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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下草甸 久病医 ...

  •   那边站着的不是封飏却又是谁?

      他这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色长衫,手脚处都用长棉绳扎紧了,倒显得颇为干练。只不过他一手握着一条颇长且结实的皮质绳索,而绳子的另一边乃是——

      身长不过一尺有余,长吻微翘而扁并有两孔,尾短且细,且独有一股子‘异香’。

      元潜此时早已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他不若尹沅口舌利落,且性子内敛,见了封飏所带之物倒也并未太过惊异,只问道:“这豚是师父让你带着的?”

      封飏眉眼间闪过一丝喜色,一副年衰妓子忽遇恩客的惊喜劲儿表露无疑,正要答话,却被尹沅抢过话头,“哪能啊,依我说,是封小二硬要带着,想着找个时候囫囵给吃了,心思歹毒的很——哟,看那豚的颜色,封小二,你也不怕倒了胃口。”

      封飏忙着反驳,“瞧你那眼力劲,就这小豚可是本小爷从那数十头小豚里挑的,看着毛色,看着耳朵,看着眼睛,多俊那,就是这味儿大了点——嘿嘿,我这可是用那皂角生生给这小祖宗洗了几遍,你用手摸摸,可干净着呢。”

      尹沅只听他说着,一面嘟囔着,“还俊呢,真当你是当兵的,离家几年,回家老母猪变貂蝉。”又听得封飏亲手给那小豚洗涮之语,又低声道,“该该,祖宗自有祖宗磨。”

      封飏见那小妮子一副神飞天外的模样,便知道这小妮子不知私下里怎样编排自己呢,这边也就冲她挤眉弄眼,“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哎,有的人呢,就是忘性大,前些日子刚拿的东西,一扭头就忘了,赶明得弄些野百合,好好的清清心肠……”

      尹沅被他一噎,倒是柳眉倒竖,也不好再说,只得心里骂声狼心狗肺的封小二,憋着一口闷气禁声了。

      众人倒也惯常见这一幕,尹沅平常倒还好些,尤其是到了秦非、元潜边上倒有那么半分的文静样子,偏生一见那封飏就变了性子,就如同那求取同一家娘子的汉子,口舌都利落,又都是半点不饶人的主,叽叽喳喳,没片刻消停。众人起初倒也劝过,也没甚成效,又见二人只是口舌之争,倒也未曾动过拳脚,又无那等坏心思,也就撒手不管了,由着他俩去闹去,横竖打断骨头连着筋,许是越吵越亲厚也未可知。

      这厢二人闹过一场,封飏才将那小豚之事娓娓道来。说来倒也简单,与元潜所想也并未差了许多,不过是那秦非要封飏练那针灸手艺,这番让封飏日日牵着一头,也是取个随用随学的道理。

      封飏这般的讲完,却又摆出一副苦瓜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十吊钱似得,抱怨道:“这头小的倒还是个头儿,再过些时日怕是跟着我的便是一头大的了……”他说着,两只牛眼一扫,见一旁那麻布上杯盘狼藉的,倒是笑道,“可巧你们在这儿都吃过了,倒省的麻烦,倒是元哥得跟我去上一趟,哎,怕是又有罪受了。”

      封飏要去的地方乃是一大片草甸子。虽是深秋,那草早已变得枯黄,倒还是有那半人多高,厚实的密密匝匝的顺着山势一一扑过去,远远看去倒真是如那草海一般,铺天盖地。

      那元潜乍然一见此景,又看了一眼封飏的打扮,心下就明白了大半,和封飏二人对视了一眼,苦笑一声,封飏一马当先的下了‘海’,元潜不知从何处寻了些棉绳,也将手脚扎紧,也一并下去。

      这也算上是秦府的一项旧俗,自他们二人七岁上,除学一些拳脚外,还需‘下湖’。

      那湖原先就是个大的莲花池子,趁着一年深秋,将那满湖的残荷尽数拔得干干净净,只留着满湖的水和那水里的淤泥,待得来年开春,就让两人下湖在那淤泥中快步的走,深一脚浅一脚的,湖下的淤泥便翻滚上来,只搅和的黄浪翻滚,两人也狼狈不堪。如此这般,效果虽不如在脚上绑上一些铁砂之类的明显,却胜在平稳持续,且后又不知听了谁的鬼主意,寻了几十根铁木的长桩,外面用厚皮裹了,结结实实的打在那湖里,也不必排成什么顺序,零零散散的便好,使木桩与那湖水向平,因那湖水本就浑浊,那桩就更是显得隐蔽,头一回下水时,直把二人坑的头冒金星,偏生秦非又在一旁看着,二人也不敢慢行,只得一门心思的往前冲,苦不堪言。那狼狈样子倒引得有空的一众婢子小厮在边上看,也无人阻拦,倒是秦府一景儿。

