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
青云闻声抬头，入目是帝王的玄色辇车，陆子厢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辇车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被刘宝搀扶着，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脸上倒是笑得温和：“饿了罢，朕着人给国师准备了糕点，国师先用着，到了殿里再吃东西，膳房做了汤饼，不知国师爱不爱吃。”
“子厢，我今日……”青云想说我今日去找卫风了，话到一半被陆子厢打断，“国师救朕性命，朕自当好好感谢国师，国师就不必推托。此处风大，朕伤重未愈吹不得风，国师便与朕一同归去。”说着由刘宝搀扶着坐上辇车，陆子厢笑眯眯的向他伸手，青云一愣，正对上陆子厢的一双眼睛，陆子厢对他眨眨眼睛，眼中的意思便是他再木头也是看得懂的，左右只是一路。
摇摇晃晃到殿中，陆子厢身上的伤口竟是又崩开了，想来是这一路上晃荡的，急忙宣了御医来，诊脉看伤上药又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陆子厢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是疼的。他心口那一剑仅差半寸便扎到了心脉上，刺入肺腑，险些穿胸而过，若当时陆子厢稍微一挣，此刻的陆子厢就在帝陵寝中了。
折腾这一过，便是吃的饱饱的也该饿了，陆子厢在宫门口等了青云一个多时辰，自醒来后也只用了半碗清粥，腹中空空，幸而刘宝有眼力见儿，陆子厢休息了一会儿便传了膳。虽是帝君，但因为有伤在身诸多忌口，呈给陆子厢的只有一锅淡粥，粥中放了几味温和的补药，却也没将粥味提上来些，反倒透着一股药味。陆子厢自从见着这粥便开始皱眉，心中暗暗感叹这做粥的人心思也太死了些，药膳药膳，虽是带了药，也总不至于……难吃成这样罢。勉勉强强用了一碗下去，便是再没有胃口用下一碗了。
青云淡淡看过来，对陆子厢道：“能把这几味药做成粥，膳房也真有能耐。”
陆子厢奇道：“怎么，这几味药不能做粥？”
“不是不能做，”青云夹起一筷子小菜道，“是味道无可入口。良药苦口。”
颇为嫌弃的看了看碗中的粥，想着自己一国之君竟沦落到被人劝诫良药苦口的地步，陆子厢狠了狠心，又勉强用了一碗，此回吃着倒没有刚入口是那样难吃，细细用来也有一番别样滋味，陆子厢觉着还算受用。
用罢晚膳，天色也半黑下来，陆子厢身上的伤又换了一次药后半躺在床上，身后靠着垫子，身前的小案上堆着些大臣的上书，皆是左相曹清整理后送来的。虽是在病中，有御医的嘱咐万不可操劳，这国毕竟不可一日无君，有些事情曹清不好决断，不能决断的，便要送到陆子厢手中来。
陆子厢昏迷十二日，朝中事物也积攒了不少，书房中的上书不知积攒了几多，若无曹清文苑卓二人处理，怕是能将陆子厢淹了。也亏这曹清文苑卓二人能够稳得住局面，知晓陆子厢出事几乎同时便将安州王与随州王派人软禁起来，不给二人半点联系人马的机会，又放出帝君受刺的风声，找青云为自己做一场装模作样的法事，说是给自己祈福，进一步坐实了帝君危在旦夕的假象。另一面找隐卫们办成老百姓和神棍，四处宣扬此次的刺杀就是安州王与随州王联手做成的，目的自然是谋朝篡位。陆子厢即位前即位后在百姓中的名声都算不错，帝都中的百姓更是喜欢这位心肠好的六公子，没有什么架子，待人也和善，如今成了帝君更是狠狠的处置了一番贪官污吏，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如今帝君受难，又有消息称是安州王与随州王所为，民间对这二位王爷也更是怨声颇多。
三岁孩童也听过那句国不可一日无君，陆子厢即位时日不久，没有将朝堂狠狠整治一番，根基尚浅。此次受伤，虽看住了安州王与随州王，朝中不免有异动，陆子厢膝下无子，更是没人监国。一堆大臣左右商议了半天也没商议出个什么来，这个说这个狼子野心，那个说那个心怀不轨，吵吵嚷嚷的叫人头痛。安州王随州王两位王爷身体抱恙，没来议事，原是四公子的勉王天盲，原是五公子的明州王又没那个监国的能力，如何是好可急坏了那帮子大臣。最后还是青云出面，建议左相右相共同协助尚在帝都的勉王监国。
勉王其人，才华内敛，生得一副好相貌，也是王太后所出，本该是继承帝位的最好人选，无奈生来不可视物，纵是有通天才能也做不得帝君之位。即便如此，仍是有一小帮子愚忠死读书认为嫡子才是名正言顺的老头子拥护勉王，而勉王却是没有这个心思，安安分分的吃着朝廷给的俸禄，住在陆子厢亲自挑选的王府内，过的好生悠闲。陆子厢早年受过王太后恩惠，与王太后膝下两个公子的关系也是好的紧，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勉王也没有那个自立的心思，他的心思，全然在如何过好一个盲人的后半辈子。勉王便是监国的最好人选，照顾勉王天盲不能视物，再派左相右相协助也未尝不可，只是……还少什么。
