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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

  •   穆轻卿循着声音走过去,却发现那声音是从一所花园中传出。虽然为一扇门阻隔,可从那门上的精巧工艺就可以依稀猜出在这门的里头会是一番怎样美丽的天地。厚重的木门,却被缀以朱红色纹锦,金珠拼成的金色凤凰,在暗夜中熠熠生辉。歌舞声声,树叶沙沙,撩得人心痒难耐。
      唯一不衬景的,是那大门前板着脸守着的两个卫士。
      还未等她走到门前,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便伸了出来,传来了侍卫冷声地质问:“什么人,竟敢擅自于深夜闯齐王府花园?”
      尖刀的另一头,架在穆轻卿的脖颈上。她无所谓地笑笑,“我不过听着里头的乐声,心下好奇罢了。我是此番受到齐王邀请而来的明王穆业的四女儿穆轻卿,齐王现在在里面?”
      “嗯。”收了长剑,侍卫的脸色微微缓了缓,抱拳行礼道:“原来是穆家四小姐,失礼了。只是......”面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花园是整个齐王府唯一一处他人无法进入的场地,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小人。”
      还有这个规矩?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穆轻卿心下更加好奇,却仍旧是不动声色地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打扰了。”
      “多谢小姐体恤。”侍卫的话语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穆轻卿点了点头,转身没入黑暗之中。她天生就喜欢探索不同寻常的东西,更何况这花园还被保护得如此严密,倒是令她越发好奇,忍不住想要进去一窥了。
      在墙角随便转了转,却一下子看到在月光如水下倚在墙角的梯子。在梯子上方的墙上,有一点修补过的痕迹,怕是工匠在这儿修补砖瓦,却忘了把梯子拿开了。再目测一下墙的高度,并不是很高,就如同她这般完全不懂武功的人,爬上去倒也不会跌下来。
      小心翼翼地攀住梯子,一级一级地向上爬。
      等爬到屋顶上,已是气喘吁吁。穆轻卿满不在乎地擦了把汗,低头看去,在她的面前,赫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硕大的戏台,在月光的映衬下是如此的热闹。有一娉婷美人,只着透明纱衣,雪白的身体在纱衣之下却显得越发清晰。清风拂过,纱衣翻卷,飘飘欲仙。面纱遮住了脸,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翅膀般扑闪,乌发素颜,却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丽色。鹅蛋脸上含情脉脉,不时地向下方的男子频送秋波。
      那些男子面上俱是挂着□□的笑,看着美人仿佛如今她的身上衣无寸缕。
      美人赤足,雪白的莲足在月光下翻卷跳动。纤眉微蹙,这样美丽的人儿,仿佛让她生气都是一种罪过,却在这儿从事最为下等的舞女!
      朱唇一张一合,正是吸引穆轻卿前来歌声。
      纱衣飘动,底下男子不由得拍手叫好,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猥亵笑意。而那纱衣美人的下方,所谓的“戏台”之上,竟然是活生生的人用手托起美人的重量。此等舞蹈,与赵飞燕金盘起舞,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发指。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也不知托了多久,白衣美人的莲足总是有意无意地踏在他的手上。忽然,只闻得骨骼碎裂之声,白衣美人忽然惊叫一声,毫无征兆地倒在了人手搭成的戏台之上,目光楚楚,娇喘微微。
      而那老者,痛苦地蹲下身去,右手抽搐,显然已是废了。旁边的人托起了白衣美人全身的重量,也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观看舞蹈的男子中的一个不悦地蹙眉,冷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美人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作势要从“戏台”上下来,却被男子止住。只得轻轻道:“回齐王的话,真儿本是好好地跳着舞,哪里知道忽然......”
      “不关你的事。”齐王冷笑着扬眉,“把那个败坏本王兴致的老东西给我拉过来!”
