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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桀兮吾皇,失之人心 ...

  •   晚间,哕鸾宫的银烛乘着温暖的春风,在黑夜中静静摇曳,以火光的橙红与银烛的素净勾勒出了哕鸾宫华美的外观。夜晚,仍旧可以听到铃铛的美妙音色,在夜色中静静沉淀。走出哕鸾宫,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火光,或大或小,尽皆在宫中的任何地方燃烧着温暖的光芒。
      一派安静,一派祥和,一派奢华。
      哕鸾宫的主位上,那雕着凤凰高贵金色头颅的凤椅,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宛若一片金黄洒向大地。
      太后元凤溪高高的坐在凤椅上,乌黑的瞳仁里呈现出的是一派属于母亲的安详与端庄。即使年过四十,她仍旧是风韵犹存,斜插金凤玉钗的飞云髻上即使隐隐带着些许银丝,仍旧掩盖不了她身上散发出的诱人气息。深红色与金线编织的凤袍衬托着内里的娇小女子,用高超苏绣技艺绣着的金凤仿佛要飞上九天,金色的凤凰在她的身上舞动,尽显高贵端庄之气。
      客座上,坐着胸前绣着五爪金龙的姬昱广。此时,他敛去了眉梢惯常带着的冷漠阴鸷,换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虽然仍旧没有笑意,却已经比他原来的那副表情好了太多。
      太后的另一边,坐着的便是大昭的国母,皇后何珂。她的唇角虽然持着温暖的笑意,却无法掩饰她看着太后座下精光闪烁时的恨意。几乎那金光每每闪烁一下,她眉梢里的欲望与嫉妒就愈加明显起来。
      而座下之宾,早已大部分落座。
      此次的宴会十分特殊,说的好听,庆贺柔然与大昭邦交,实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鸿门宴。左边坐着的是柔然的官员,最前面的席,则是专门为当今柔然的可汗,乌木讷所准备。而昔日为人们所看不起的质子纳提,如今却趾高气扬的坐在柔然的第二席。这在许多人眼里,就成了彻彻底底的讽刺——他们恐怕是穷尽一生都攀登不到这第二席。
      纳提淡漠的饮着酒水,乌黑带着些许冰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澄澈的酒水,反映着他内心的不屑于冷漠,还有发自内心的讥讽。也不知道这个“英明神武”的大哥,现在如何了呢。多年不见,尚可安好?
      与此同时,乌木讷,这本应是最早到达哕鸾宫的柔然可汗,却迟迟没有露面。
      这下却令座上的皇后有些不快了,她看了看自己身旁仍旧淡漠的太后,情不自禁压低声音道:“这乌木讷面子也太大了,难不成要我们等到宴会都开始了等他一个人么?简直是赤裸裸的藐视天朝国威!”
      “住嘴!”太后扫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足足令何珂打了个寒颤。她声色俱厉,面色仍旧表现的云淡风轻,只是话语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国家之间的大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何珂被太后这一下子惊到,低低的应了一声,低下头去摆弄着手中的红宝石戒指,不再说话。