少了太尉，三公九卿，陆氏以左为尊，左相便是丞相的位子，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管理百官；右相便是御史大夫的位子，下达皇帝诏令，检查百官；而太尉便是三公中唯一一个武将，掌管军务。为何不令太尉协助，众官心中也有数，有了权，再有兵，那还了得。勉王也有自知，手中没有军队便是篡了位也得被打下去弄死，只能安安分分替昏迷中的陆子厢监国。
勉王与陆子厢关系好，左相右相与太尉又是陆子厢心腹，便是什么人再蠢蠢欲动，一时也不好下手。尤其是在朝中时日久的大臣，更知这四人都是分外的难缠，也都按下了心中不该有的想法，安安分分的只敢搞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动作，一时间局势十分复杂。
陆子厢醒来，其实身上已然好了五六分，只是气血跟不上来，床头又一直燃着安神香未撤下，才拖了十二日才醒来，若没有那尽头堪比蒙汗药的安神香，陆子厢此时怕是早早便醒过来了。正是拖的时日久了，陆子厢手头要处理的事物便更多了起来，大臣的上书，隐卫的密报，插在身边趁此机会揪出来的钉子，朝中蠢蠢欲动的大臣，每一项都够他忙活几日，因此便趁着刚换过药的功夫处理一些，免得事务一下子涌上来。
陆氏岁说不上内忧外患，却也有邻国虎视眈眈时不时派兵骚扰一下，倒也好对付。最让陆子厢头疼的是这帮子文臣，说话弯弯绕，肚子里装着一堆书，成日喊着帝君不可，帝君三思，时不时的还闹个一哭二委屈三以死明志，一下子让他死了又落人口实，养着也没什么用，说罢官也找不出的理由。
大臣的上书样式各有不同，三公与九卿不同，九卿于九卿之下不同，各郡县的县长郡守用的也不同。不同的事务用的颜色也是不同，皇族请安的是米黄，弹劾他人的是浅青，军务是深红，国事是正蓝，还有一种深黄的，便是向皇族求亲所用。陆子厢随随便便在上书中抽了一本，便是那深黄的求亲上书。陆子厢本当番邦求亲，仔细看了样式却是三公之下的样式，翻开一看震了一震，斟酌了两下开口与青云道：“青云，你与卫风……如何了？”陆子厢放下手中的上书，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软榻上翻棋谱的青云。青云穿的仍是白日那套鸦青色的袍子，袖摆被割掉一角看着很是别扭。
“嗯？”青云看的入神，只听见陆子厢唤他，陆子厢说了什么却没听清，以为陆子厢是叫他过去有事，放下手中棋谱坐在陆子厢身旁，“何事。”
陆子厢知晓他约莫是没听清：“你与卫风如何了？”
“不如何，不过是你往日提点我的事情发生了。”青云眼中一片淡然。
“如此说来你是知晓卫风向秀华提亲，还是五六天前的事情，你若不愿我便不允他。”陆子厢递给青云，果真便是卫风上书，欲要迎娶长帝姬秀华为妻。秀华是先帝在时被打入冷宫的毛贵妃所出，还有位同母的姊姊端华，姊妹俩生的温婉，样貌脾性皆是随了毛贵妃。“秀华虽是出身不好，也是陆氏的帝姬，与我关系也算亲厚，诗书习得好，样貌脾性又好，即便是配与三公也是配得上，何苦配给一个典客作平妻。”
青云接过陆子厢手中的上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遭：“卫风不是长帝姬的良人，若大长帝姬执意于此，将大长帝姬嫁与卫风也未尝不可。”
“我知你容不下秀华，这才与你商议。秀华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哭着喊着要下嫁于卫风，先帝应许她若是卫风答应便将她下嫁。秀华写信给卫风，一连数月都没有消息。再往后山陵崩，我忙着即位的事情也没多加注意此事……”
青云将手中的上书折好递换给陆子厢，顺手给陆子厢整理了一下小案上略显凌乱的上书，鸦青色的袖摆擦过小案，陆子厢瞧见袖摆上少了一片，正欲开口询问是补一补还是重新做一身，就听见青云的声音：“我与卫风已是陌路，谈不上容不容得下。”
“陌路？”陆子厢挑眉。
“我累了，不想叫他再骗我了。”青云平视陆子厢的双眼，道，“文苑卓告诉你了罢，你信不信皆好，这事与我无半点关系，是卫风做的。”
陆子厢放下手中的笔，扶着青云的肩膀将青云拉上床榻，理了理青云额边的碎发。“竟是你将我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的。我昏迷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什么他二人也告诉了我，我不喜你多用幻术，总归伤身体，你能在我被他们一剑穿心前找到我，是用了追踪之术罢。以后不要用了。那日我被弄昏前便听到他们说一个卫字，想来想去除了卫风也没人会做这等事情。”
“我即便死了又如何，帝位要么落在三哥手中，要么落在大哥手中，只要陆氏没死绝，百官不答应，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帝位落在卫风手中。我虽对你有心思，却觉得这种心思远没有天下大事重要。在其位谋其事，我既然在这个位子上，身上的担子自然比不得旁人，我私心想护着你，因为被刺杀的人是我，我都不追究，别人也不会再追究。可是青云，你想没想过，若有一日换了旁人会如何。”
“不如何。”
殿中有隐隐桂花香气，狻猊纹饰的香炉静静吐出烟雾，袅袅散于静寂。
青云低头，嘴角略微弯起一个弧度：“缺福有寿，姻结紫玉。师傅算过，我此生不会短命，姻缘尽在公玉家后人身上，子厢你说会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