      从暗处立时走来两个凶神恶煞地侍卫,老者浑身抖若筛糠,如一滩稀泥一般被拖到了齐王的面前。他由于太过害怕,已经忘了如何求饶。等到总算恢复了神志,却只听齐王一声令下——
      “来人啊,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拖下去,处以车裂......哦,不对,车裂之刑连本王都觉得厌倦了。不如这般,就处以炮烙之刑吧。”转头对那名唤璃儿的美人微笑,“璃儿继续吧,不用担心。”
      老者被拖了下去,口中迸发出阵阵唾骂,齐王却丝毫不以为意。璃儿继续跳着舞,舞步旋转,全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翩然。

      歌声犹在,大笑声历历过耳,穆轻卿只觉全身一阵颤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冷风,旋即是一个男子压低了声音地问话。
      “是谁在那里?”
      声音虽冷,却很好听且富有磁性。
      她背着身,自然对方看不到她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穆轻卿答道:“我。”
      这时,一人低声道:“梁上君子?”
      穆轻卿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同道中人?”。
      对方也点头,又问道:“哪里人氏?”
      穆轻卿道:“京城。”。
      一人点头道:“长安多祸患变故,不好混。”
      穆轻卿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今日活着,明日却不知道身在何方,是否还能见到他日日出之阳......果真是世事变幻无常......”
      穆轻卿还未说完,便住了嘴。忽然发现对面两人看着她的目光刷刷亮了起来,是如此的诡异。就好似偷盗的小偷见到了金银财宝,刷刷地往外放光!
      她回头盯着他们,那两人看到她的脸,目光更为惊喜。歪着头打量了对方好一阵,穆轻卿竟也觉对方是如此的熟悉。
      她又想起了打翻兰花花露的那个桀骜公子。
      又想起了面对孙玉玲的刁难仍旧淡雅如风的翩翩少年。
      又看到了他眉梢涌动的一股由心而发俾睨天下的傲气。
      又想起了那个带着无尽温柔,却又有着无线灼热的温柔的吻。
      又想起了在水中死死地抓着她的那双有力的手。
      是那双手上的丝帕,成为了救她父亲的关键证据。
      是那双手的灼热,抱起了旧伤复发,身无分文的她。
      是那双手拿着药粉,温柔地为她清理伤口。
      是他,是他......
      还是梦?一切竟是如此的虚幻。
      三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才听对方轻声唤,声音暗哑干涩,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卿。”

      穆轻卿愣了一下,旋即指着他们惊喜地叫道:“真的是你们!”
      楼下有侍卫大喊:“什么人在上面?”
      三人落荒而逃。

      波光粼粼瘦西湖上,入夜仍旧可见各色各样的画舫游船,不时地传来美人娇声地浅斟低唱,随着湖内大朵青荷的盛开,缕缕幽香送入心扉,越发显得好似仙境般曼妙无比。
      一叶扁舟上,三个人,一壶酒。
      穆轻卿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一个月后以这种方式与他们在齐王府花园的房顶上重逢。
      三人逃离了齐王府。
      逃跑的途中,高逸枫建议要好好叙叙话,三人便来到了瘦西湖。在波光粼粼地湖面上,顺手租了一叶扁舟,便就地买了一壶酒荡起舟来。
      纤手微扬,从慕容潇手中接过流淌着琼浆玉液的玉杯,抿了一口微微蹙眉:“江南的酒太软,比长安的烈酒相差甚远。”
      “那也不一定。”慕容潇仍旧不改嘴上功夫,“江南的酒虽然软,但喝多了也会醉。有没有听过一种酒叫做女儿红?多喝了一定会醉的你不省人事,到时候上吐下泻,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边捞出来一般难受。”
      高逸枫笑着斜他一眼:“那也要三十年以上的女儿红才行。”
      穆轻卿眨了眨眼,满面似懂非懂:“醉究竟是什么滋味?”
      慕容潇笑得不怀好意:“要不然你尝尝?”