      坐在昭朝官员的第一席,如今的国舅大人,何珂的父亲何绍却是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清楚的感知到了自己女儿在宫中即使是皇后,再加上他这个国舅大人在前朝的政治得意地位是远远不够。
      而那第二席,与纳提同排的穆业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他不会没有听到帝后之间小小的争执,但他就是装作没有听到。自家的表妹的事情,从来都用不着他管。
      他穆业只要好好的当这个闲职明王,很多人就会在暗中谢谢他了。
      说到这儿,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们。女眷自有她们该坐的地方,也算是整个哕鸾宫的角落了。而穆家四姐妹坐的席位,算是女眷中最高的了,故而也算是显眼,穆业只是微微侧头,便看到了他的女儿们。
      穆今睛果然如穆阡千所承诺的那般来了,她穿着一身素衣,白色的衣服衬得她的面色越发惨白。头发简简单单披散在肩膀两侧,身体似乎很是不好,自从来到哕鸾宫开始,这位穆家二小姐就从来没有间断咳嗽过。
      但是她即使咳嗽,也从未揭开戴在面上的面纱。
      有人传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见到过穆今睛的真面目,即使是她的亲姐妹们,仍然没有。就算是穆今睛的真容也许不及京城第一美人穆轻卿,但她比起穆轻卿来,则更多了一份神秘感,令人不由得暗自生怜。
      身旁的穆盈萦担忧的握住二妹的手腕,关心道:“二妹,你没事吧?若是不舒服,你可以早点离开。”
      “我没事。”穆今睛不着痕迹的拂掉了大姐的手,眼里呈现出一抹疏离,她淡淡的笑了:“今睛的身体今睛自己自有分寸,多谢大姐关心。”
      穆盈萦清浅的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望向穆阡千那尚处于空缺的席位,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阡千那丫头,又不知道去哪里玩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难道她不知道......”
      “若是三姐忘了时间,那倒还好。”穆轻卿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看着大姐惊讶的表情,低低道:“就怕,她不是自己故意不来。”
      穆盈萦的瞳孔猛缩。
      穆轻卿叹了口气,在这大殿中随意一扫,这一扫不要紧,还真是吓了一跳,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好整以暇打量着自己的慕容潇。
      她微微一愣,果真是冤家路窄。
      慕容潇显然看到了她,他的目光幽暗,扫过与穆轻卿坐在一起的穆盈萦与穆今睛,似乎了然,复而又看向淡淡的应付着前来巴结的众人的穆业,目光里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神色。
      穆轻卿今日下午说的话,复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我是谁,你自己慢慢猜吧。”
      实际上,哪里还需要他猜,从看到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开始,他就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孩究竟是谁家的了。

      他正兀自思索之际,却忽然听到主位的姬昱广吩咐太监高声叫道:“吉时已到,寿宴开始——传歌舞姬——”
      一切好似计划好了一般,姬昱广忽然幽幽的开口,语气里呆着说不出的好整以暇与胜利的意味:“柔然可汗与穆家三小姐为何迟迟未到?难不成——”他的眸子划过一抹幽暗,“他们是不想为母后祝寿?”
      穆盈萦刹那间明白了姬昱广的阴谋,也明白了妹妹说话的意思,她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果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人!
      正当所有人都屏息等待姬昱广的下一句话时,殿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富有磁性,却又中气十足的男声,无比悦耳:“陛下此言差矣。太后娘娘祝寿,乌木讷岂有不到之理?”

      那浑厚豪迈却富有磁性的嗓音几乎刚刚响起,四周立刻发出了一阵嘘声与骚动不安的声音。仿佛是事先早有预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年轻的柔然可汗,毫不避讳,似乎早已忘记了,现在是在哕鸾宫,如今是在太后寿宴。
      此时,姬昱广的脸色青白交加,很不好看。
      从宫门外缓缓走进的俊美男子,穿着一身黑袍,在那如夜晚一般的漆黑上,勾勒着诡异的银色花纹。肩膀上的貂毛装饰随风摇曳,手上的森冷戒指发出冷漠的光芒,衬出了它主人的一股天生的王者霸气。足下的一双黑色鹿皮靴子,也如那黑袍一般,勾勒着银色花纹。而那男子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不令人深深打了个寒颤。
      这便是柔然可汗,乌木讷。
      乌木讷望着周围战战兢兢的众人,淡漠的勾了一个讥讽的笑容。那笑容浮现在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是如此俊美的不真实。披风在身后摇曳,衬得它的主人越发高大。眉眼好似如老天用刀斧一笔笔刻出来般,流露出天生的冷漠与高傲。笑容更是显示出了乌木讷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虽然长相并不如纳提,但那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而在女眷一席上,所有的少女几乎都为之疯狂。身处长安,她们哪里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呢,简直如天神下凡般俊朗。那个笑容,更是让她们情难自禁,很多少女的面上都浮现出了一朵红云。
      在女眷席上,无动于衷的,就只有穆家的二小姐与四小姐,穆轻卿,穆今睛。就连她们那一向稳重端庄的大姐穆盈萦,此时也难得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但由于她处于黑暗中,也就没有被自家的两个妹妹所注意。
      而穆轻卿的目光所向,则是盯着乌木讷身后的穆阡千。姐姐那身素色襦裙,她很远就看到了。只是现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为何会与乌木讷在一起?

