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黑巫师和他的城堡》妄影

6、第六章 黑巫师和覆盆子

　　矿洞里，萨拉查静静地等着络腮胡男人下一步的动作，以此来决定如何对待他。

　　而矿洞口的络腮胡男人，则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一手提着油灯一手紧握砍柴刀，目光贪婪地盯着萨拉查周围洞壁上反射着油灯黯淡昏黄的火光的金属，却犹豫着迟迟不能下决定。——就算是个瘦小的、仿佛一巴掌就能打死的小巫师，那也是巫师。而且，虽然络腮胡男人面上不显，里面那个明明是盛夏却穿着厚实的旅行斗篷的小巫师，那种淡漠、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般的眼神确实让他心里渗得慌。

　　沉默而毫无意义的对峙让萨拉查开始不耐烦。他微不可查地蹙起好看的细眉，正打算将堵在矿洞口影响他呼吸新鲜空气的络腮胡男人扔到对面山脊的时候，接踵而来的脚步声与一个弱气细嫩的少年嗓音让他停止了将要进行的动作。

　　“约克，你还好吧？洞里面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消瘦少年，苍白的脸上隐隐带着挥之不去的惶恐与不安，身上昂贵的做工精细的东方丝绸衣物与一头长而微卷、保养得很好的金发如今沾满泥土与半腐烂的草屑，显得狼狈非常。

　　——果然是逃难的。

　　萨拉查想。

　　不待那个明显养尊处优的少年进一步靠近，一个两米高、虎背熊腰的精壮汉子抢上前一步伸出手，拦住了他不让他继续靠近。精壮汉子深褐色的络腮胡与一头凌乱的同色卷发纠结在一起，赤.裸的上半身仅仅用皮带绑着一块铁质护心镜，腰间挎着一柄战斧，背上背着长剑、长弓和半满的箭囊。

　　精壮汉子与弱气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五个同样手持利器的汉子。因为前面两人不再往前走，他们也只好跟着停下来，不时探着头，试图看清楚先前的络腮胡男人堵住大半的洞里面有些什么。——当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嘿！小眼睛的约克！里面难道坐着个细皮嫩肉的女妖，让你看的这么入迷？”精壮汉子隔着十来米就扯着大嗓门喊道。

　　矿道口的络腮胡男人似乎对于那个精壮的汉子相当忌惮，眼中的贪婪收敛许多。他恋恋不舍地扫过洞壁上明明灭灭反射着火光的金属，顺带着瞥了仍然坐在原地一声不吭的萨拉查一眼。

　　络腮胡男人退后几步，终于从矿道口处挪开，却并不远离，一副誓死看牢矿洞的架势。他同样扯着嗓门向精壮汉子的方向喊话，音量比精壮汉子低了许多。

　　“女妖没有，细皮嫩肉倒是有个。”他回答。

　　闻言，精壮汉子皱起了眉：“女人？在这种地方？”

　　“不是，是一个小巫师。”络腮胡男人陡然提高了音量，隐隐有些兴奋，“一个正在挖金子的小巫师！”

　　闻言，精壮汉子两条浓眉拧得更紧。他低声嘱咐少年留在原地不要乱动，并命令身后跟随的五人保护好少年，然后将手搭在腰间战斧的长柄上，沉着脸大步朝矿洞口走来。

　　矿道口边的络腮胡男人有一瞬间的慌乱。

　　萨拉查觉得，他大概是认为精壮汉子打算杀人灭口吧。

　　——真是蠢到家了。

　　他淡淡地想。

　　精壮汉子显然是个经常攀山越岭、身经百战的战士，和徒有其表的络腮胡男人完全不同。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来到矿洞口并弯下腰来。——当然什么也看不清。

　　一旁的络腮胡男人彻底确认是自己会错了意，识趣地递过手里老旧的油灯。

　　精壮汉子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右手从腰间的斧柄上移开，接过络腮胡男人递来的油灯放在黑漆漆的洞口靠里一点的地面。

　　对精壮汉子来说无比窄小的洞里，很快被昏黄的油灯所照亮。洞壁上埋在土里稀稀疏疏的金属反射的火光明明灭灭，精壮汉子不由得眯起眼。角落里，静静坐着的披着黑斗篷的小巫师静静地望着他，看不清本来色泽的双眼清晰地倒映着轻轻摇曳的火苗，淡漠地、仿佛看着没有生命的死物一样看着他。

　　精壮汉子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退后几步，拉开了与矿洞……与黑斗篷小巫师的距离。他和一辈子在那个领主的庄园里打杂的络腮胡男人不同，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过，“巫师”这个特殊的群体，亦不是没有过近距离接触。他知道，眼前这个，八成不是什么小巫师，而是一个强大的、习惯杀戮的成年巫师。——大概还是个崇尚力量的黑巫师。