      “还是算了吧。”再度抿了一口酒,穆轻卿的侧脸在月光的映衬下美若天仙,“这次是随二姐一同来到扬州的。虽然她也不见得像三姐那般讨厌我喝酒,可最好不要触她逆鳞,否则会死的很惨。”
      慕容潇同情地耸了耸肩:“听说过穆家三小姐最讨厌酒味。你那时候一定很惨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日在大荣府的宴上给穆轻卿灌了许多酒,虽然她也不见得喝醉,不过是半醉半醒的模样。但穆家三小姐不可理喻的洁癖人所共知,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扔出府外了。
      穆轻卿无所谓地笑笑:“也习惯了。”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难道二小姐也讨厌酒味?”慕容潇一脸不明白的模样,“要不然怎么会沦落到当贼的地步?”说着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某人,“你这穆家四小姐也当得太惨了。就算是当贼,怎么会想到跑到齐王府花园去?就你这武功,居然能爬上房顶,真是令人......世事变幻无常。”
      穆轻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哼道:“那你们也不是一样!”
      “我没有偷钱!”
      这次轮到穆轻卿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怎么连当个贼都不愿意承认?看你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怎么,现在只会说没有啦?”
      慕容潇一噎。却听高逸枫微笑道:“我们的确不是去偷钱的。”穆轻卿也不管,只管道:“做贼不偷钱偷什么,难不成偷命?偷人命?反正无论偷什么,一样是贼!”
      高逸枫轻笑,慕容潇与穆轻卿也随之轻笑起来......
      月光如水,轻缓流动,一种久违的熟悉和亲切随着他们的笑声蔓延,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往昔。
      “轻卿。”
      “嗯。”
      慕容潇犹豫了一会儿,“不如你留在江南吧。江南好花月,三分明月两分独照杭州,有空我带你回杭州看看吧。如何?”
      “可我也听说中原四大家族,杭州慕容家荣居榜首。”穆轻卿淡淡一笑,“玩乐终究是玩乐,我曾立志要看遍天下所有好山好水,哪能只留在江南?我要看雪山之巅,大漠落日,赏西子美景,洞庭春色......”
      慕容潇冷哼:“想得可真多。你有这想法,还不如好好想想明天的齐王寿宴该怎么办。”
      “齐王寿宴?”穆轻卿疑惑,“什么怎么办?”
      “我听说齐王最好十七八岁的少女。”高逸枫微笑地吐出事实,却是字字森寒,“这在江南人所共知。所以......轻卿,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齐王为人猥琐□□,实在是......”
      慕容潇满不在乎地耸肩:“怕什么,就她这样,齐王能看上她才怪!”
      三人陷入沉默。
      忽然穆轻卿叫道:“你上次欠我的钱还没付呢!”
      “什么钱?”慕容潇成心想赖账。
      穆轻卿瞪着他,忽然掰起手指一字一字极为认真的数道:“我记得你说过,谁先到龙山就算赢,还有湖心岛......那么二百两加一百两是三百两,还有你赛马的时候抄近道要罚款......再加两百两......”
      高逸枫未想到她会忽然想起此事,不禁洒然失笑。
      慕容潇忍不住轻笑,摸了摸自己身上,“哎呀,我今天身上没带银票。”
      转身看了看高逸枫,“枫,你身上有五百两银票吗,先借我一用,明天还你。”
      高逸枫道:“我也没有。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做贼的。还把自己的银票倒贴进去?”