      但这法子却只能在晚春到初秋时候用得,在早些或晚些,湖水冰凉甚至结冰,也就不能再用了。却没成想的今年倒找了这么个地方,倒真是不畏寒暑,日日苦练了。

      尹沅看他们的狼狈模样,心里倒是一乐,暗搓搓的朝前凑,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被一旁的茄儿拉住,按在一旁铺好的麻布垫子上。尹沅没奈何,只得在一旁坐了,闲着无事,又挑着一些话儿问那阿刘。

      “该是一旁有些活水贯到这儿,这儿背风又向阳的,咱们这儿又常落些雨,那野草忽忽的长,才成了这海子。”阿刘这边说着又向前去靠边拔了一根草茎来看,只见那草茎粗且长,足有半人多高,奇的是那根系也甚为茁壮,阿刘用了些巧劲儿,并未伤了分毫,这时便能看见那几乎与那草茎等长的根须,胡子一样的散开。见尹沅有些好奇的看着,阿刘将那草抖了抖,把上面的一些泥土块尽数弄净了,反手递过去,就又闷了吧唧的闭嘴了。

      尹沅虽是小孩心性,到底也不是一般‘正常’的富家千金,没有那不识菽麦毛病,接过看了,就又盯着阿刘猛瞧,阿刘没奈何,只得接着说。

      这般正说着,不知何时又扯到那时令上,尹沅倒好似猛然想着什么?忽的问一旁侍立的茄儿,“今个是什么日子?”

      茄儿略想想,答道:“二十七。”说罢倒是用手一拍脑门,笑骂道,“瞧我这记性,再过上几天可不就是初一了,封小郎可又有一场罪受。”

      尹沅嘴里嘟囔着什么,没一会儿却又朗声问道,“那样东西可备好了?”

      茄儿笑道,“早前几天便托人去买,早备好了,娘子不信可回去瞧瞧,前些时候让人找的那图样儿也寻到了,都一并放在柜里……”

      尹沅眼前一亮,一打滚从地上起来,拉着茄儿就急吼吼的往回走,这边刚起来,却又冲那阿刘一笑,“那披风是旧了的,你若用的惯就披着,横竖是没主的东西,也不用还了,这山上天冷,到底比自己的袄头要好些。”

      这小娘子虽有些时候娇憨些,到底心肠还是好的。阿刘这般想着,又恢复了那闷样,朝另一边走远了。

      又过了几日,封飏一病不起,秦府众人很淡定。用封飏手下头号小厮麻腐鸡皮的话说,我们小郎若是每月初一不大病上一场,才是咄咄怪事,不过是三两日便好的事儿,何必惊慌。

      封飏这次得的乃是痰症,并发一些热症,整天咳嗽不止,一副痨病鬼的怪样儿,全身浮肿,双眼肿的像鸡蛋,偏又脸颊烧的发红,嘴唇开裂,鼻孔里朝外冒着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命不久矣,怕是不日就将驾鹤归去了。

      而封飏跟旁的小厮却都想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除了照顾的勤勉些,流水般的喂些汤药,也和旁的没甚不同,倒还有闲心服侍封飏的那头小豚,没半点忧愁的样儿。

      那封飏就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泼皮,小爷我这儿病了,还嘻嘻哈哈的混闹,平日里白疼你们了——豆腐,前些日子谁帮你给那洒扫的小娘子递的信儿,死没心肝的。”

      他正病着,断断续续的说完这番话,累的躺在床上直喘气儿,没半点效用,倒惹得一屋子的小厮哄笑,那麻腐鸡皮也臊的红了脸,忙上前给封飏顺气儿,这边又回道,“这都三四年了,月月初一病一回儿,都有上四五十次了,比那娘子月信还来得准些,好家伙儿,还不带重样儿的,早八百年就愁过了,哪等得这会子担着心,您那就省省心,横竖三天就齐活了,忍忍就过了——封大爷儿,咱们这回该吃哪符了,那毛小郎嘴皮子忒溜,您劳驾再说一遍?”

      封飏剜了他一眼,却又冲他使个眼色儿,麻腐忙着将那几上包好的药包拆了,狗腿子一般的递到封飏鼻前。见封飏摇头,小厮慌得包好,又递了一包上去,左右闻了有五六包,封飏才点头示意对了,又嘱咐他,“其中那一味秋磺得先炒过,边上搁着的那白沫子是女子头上戴着的珠花磨得,熬药时早些放好——我那爱豚伺候好了没有?可别忘了它!”

      麻腐捏嘴一笑,“瞧这儿,鼻子一闻便知该用哪样药,精明着那,没烧糊涂,哪用得着咱们操心,放心吧您那,那豚金贵着,一早便沐浴熏香,先下早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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