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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画符法 闷蛋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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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儿忙着快走几步,赶到尹沅面前。
此时不过刚刚过了卯时,天色昏暗,尹沅院外的灯倒还点着,透着昏黄。
茄儿仔细将尹沅的穿戴检查了一遍,又伸出手摸了摸她那秋衫的薄厚,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将她那外面披的一件猩猩毡的披风又拢了拢,这才说道,“小娘子向来体弱,要那东峰上去,这个时候最是冷些,还是多穿些好——那些个爱偷懒的婢子怎的不劝小娘子在屋里等着,就在外面,也该陪着才是。”
尹沅忙得摆手解释,“不怨她们,是我见她们困倦,让她们回屋去睡的。”见茄儿还欲多言,尹沅却一手扯着元潜大步向着门外走了,只听得她的语带欢快的声音,“莫让阿刘等急了,再慢些,怕就晚了。”
茄儿只得跺脚跟上。
等到了秦府正门,果然见了一个汉子在那里等着。那汉子约莫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作猎户打扮,裹着一身不知用什么东西的皮子,背着一把弯弓,手里似乎还提着些什么。这人姓刘,有一副路人甲的皮相,没甚出彩之处,且为人木讷老实,颇为不善言辞,原先也做过猎户,独门独户的,吃喝全靠一双手,这打猎的功夫倒是半点不含糊,府内的人也常常托他弄些山货尝鲜。这番尹沅去东峰观日,虽是天冷了,那些蛇虫鼠蚁的少了许多,到底还是要了他跟着,也安全些。
这边那阿刘见三人到了,也不多说话,只低了头,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尹沅。
里面包着的是两件斗篷,一件猩红的,一件石青的,都颇为厚实。一件给了茄儿,一件给了那阿刘,四人这才上山。
东峰路近,幸而一路无事。
尹沅找了一块空地,招呼着铺上了一块麻布,就如同野炊一般,不过摆开的不是一样样珍馐,反倒是笔墨纸砚和一些桃木片之类的杂物。
茄儿研磨,那墨倒不是一般所用的朱砂之类,反倒是一种红中带黑的颜色,研开后有一股子呛鼻的铁锈味儿,尹沅帮着把一块块桃木片一溜排开,见元潜要那笔试墨,忙得将他手中的笔杆子一把夺了,献宝似得给了他另一杆笔。
那笔茎杆细长且乌黑发亮,上面本有的一些纹路已被磨得几近于无,显然是被用旧的了,倒是笔头倒还完好,想是原主用的相当爱惜。元潜拿起试着握过,倒觉得比他本来的那杆灵便许多,也就弃了那笔,转而用这杆试墨。
尹沅见元潜喜欢,少不得夸赞道,“阿爹说这东西是用兔毛做的,用起来爽利,笔杆子也轻便,用来画符最好不过……”
元潜一听得这话,倒是放了笔,扭头看她,“师父给你的?”
尹沅一愣,想没想的答道,“阿爹昨晚上给我的……”接着却又很快的接道,“这笔还分什么……”
元潜道:“师父是怕你出事……这笔和这墨怕都是师父精心挑出来的……师父顾虑周全……这笔我是万万不敢用……”
尹沅急吼吼的反驳,“哪有这般道理,这笔生来便是被人用的,难道我用的,你就用不得……”见元潜还是推却不用,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作罢, “听你的,不过这墨却定是要用我的,阿爹说过,这些符篆有些霸道,还是小心些为上。”
元潜欣然从命。尹沅却还叽叽咕咕的念叨着要从阿爹那儿再要来一杆,元潜见了心里不由得一笑,那紫毫价比万金,想来是师父随身之物,那能说有便有,便是真有,怕也是....倒是她那份心思难得,这般想着,不由得朝尹沅那儿看了一眼。尹沅昨晚半宿没睡,这番又一早起来去勾搭元潜,少不得满脸倦容,元潜心里一叹,倒是把那一点妒意及苦涩放下,脸上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这边山上光线越来越亮,尹沅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萦绕不去的困意似乎也被驱散一空。终于,一点点碎金荡漾在连绵的云海中。尹沅一拉元潜的衣角,示意开始,这边就扬手画了起来。
仍是昨日的符篆,笔随意动,虽然还是略有桎塞,但却终于能完完全全的画了下来。
尹沅冲元潜一努嘴,元潜微微颔首,也开始起笔。
如此有来有往,倒觉得时光飞逝,不过片刻,那金灿灿的火球便要挣扎着离开那包裹着它的白纱。尹沅见此,不由得急了,一手抓过元潜的手,想要领着他把最后一道符篆画完。元潜心无旁骛,倒是尹沅有些失神,只觉得元潜的手背冰凉,却很是绵软,倒衬得她掌心火热,就像火中包了一块冰,好容易收回心思,却觉得手下一顿,那种被拉扯着的感觉又开始出现,那张符——废了。
尹沅匆忙撤了手,发面团似得脸蛋烧的火热,忙的找些旁的事情来搪塞,结结巴巴的对元潜道:“这些符虽……虽名目……效用各有不同,画符之法却是一脉相承,是为熹微,熹微者,即晨光黯淡,金乌将出之时,此时画这些符,并无外力相抗衡,最为简单,效力也最大,可惜……废了一张”
元潜那里不知她的那些小心思,也就就坡下驴,顺着问道,“画符之法?”
