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黑巫师和他的城堡》妄影

2、第二章 萨曼莎的画作

　　萨曼莎·斯莱特林，萨拉查的生母。

　　记忆中，她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多。不多，但是独特而鲜明。

　　并非是因为“母亲”这样一个天然就具有亲和力的身份。事实上，他的父亲给他的感觉和别的斯莱特林没有任何不同。也并不是因为她早早就过逝、距离遥远而觉得美好这样的理由。萨拉查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对自出生起就记事的他来说，三岁之前的记忆与十岁之后的记忆，其实没有本质的差别。

　　斯莱特林是最强的黑巫师家族。族中之人，崇尚力量，多是天生魔力强大、非常适合学习黑魔法的特殊体质。因此，这个家族漫长的历史中，几乎都不曾诞生过以体弱而著称的命运巫师。

　　命运巫师，占卜师、占星师、预言师等能够以某种方式窥视无尽的世界之记忆与时间之洪流的巫师的统称。命运魔法，则是包含了一切探知过去与预知未来，引导命运等所有与“命运”相关的魔法的统称。

　　能够修习，或者说是能够拥有命运魔法的天赋是罕见的。或许对世界来说，命运魔法真的是太过强大的存在。因此，在有记载的历史之中，越是强大的命运巫师，便越是体弱、魔力低微。就仿佛，他们生来所有的天赋，都已被命运魔法所占据一般。

　　或许是因为洞悉命运的缘故，命运巫师们或多或少的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怪癖。萨曼莎·斯莱特林也不例外。

　　萨曼莎·斯莱特林从小体弱多病，魔力低微。这在崇尚力量的黑巫师家族之中，被排斥几乎是注定。所幸萨曼莎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斯莱特林，又无甚远大志向，平生所愿也只是唯一的女儿一生安康。所以，尽管游离于家族主体之外，萨曼莎依然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过于虚弱的体质与低微的魔力注定了萨曼莎在魔法一道上几乎不可能有所成就。萨曼莎的父母倒也算看得开，几乎就将她当做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在养着。——反正家中也没有什么非得以巫师的身份才能继承下去的东西。

　　出生于最强的黑巫师家族，却被认定作为一个巫师没有任何前途、连一般的家务魔法也难以顺利施展的萨曼莎，面对父母特意带到她面前的普通人的一切，文化、艺术、生活方式，倒也没有如她的父母所担忧的那样产生抵触的情绪，反倒是非常开心地全盘接受。

　　在通过父母不断地接触普通人的世界的过程中，渐渐地，萨曼莎爱上了绘画。然后，随着她对绘画的日渐沉迷与技艺的愈发炉火纯青，萨曼莎命运魔法的天赋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觉醒。

　　渐渐地，萨曼莎的父母发现，战争、天灾、瘟疫、火刑等等，本不应该为他们保护得很好的女儿所知晓的东西开始日益频繁地出现在越来越沉默孤僻的女儿的画作上。

　　出于对女儿的担忧，萨曼莎的父母试图询问女儿画作的意义，然而萨曼莎的回答更加让他们觉得忧心。她只是平静地、仿佛凝望着目光无法企及的遥远之地，轻轻地说，“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只是真实。”

　　萨曼莎父母的忧虑一直持续到两个半月后，亲眼看到外出游历却被仆从拼死送回的大长老的嫡孙为止。

　　那时，正值春天，庄园的防护魔法阵外，阳光明媚，鲜活的嫩绿夹杂着点点明亮的色彩铺洒了一地。大长老那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嫡孙，正静静躺在一地盎然生机之上，双眼轻轻闭着，嘴角噙着淡淡而神圣的温柔笑意，周身隐隐散发着乳白的光辉。即使一身黑袍染血，依然仿佛酣睡的圣子。

　　——一个黑巫师，却显露着如此圣洁的姿态。

　　旁观的斯莱特林们一眼就看出，只有最高深的白魔法，才能造成如此效果。大长老的嫡孙，已经没救了。——甚至为了避免庄园被白巫师乘机入侵，他们不能将这位优秀而不幸的年轻族人带进魔法阵的范围。

　　闻讯赶来的斯莱特林们，连同大长老及其家人一起，默默地矗立一旁，无言地看着地上年轻的族人，渐渐被乳白色的光辉侵蚀，最后化成梦幻般的光芒，四下飘散、消逝在春天明媚而温暖的阳光里。

　　那一刻，双眼所见的瑰丽，与三个月前女儿随手仍在地上的画作重合。——当时他们还无知无觉地赞叹着，那样的风景真美。然后仔细收拾装裱了，迄今依然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震惊过后，就是明悟。

