人话。”

      “……”谢昭然有点尴尬,脸红了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那你的随从呢?”辰飞扬给他个台阶下。

      “他们……”弱鸡公子低下头,“平安和来福偷了银子跑了,”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小飞之前为护我被山贼……”

      后面的话听不清,辰飞扬也无心再问。
      看他低下头拼命忍住哭泣声,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谁都不忍再让他说下去。

      “所以,”弱鸡公子抬起头来,眼眸湿润,脸上却不见泪痕,“能请辰公子帮一下忙吗?”

      “……”辰飞扬郁闷,他动摇了。他最受不了这种恳切拜托又可怜兮兮的眼神,以前在虚蝶谷的时候,那些小兔子精就总用这种方法磨得他松口,去帮它们收集树叶上的露水。

      “如果辰公子需要银两的话,我这里也有很多……”弱鸡公子献宝似的把包袱解开摊在桌上,白花花的银票,亮闪闪的金子,简直要晃瞎了人眼。

      “你!”辰飞扬双手一收笼在怀里,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在桌子下扎好又还给谢昭然,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你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抢你么?钱财怎么能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亮出来?!”

      “啊?”弱鸡公子受教的点头,“昭然记下了。”

      “记得就好,”辰飞扬站起身,“出门在外,要学着保护自己。”

      “辰公子你……”

      “谢谢你请客,后会有期。”

      三年之后,辰飞扬回忆起他们初遇之时,都忍不住假设,如若当时他再狠心一点,不回去确认谢昭然是否安好的话,是不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那些背叛和伤害,就根本不会存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下第一是我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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