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黑巫师和他的城堡》妄影

1、第一章 被忌讳的那个人

　　原始森林掩映下的古老庄园，层层叠叠的回廊与庭院，冷色调的繁复装饰，偶有来往的深绿或纯黑长袍的巫师。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拒绝春日的明媚阳光。

　　主宅的小客厅里。

　　“搬出去住！？”主座上穿着考究华丽的墨绿色长袍，保养得体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有些失措地惊呼。随即，他强自镇定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尽可能努力地扯着微笑做出温和的口吻对坐在下首处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岁的少年说：“你还太小了，萨拉查。按照家族的规定，只有成年的巫师才能分到自己的土地。”

　　“而且，”他有些不安地说，“你是家族的嫡长子，将来必须继承家族。”

　　少年有双湖绿色的漂亮眼睛，柔软的黑色半长发有些不服帖地稍微翘起，身上穿的长袍款式简单，颜色是接近纯黑的深墨绿。

　　“我知道。”少年——萨拉查神情淡淡，声音平静，“我不需要家族的土地，也不需要钱，只是出于礼仪来说一声而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继承，父亲大人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通知我回来即可。”

　　“可是，可是——”男人张着嘴急欲反对，却可是了半天依然没能说下去。

　　这时，端庄地坐在男人身侧、年约二十五六、穿着绿色精致贵气裙装、柔弱美丽的少妇忧心忡忡地开口，接替自己无法继续下去的丈夫。

　　“可是，萨拉查，外面很危险，你还太小了。”少妇忧虑地说。她的嗓音轻柔而婉转，即使主人正在发着愁，亦是非常好听。

　　“十三岁，不小了。”萨拉查神情始终淡漠，并不领情。“而且，两年前我就已经能够打败父亲大人了。”他这样说。

　　闻言，男人的呼吸一窒，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抓紧。少妇的脸上亦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畏惧和忌讳。她交叠着轻轻放在裙摆上的双手手指不安地微微动了又动，将光滑铺开的裙摆带出了几条细微的褶皱。她似乎很想抓着些什么，却到底是忍了下来。

　　小客厅里有瞬间的冷场。

　　“那么——”萨拉查淡淡地、总结性地说，“我这就告辞了。”他说着，右手虚握，再度摊开的时候，手心里凭空出现一面巴掌大、猫头鹰装饰的精致银镜。

　　萨拉查将银质小镜子轻轻放在座椅边的小圆桌上，站起身说：“这面镜子能够联系到我。”说完，他向不安的两人简单行了一礼，然后消失在凭空燃起的黑色火焰里。“父亲大人，夫人，再会。”

　　盯着萨拉查消失处的空气，主座上的男人骨节分明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上好的硬质木材制作的座椅扶手几乎要被捏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的脸上原本强装出来的温和气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森寒的阴骜。

　　男人身侧的少妇，方才的柔弱楚楚亦是消失无踪，只余下满脸的阴沉。她愤怒而晦气地紧紧抓着裙摆，双眼仿似要喷火，却又因为身侧濒临爆发边缘的男人而强忍着低着头，一声不吭。

　　另一头。

　　萨拉查从父亲主卧旁边的小客厅里消失后，直接出现在了他自己的卧室里。

　　从很小的时候起，萨拉查就知道自己和旁人的不同。刚一出生，他的心智就是成熟的。——尽管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刚刚开始，但他的心智确实是成熟的。很奇妙的感觉，但他迄今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不论是性格喜好审美三观还是别的什么，都与现在的自己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简直不像一个孩子。

　　这是十一岁之前，萨拉查听得最多的族人们和仆人们暗地里的议论。

　　萨拉查天生五感敏锐，直觉精准，具备着一种奇妙的、仿佛飘在云端俯瞰的神祗一样的精神感知能力。只要他愿意，整个庄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所有生物死物的感情，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所以才更加难以忍受庄园的“吵闹”，尽管他早早就搬到了庄园最偏僻的角落。

　　更何况，萨拉查还拥有一个特别的天生能力，就能能够自如地行走于各种各样的梦境里。而这种能力，在他睡眠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开放到最大。

　　因此，萨拉查从很早的时候起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出生，其实并不被期待。

　　他的父母亲的婚姻是上一代家主指定、父亲不敢反抗、母亲无所谓之下的结果。因为这个缘故，父亲从来就不待见他，只是为了所谓的家主的尊严与脸面勉强维持着一个宽和慈爱的父亲的表象。而这个本就只是勉强维持着的表象，在萨拉查十一岁那年，再也难以维持下去。