尹沅答道,“自然,最为常见的三法,借的是乃是金乌的阳气,是为熹微,炙烤,喑昏,对的乃是日出之时,日中正午,日落天昏三个时候。其中天将大亮的时候,所用之法,自然为熹微,阿爹说过,金乌对乾辞,乃是上上卦,元亨利贞,主显,又……又……”
一旁元潜接过,“又对春生夏长,背秋收冬藏,那也就是说……熹微之法,以春夏为好,秋冬为次……”
一旁的尹沅忙得拍手叫好,“你和阿爹说的一样,乾以春夏为最好,倒是先下是深秋,没得挑了,也只好将就着试上一试。且日出的时候,太阳破开云层,有攻击的意思,主金、火,元哥,你且看着……”话音刚落,尹沅已经一手捏诀,一手将刚刚画好的符篆朝那云海之中掷了出去,倒没用她自己所画的像虽像却时灵时不灵的符篆,反倒是将元潜的一手掷了出去。
那一下用了十分的劲力,对着的乃是两三米外的一棵攀附在崖壁的老松。元潜乍一见尹沅所为,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已经在想词儿想安慰她,不过是五六岁的孩童,在平地上抛掷石子儿也最多不过一米开外,哪有那般得本事。这边正想着,却见得那木片扑的一声穿透云层,并不下垂,反倒是笔直的一往无前的行进着,然后,那老松颤巍巍的摇晃了一下,一条老朽的胳臂被卸了下来。
尹沅志得意满的朝元潜那儿瞟了一眼,一副‘快夸奖我,求表扬’的蠢样儿,尾巴尖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元潜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不由得又朝那老松看了一眼。三两米的距离,那老松又实在太过老迈,想来那身躯久经风吹日晒,蛇鼠蚁蛀的,怕也不甚结实。但尹沅所用乃是自己之符,所用的手诀也是自己常用的,这般效用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如此这般,那画符之法,也就更是……元潜只得觉得心头火热,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得尹沅正眼巴巴的瞅着他,不由得失笑,倒生出些爱屋及乌的心思,心中只想着不管将来如何,这小妮子先下倒是真心实意的向着自己,不若……不若那……
元潜叹口气,也不再想它。倒是学那戏文上的书生打个肥诺,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小娘子聪慧,小生——自叹——不如——”最后几声拖长了音调倒真如念那唱词一般,尹沅哪见过元潜这般,先是惊诧,而后反倒嘻嘻的笑,又拉着元潜将那余下的符篆一一试过。
如此这般,足足有过了近小半个时辰,尹沅腹内饥了,才招手停了,狗颠儿似得将茄儿,阿刘叫过来,将那四层的天地盖的食盒恭恭敬敬的放在中间,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将里面的饭食一样样的拿出来。
打手一眼是毕罗,也就是蒸饭,据府上的陈胖子讲那毕罗原先是从西面传来的,那名儿也不过是他们的叫法,我们这里的人吃的高兴,也就取个吃水不忘打井人的意思,跟着他们一样叫着,其实,倒不如就叫某某蒸饭,倒来的干脆利落。陈胖子做的蒸饭,板栗,黑枣,赤豆必不可少,又常常根据时令加上些应时的瓜果之类,香甜可口。但这尹沅倒是个坚定的荤食主义者,陈胖子投其所好,过去也尝试着做了些加了肉食的蒸饭,饭香陪着肉类的油腥,加以适当的调味,倒也算上一味珍馐,可巧尹沅前些时候有寻了些竹子,用竹筒蒸食,饭虽带了些苦味,倒减了油腻,更是可口。再有就是一罐子果术羹,也就是用果术等药材煲制羹汤,算的上是一道药膳,倒是果术清香,并无一些很重的药味儿,尹沅很是喜欢。
食盒里面还盖了一层絮了棉的厚布头,那饭食倒还半温着,且多是蒸饭,倒也可人人有份,茄儿见惯了她家小娘子的脾气,少不得接了,倒是那阿刘憨厚,有些犯拧,一手指着身上披着的石青披风,连连摆手,他不太会说话,只呐呐说不敢不敢。偏尹沅有些促狭性子,见那人那么老实,就忍不住的想要和他玩玩,硬把一筒子蒸饭塞到他手里,缠磨着他吃了,这边又问东问西,原先家里可有亲人?干些什么活计?府上可有相中的娘子?直把那么个闷蛋似得人物臊的满面通红。倒是茄儿见她问的太过出挑了,阻了她的话头,尹沅一笑,看了元潜一眼,倒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又找些旁的问问。
那阿刘见实在推脱不过,也就挑些山林野物之类的讲讲,那阿刘倒也有几分本事,除那打猎的活计,竟还懂得些采药治病,那里常有些何物,可否吃的,和一些偏方之类。到底是苦出身,自己有病自己医的,哪能不知其中的一些法子。他嗓音低沉,带着一股子北方口音,虽到这里也有几年了,到底乡音难改,说话间免不了带些方言,所幸他本就不是那等口若悬河的人物,讲的慢些,众人也都听得懂。
尹沅原先不过是想着找个乐子,听了一会儿倒真听出些趣味儿,也就沉下性子支着耳朵儿听着,就连元潜,茄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听着。
忽的从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哼噜的声音,众人纷纷回头。
“呀,封小二,御驾出巡,怎的还带了爱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