　　这样想着，精壮汉子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冷颤，又后退了几步。

　　矿洞里，萨拉查发现来的是个有点见识的，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他转头冲着矿道尽头挥挥手，切下大约半米长的立方体浮到他面前，分离出杂质扔进脚下范围几乎铺满矿道尽头的地面、颜色漆黑的影子里，然后点燃幽蓝色的魔法火焰，开始熔炼提纯剩下的金矿，进一步打造金币。

　　看着洞内外表是小巫师实际年龄则不明的巫师轻描淡写驾轻就熟的动作，精壮汉子倒吸了口气，明白自己等人这回是中大奖了。

　　在年轻时的冒险生涯中，精壮汉子曾有幸和一名旅行的巫师同行过几个月，并且相处得还算不错。因此，关于巫师的实力划分，他大概也能够通过表象勉强分辨出一些。眼前这个，恐怕是他迄今见过最强的一个。

　　——幸好，里面那个似乎并不打算计较自己等人的无礼打扰。

　　怀着三分庆幸，三分后怕，精壮汉子这样地想着，恭谨地对着矿洞深鞠一躬，说：“非常抱歉，打扰了！”便不由分说紧紧拽着表情迷惑不甘，很想说些什么抗议却被他可怕的表情吓回去的络腮胡男人往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连放置在洞口的油灯都不要了。

　　察觉到洞口那盏和自己抢新鲜空气的碍眼油灯没有被带走，萨拉查一皱眉，手一挥，油灯倏地飞起来，准准砸到络腮胡男人乱发蓬蓬的后脑勺。

　　被砸痛并被烫到的络腮胡男人愤怒得跳脚，拽着油灯的提手就想回去发火，却被及时察觉的精壮汉子拧紧了手腕，疼得他不住吸气。

　　“那是个杀人无数的黑巫师！想死我不拦着你！——只要别把大家都拖下水！”精壮汉子冲络腮胡男人低声喝道，脸上带着深深的畏惧和忌惮。

　　络腮胡男人恼火地反驳：“那明明就只是个——”

　　“我敢拿我脖子上的脑袋打赌！那绝对是个成年的黑巫师！”精壮汉子口气很不好地打断。真要惹恼了那个黑巫师，他们一伙人大概都会葬送在这里。不知不觉中，精壮汉子已经笃信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黑巫师了。——虽然这与真相的差距其实并不大。

　　络腮胡男人沉默了。即使是再偏僻的地方，关于黑巫师的恐怖故事也常常被长辈们拿来吓唬不乖的孩子，住得并不偏僻的他当然也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金子再好，也得有命花才行。络腮胡男人被贪婪冲走得差不多的理智总算稍稍回归了一些。

　　察觉到那伙二十几人最后特意再往远处挪了一些距离才安顿下来扎营，萨拉查以为他们不会再来烦他。

　　但他错了。

　　当晚午夜时分，萨拉查察觉到白天那个络腮胡男人蹑手蹑脚偷偷靠近了矿道口，手里还抓着一把被看不见的暗火灼烧得不断冒着白烟的干燥草茎。

　　萨拉查认得那种草茎。那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药草，茎秆晒干后燃烧冒出的烟气具有还算强力的催眠效果。

　　——但是，会被这种程度的东西放倒的巫师根本就不敢出门吧？

　　萨拉查心下有些无言地想着，在络腮胡男人靠近洞口的时候，从面前能够轻易融化金子的魔法火苗中分出一小朵，指挥着穿透了他的眉心，然后将他和他带来的东西全部扔到对面的山脊。——恰好离那些人的营地不远。

　　这一举动让萨拉查得到了三天的安宁。对面的那些人似乎被吓坏了，再也不敢靠近他所在的临时矿洞半步，甚至不敢越过浅浅的小山坳踏上这座山峰。

　　但是，三天后，又有人出现在了这个临时矿道的洞口。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女孩胆怯但是坚定地站在矿道口，手里提着一个还新鲜着的草藤编织的小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饱满鲜红、看起来就很甜的野生覆盆子果。

　　女孩深吸了口气为自己壮胆，抱着深绿色的草藤篮子，迎着萨拉查淡淡的目光硬着头皮往矿洞里走了几步，然后弯下腰，将装满野生覆盆子的篮子双手高举过头顶，豁出去般决绝地大声说出自己的来意。

　　“巫师先生！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请救救我的妈妈！”她这样喊着，孩童清亮的声音在窄小的矿道里激起几层回声。

　　萨拉查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并非对于小女孩，他只是单纯地讨厌吵闹。

　　随手消除那些让人烦闷的回声，萨拉查看着眼前维持着献上篮子的动作不动了的小女孩，眯了眯眼。

　　——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巫师。

　　虽然她的魔力波动还很微弱，大概还没有“觉醒”，但萨拉查自信自己不会看错。因此，他决定帮她。——事实上，就算女孩不是个小巫师，看在那篮子美味的覆盆子果的份上，萨拉查也打算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