      “柔然可汗乌木讷,拜见陛下。”乌木讷上前几步,拱手作揖,虽是俯首称臣的态势,他的面色却无半点恭敬。在那紧抿的薄唇勾勒的弧度中,竟还带着些许的嘲讽。
      姬昱广即使心中不满乌木讷的无礼,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强笑道:“可汗客气了,还请入座吧。”
      乌木讷淡淡的点了点头,谢过姬昱广,却没有走到柔然人那一席,而是转过头对兀自呆愣的穆阡千缓缓道:“小姐,如今已经到了哕鸾宫,还请小姐入座吧。”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跟在乌木讷身后进入哕鸾宫的穆阡千。
      也许是那么多人的目光所向,穆阡千的面色白了一白。她贝齿轻咬,旋即向姬昱广跪下请罪道:“是臣女的错,在皇宫迷了路,这才耽误了寿宴,还请陛下责罚。”
      “这宫中确实大,你来的少,迷路也实属正常。既然三小姐与可汗只是偶遇,并非刻意要迟到,就不必挂在心上。”温婉的女声,带着些许的慈祥与智慧,正是太后。
      穆阡千眼里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她暗自舒了口气,谢过太后与姬昱广,向女眷那一席走去。
      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家姐妹的猜忌,还有四周少女的妒忌。心中顿时翻滚起无奈与伤心,难道她们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话么?
      就算是全天下人都不相信,作为她的姐妹,她们为什么不相信?
      穆轻卿倒是还好,穆今睛也低头喝着茶水,不辨神色。而表现的最明显的却是一向温婉的大姐,她此时责问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洒在自己的面上。
      所有人都到齐了,寿宴可以开始了。

      一阵音乐传出,伴随着古筝声音的阵阵摇曳,数十个宫装广袖少女从两旁走出。她们俱是长得美若天仙,肌肤白暂如玉,身边的达官贵人,已经在频频咽口水了。那些少女面上的笑容,带着些许的魅惑,仅仅是一颦一笑,便足够勾走人的魂。
      黄裳轻摆,衬托着筝声的温婉,舞女们的脚步与身上的黄裳相融合,似乎变成了一朵美丽的祥云,在大殿内缓缓旋转。
      姬昱广看得兴起,拍手大笑道:“好!”
      舞女们闻言,齐齐露出一笑,再度挥舞水袖,此时便如天上的月牙,在夜空中摇摆。达官贵人的面上俱是露出欣喜的神色,而隐没在暗处的女眷一席,所有的人面上都带着鄙夷与不屑。说到底,这些舞女们虽然生得美,却不过就是供人玩乐的奴才罢了,她们那么下贱,又值得她们嫉妒么?
      姬昱广无比兴奋,频频拍手大笑,而四周的达官贵人,也陪着他笑。
      乌木讷的面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饮着杯中的酒水,看似藏着心事;纳提俊美的面上带着冰冷的笑意,烛光下勾勒的笑意,带着冷漠与疏离。有时,他会抬起头来,余光向女眷席那儿投去一瞥,看到的都是穆轻卿的背影。
      另外一个没有笑的人,是慕容潇。
      慕容潇的家族,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其父慕容殊,是江南地区的总兵,故而被封江南王。江南一带,虽然管制的地方小,但富可敌国,不容小觑。姬昱广想要削去慕容家的兵权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慕容殊并未做错什么,他也找不到话头。
      慕容潇身为江南王的世子,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他平日冷漠疏离,不苟言笑,但不知怎的,今日脑海里涌动的永远是少女的如花笑靥,想起她临走时的似笑非笑让他赔花露的场景,他就觉得一阵郁闷。
      而对面的穆轻卿,又何尝不是心不在焉。
      她从小生长在宫中,对于宫中的尔虞我诈与人情世故,比她的姐姐们要更了解一些。虽说穆轻卿平日里一副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颜,但她的心中却并不缺乏沟回与算计。她对姬昱广太了解了,姬昱广的所作所为,自然是能摸个通透。
      姬昱广......是铁了心了要除掉穆家。