      慕容潇、穆轻卿闻言,想起方才三人在房顶的情景,不禁面面相觑,眸中隐含笑意。
      慕容潇故意低声问道:“梁上君子?”。
      穆轻卿郑重点头,低声回道:“同道中人?”。
      “哈哈……”蓦地,三人仰天大笑。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三人竟会以此种方式再相见。
      果真是世事变化无常。
      笑声渐歇,穆轻卿忽而窃笑道:“我们一会儿同去齐王府借银子吧。”
      慕容潇与穆轻卿对视一眼,慕容潇大声道:“好!”。
      高逸枫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心有戚戚地低声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就轻卿那三脚猫功夫,恐怕有了她我们真的要倒贴银子进去了。”
      穆轻卿佯怒扬眉道:“好啊,你敢说我!”随手摘下一朵青荷便朝他扔去。高逸枫微笑着躲避,顺势将慕容潇往前一推。青荷裹挟着穆轻卿撒娇的“怒气”砸向毫无防备地慕容潇,砸了他一头一脸。
      水花扬起,刹那间对面的两人都被淋了个结结实实。
      耳畔传来慕容潇幸灾乐祸的笑声。
      穆轻卿与高逸枫对视一眼,彼此均是阴恻恻地一笑,旋即拿起手边的青荷便向着笑得幸灾乐祸的某人用力地击打而去。

      瘦西湖旁水波荡漾,杨柳依依。微风拂过耳畔,送来一阵春的气息。
      只是唯一煞风景的是......
      湖里多了一个载沉载浮的人,还怒气冲冲地叫道:“好啊,你们两个居然敢合起来欺负我!”
      忽然咳嗽起来,一不小心呛到水了。
      咕嘟嘟,咕嘟嘟......

      穆轻卿回到客栈,已是很晚了。她疲惫地推开房间的门,却惊讶地发现穆今睛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微阖的双眸朝着门的方向,已经掩饰不住的疲惫漫上秀美的面颊。
      她只觉心下愧疚,却又不忍唤醒二姐,蹑手蹑脚的走到一旁准备洗漱。
      “韶姨?”穆今睛忽然发出一声叫唤,不由得令穆轻卿动作一滞。她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她仍旧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心下稍松,怕是二姐做了什么梦吧。便不再理会,拿出放在桌案旁的木盆就要去打水。
      身后的人儿亟亟唤道:“韶姨,不要走!你知道吗,母亲她依然与轻卿针锋相对,只怕还是对那件事有所介怀......也对,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对你的女儿......”
      与轻卿针锋相对......
      对你的女儿......
      你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穆轻卿耳旁炸响,由于太过吃惊,她手中的木盆“嘭”一声调到地上,发出重重落地声响。
      这一声声响惊醒了穆今睛。
      “韶姨!”这是她醒来第一个唤出的名字,见是穆轻卿后,收敛了几分面上的喜悦,清浅道:“轻卿?你回来了。”
      穆轻卿只觉她的目光躲闪,清澈的丹凤眼眸好似在掩饰着什么。她也无法掩盖方才听到穆今睛一席话后自己的激动,仄声问道:“二姐,你方才说对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指的是谁?那个你有是谁?还有你口中的韶姨,怎么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过?”
      穆今睛目光一顿:“你听到了?”
      穆轻卿点头。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半晌没有丝毫声息。许久,穆今睛淡笑一声,面色早已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你不是母亲的女儿,那你以为自己是谁的女儿?如果你不是母亲的女儿,你以为大姐,三妹,还有我以及父亲会对你那么好么?至于你说的韶姨......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在你刚刚满月的时候,她就不幸坠崖身亡。韶姨在我小的时候对我很好,所以我便时常会想起她。”
      “如果韶姨是在我满月的时候死去的,那么二姐那时候才五岁吧?怎么会把这些成年往事记得那么清楚?”
      穆今睛的目光染上了几分哀伤,一动不动地盯着穆轻卿:“四妹,你不相信我?还是说,你认为我有什么骗你的理由吗?”
      穆轻卿不说话,死咬着嘴唇,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二姐对我很好,只是......这好来得太过突然了。二姐为何会想到带我来建康?母亲绝对不是轻易改变心意的人,二姐究竟知道什么关于母亲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穆今睛盯着她,目光相当复杂,她缓缓垂下了眼眸:“轻卿,有些事情你还是少说为妙。即使是在穆府,也一定要如履薄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从小到大我不信你会不清楚。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二姐做什么事情,瞒着你什么东西,却永远不会害你的。你能相信二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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