　　斯莱特林家族有一项不知从什么年代起就流传着的传统。族中每一个表现出魔力迹象的孩子，在满十一岁的时候，都必须当着足够多族人的面接受来自自家长辈的考验，由此来初步认定这个孩子所具备的潜质。

　　而这所谓的考验，就是决斗。

　　家族嫡长子的考验必须由当代家主亲自进行，这也是传统一部分。

　　起初的时候，斯莱特林的现任当家——西德尼埃·斯莱特林还打算依照惯例，充满风度地让这所谓的“嫡长子”尽情发挥，然后轻描淡写地打败他，告诉他你还小，努力的话，总有一天能够达到自己这样的高度。

　　但是。

　　被轻描淡写打败的，是他自己。

　　从漫不经心地考虑如何极尽优雅，到不得不认真应对，再到狼狈招架。斯莱特林的现任当家永远也无法忘记，整个过程，那个一直不被他重视的所谓嫡长子，始终那样的神情淡淡，行有余力。

　　简直，不，完全就是，耻辱。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敢！

　　不过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生下的该死的小鬼！

　　要是没有生下来就好了。

　　每一次止不住地这样想，西德尼埃·斯莱特林都会紧紧地拽住拳头，握得骨节发白。

　　自从那一天起，西德尼埃·斯莱特林身为斯莱特林家族家主的能力就不断被质疑。不止是普通族人和仆役的私下议论，每每与族中竞争对手意见有所不统一，这件事情就会被反反复复地提起，作为他能力不足的铁证。

　　该死的铁证！西德尼埃·斯莱特林每一次都如此恶狠狠地想着，诅咒你们哪天通通折在那个混账小鬼手里！

　　只有唯一与那个恶魔般的孩子，萨拉查·斯莱特林正面战斗过的他才能深切地感受到，那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瘦小的身体里，究竟蕴含着怎样让人绝望的恐怖魔力。

　　平日里不争不怒，温和而无害的表象，只是因为不屑罢了。西德尼埃·斯莱特林隐隐地，笃定地这样觉得。

　　——斯莱特林所谓的荣光、财富、权柄，从来就不曾被那个孩子放在眼里过。

　　这样想着的时候，西德尼埃·斯莱特林多少觉得安心，却又随即升腾起一种被藐视的愤恨和羞恼。

　　斯莱特林是传统的黑巫师家族，他们崇尚力量，又因为崇尚力量而畏惧力量。

　　对西德尼埃·斯莱特林和萨拉查·斯莱特林之外的斯莱特林们来说，在儿子十一岁考验决斗上被打败的家主西德尼埃·斯莱特林的力量固然让他们忍不住质疑。然而，理智让他们明白，接受过家族最好的培养，通过最为正当的手段，历经重重考验，在上一代家主的承认下上位的西德尼埃·斯莱特林，他的力量其实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身份的地方。

　　——异常的，是萨拉查·斯莱特林。

　　这样的认知，让族中的人们，对于这个不被家主所喜爱，总是神情淡淡、性子孤僻的家族嫡长子，也就愈发地畏惧忌惮起来。

　　不是没有人认为，十一岁就能打败立于巫师界顶端的斯莱特林家主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终将会带领着斯莱特林家族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但很显然，对于少数族人的热情追捧，小小的萨拉查从来就不领情。

　　他总是神情淡漠地，仿佛对一切都兴致缺缺，只有在面对自己从小就显露出浓厚兴趣的魔法与各色书籍的时候，长年淡淡的漂亮湖绿色双眼里，才会流露出少许不一样的光彩。

　　长此以往，萨拉查的冷淡让族人们渐渐失望。一点点消退掉对不同寻常的强大力量的盲目崇拜之后，最终剩下的，便只有对力量的畏惧。

　　因此，萨拉查·斯莱特林，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渐渐成为了斯莱特林家族几乎是禁忌的存在。

　　在平日自己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四下里转了一圈，萨拉查发现，因为已经习惯了随身携带自己的所有物，所以，除了衣柜里放着的几套换洗衣物和院子里的几株魔法植物，竟是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视线再一次在屋内的陈设上游走。

　　最后，萨拉查的目光停顿在床头正上方墙壁上挂着的那幅风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