　　——命运巫师们普遍早夭，以女儿的身体状况，恐怕撑不到成年。

　　在女儿继续无忧无虑然后早早死去，与有所顾忌却地位尊荣，能够多活几年之间，萨曼莎的父母最终选择了后者。

　　命运巫师，不论对任何势力而言，都享有着力量、智慧与名望之外的尊荣。

　　于是，萨曼莎·斯莱特林被上一代斯莱特林的家主先于下一代家主继承人之前，指定为家族下一代唯一的女主人。——这也就意味着，即使萨曼莎死去，斯莱特林的下一代家主也只能永远空着正妻的位置。命运巫师，是世上最不容糊弄的存在。你自觉糊弄了他或她，或许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命运已经坑了你。

　　在当下最强黑巫师家族几乎不计代价的全力支持之下，萨曼莎勉勉强强又活了十几年。然而，当她执意托着虚弱的身体生下萨拉查之后，勉强又熬了三年，终于还是未能摆脱早夭的命运。——也许其实她从未想过摆脱，谁知道呢？

　　萨曼莎死去后，她已经不年轻的父母为了避免睹物思人，向家主请示来外面一块家族领地的管理权，便双双搬了过去。——他们倒是想带上女儿几乎是以一命换一命生下来的孩子，只是，萨拉查再不被当代家主待见，家族嫡长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可能由着他们带走。

　　因为不被父亲待见，萨拉查最初的三年，倒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母亲的身边度过。

　　短暂的三年里，母亲留给萨拉查最深的印象，就是不同于常人般，视他为可同等交流的成年人般的态度。以及，那些内容或写实，或抽象，风格不一，却大体都是诡谲的画作。相比之下，母亲为了生下他而形容枯槁的可怖面容，反倒是没给他留下多少印象。

　　——萨拉查，你好像很不擅长通过脸来认人呢。

　　萨拉查记得，母亲曾心情愉快地这样对他说过。他迄今都不太懂得，母亲为何会因此而觉得愉快。但他清楚，比起外在的形貌，他确实更习惯于通过每个灵魂都不会相同的灵魂波动或是魔力波动来辨认周围的存在。——不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不同于主流巫师们的认知，在萨拉查的眼中，世界的一切，哪怕是一块石头，一滴水，都是有魔力的。区别只在于魔力量的多寡、活跃度的高低。

　　萨拉查一直都隐隐地觉得，母亲眼中的世界和自己非常的相似。因此，两个目光似乎都不曾放在所谓“现实”的人，竟是意外地相处得格外温馨而默契。

　　其实，萨曼莎在生下萨拉查三个月之后，本就应该死去了。只是，还很幼小、知识仍然匮乏的萨拉查，本能地觉得不应该这样。于是，靠着萨拉查本能供给的魔力，萨曼莎默认般地继续活了下来。

　　——直到三年过去，萨曼莎平静地对萨拉查说出“我该走了”这样一句话为止。

　　于是萨曼莎真的走了，而萨拉查继续活着。

　　其实，萨拉查并不像族人与仆人们议论的那样觉得悲伤。因为他亲眼看着母亲平静地离去，平静地走入轮回，开始截然不同的、全新的一生。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不论是萨拉查还是萨曼莎自己。

　　三年相处，母亲留给萨拉查的，只有即使在往后仿若永劫的岁月里，回想起来依然会觉得温馨的默契，以及一手绘画的好技艺。

　　——没有人知道，如此强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其实也是一个命运巫师。一个，能够凭借自己的意愿，决定“看到”与否，能够只凭自己的意念引导命运的只存在于神话与传说中的真正的命运巫师。

　　一直挂在萨拉查床头上的那幅画，是一幅风景画。画里，月光明亮的深夜，陡峭的高崖，幽深的湖水，以及静谧的森林。

　　这是一幅自萨曼莎成为斯莱特林的女主人以来，唯一的一幅单纯的风景画。没有人知道这幅风景画画的是哪里，即使它出自以画作作为预言载体的命运巫师之手，但既然已经被命运巫师本人声称只是单纯的风景画，那也就没有值得深究的价值。

　　只有萨拉查知道，这幅看似单纯的风景画，其实也是一个预言，一个和自己相关的预言。至于是什么预言，萨拉查并不想深究。时候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什么都提前了解的话，人生未免也太过无趣。

　　萨拉查静静地凝望着那幅意象宁静而悠远的画作，然后上前，小心地用上好的绸布将它包好，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