      少女正在沉思,姬昱广正在兴起时,就忽然感到一股冷光迎面扑来。他稍稍愣神,抬头只看到一个穿着黄裳的舞女,袖中藏着阴冷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死亡弧度,朝着自己扑来。
      森冷的杀意,缠绕在他的耳边。
      千钧一发。

      舞女飞速向姬昱广掠来的同时,姬昱广身旁的太监李义也动了。他快速的转身,便攥住了那闪着寒光的利刃,手指微微用力,啪的一下,那银刃竟然在他的手上碎裂了。
      舞女本就希望这一击必杀,如果这最大的筹码没有了,恐怕杀死姬昱广便是难上加难。只是她算错了一点,姬昱广身边的人,势必也是这一等一的高手,指望着一击必杀,如何能成功?
      想到这一层,舞女迅速收手便要向后退去。而李义却不给她这个机会,那枯瘦的手如鹰爪般微微翻转,舞女的手便被他抓在了手中。双手微微用力,只听一阵骨骼的碎裂声,行刺的舞女发出一声惨叫,那白嫩如藕的手腕,竟生生的被掰断了。
      李义将舞女两手俱是掰断,将她押在姬昱广面前。那细嫩的手臂上,血流如注,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姬昱广身后的舞女,都不忍的掩住了口鼻。
      姬昱广露出森冷一笑,勾起她的下巴,森冷的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权王,明王还是......国舅?”
      说道国舅,身旁的何珂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舞女流着血,冷笑道:“你血债累累,人人得而诛之。”
      “是么?”姬昱广森森勾起唇角,“想要杀我的人很多,但真正这么做的却没有几个。说,到底是谁给你的那么大胆子!”
      那舞女露出凄凉而又无奈的笑,仰天长叹道:“主人,阿语为能为你报仇,实在是阿语的无用!来世我一定要杀死这个狗皇帝,到您的墓前拜祭!”
      说罢,她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淌下。身子也软绵绵的倒了下来,似乎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服毒?”姬昱广的瞳孔猛的一缩,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捏着阿语的下巴,冷声道:“快吐出来!”
      舞女唇角带着冷漠的笑容,隐隐有着几分得意,她张开满是血的嘴唇,颤抖的说道:“狗皇帝......你......你别妄想从......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任何情报......因为这个药的名字......叫......叫做封喉......”
      说罢,她便咽气了。

      李义也缓缓地从阿语身后走出,那软绵绵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她的黄裳早已被血染红,带着死亡凄厉的色彩,缓缓坠入无尽的地狱。
      姬昱广从案几上捏起一方帕子,好整以暇的擦拭了自己的双手,看着阿语的尸首,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个贱婢的尸首拖出去喂狗!”
      “是。”身边传来侍卫们冷冰冰的声音。两个人拖着阿语便向哕鸾宫的门外走去。站在大殿中央的舞女们很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在阿语的尸首经过时,许多人都冷不丁的呕吐出来。
      而姬昱广身边的何珂,昭朝的国母,更是嘴唇颤抖,全身冰冷,致使她的脸色更加惨白。
      太后面色沉重的望了一眼郁怒的姬昱广,温声道:“今日之事便先这么着吧。看来这寿宴也无法进行下去了,还得请众位宾客暂且先回去才是。”
      “回去?”姬昱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别回去了,今日的事,若是查不出个水落石出,谁都别想回去!”
      他冷漠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些战战兢兢的舞女,冷笑道:“来人啊,把这些贱婢全部拖下去严刑拷问,若是问不出来这幕后主使是谁,那就全部车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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