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迟栖烟小号

3、相遇

　　“小姐，这样好吗？”
　　云蕊无不担心地拉着正欲出门的君婉，神色分明忧虑。
　　那是，老爷可是发了话的禁足小姐七日，如今老爷还在气头上她就偷跑出去，分明是嫌罚得不够重。
　　“哎呀，没事了。”大喇嘛丢下话，君婉紧紧衣襟，伸手去扯裙子，“爹爹罚了我晚饭，可我也不能饿死啊！”
　　云蕊紧紧扯住君婉裙子，已是欲哭无泪：“小姐，可是我已经将我那份让给你了啊……”
　　用力扯了一下，裙子不动，君婉心虚的低头，很快反应过来，理直气壮的梗足了脖子，“可我还是饿啊。”
　　云蕊忍不住沉默了，半晌才弱弱的回应：“整个锦苑婢女们省下来的饭可都给了你啊！”
　　君婉锲而不舍的继续扯裙子，一边抱怨一边继续扯：“加起来也就那么一点点啊。你们吃的那么少，太过分了。”
　　倒是云蕊，死扯住裙子不松手的，也腾了空来安慰她：“老爷还在气头上，我们哪敢明目张胆？你忍忍吧，明日便好了。”
　　“哪里等得到啊？”放弃了扯裙子，君婉委屈地皱着脸，“古人云食风饮露，我可还没修炼到如此地步呢！”
　　“要不，奴婢偷偷去做些小点心来给小姐？”云蕊也心软了，忍不住问。
　　“不行啊。”君婉立即摇头，“这边动了灶，那边爹爹定然知道。他可是铁了心要罚我，再知道我这样，定然更生气……那时必定逃不了责任。”
　　“那怎么办啊。”云蕊叹气，也愁容丛生，扯她裙裾的手不觉间也松开来，引得君婉不由暗喜。
　　“不然，再去求求老爷？叫他撤了责罚？”
　　云蕊话刚出口，便发现黄衣的小姑娘早去的远了，惊怕里刚要喊她，君婉已回头笑道：“好云蕊，我去食风饮露了……”
　　末了，还来了一句余音袅袅摇曳过来，“不许跟过来……”
　　再看，哪还有那个小小的女孩。
　　云蕊一声长叹，又到底不愿逆了君婉的心意。
　　再者君府守卫森严她在府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好规规矩矩等在了锦苑口，心府叹得千回百转，
　　小姐，千万早点回来啊。
　　成功甩掉了云蕊，君婉也很是开心。
　　虽说已到了这时候，连婢女也睡下了，但至少还有哥哥在。以她对自己长兄的了解，他必然还在房中练他那所谓武艺，不到三更绝不睡下。
　　她便是打了主意去剥削君言的。
　　古人云，星漏偏逢连夜雨。
　　古人真是料事如神。
　　她算齐一切，偏偏算漏君言今日去了他什么好友家中切磋武艺……想当初他以不告发自己废了练琴偷偷去听先生讲课为代价央她隐瞒，她还爽快地拍着胸脯答应了……
　　直是时运不济，苍天捉弄啊。
　　泄气地在君言门前坐下，君婉郁郁地托着腮。
　　君言一向喜爱武艺但在父亲的严令禁止下只能偷偷习练，为免仆役泄密干脆一个仆役也不要，他这一走，沉晖堂中定然是空空如洗，摸了摸自己同样空空如洗的肚子，君婉再度一叹。
　　真悲惨。
　　夜风轻拂，捎来丝缕清冷花香，拂动清浅涟漪，君婉下意识吸吸鼻子，突然间醍醐灌顶，。
　　后院，不是还有片桃林吗？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小女孩眼睛一亮，几乎连蹦带跳地冲向了后院，激动之下一路都是跌跌撞撞灰头土脸的。
　　后院桃林是她早逝的娘亲所植，听说是爹爹与娘亲成亲时娘亲手植的，之后更是每一年栽一棵，还说，要栽上几十年，等他们两个都白了头发，掉了牙齿，再带着君婉和君言，连他们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一起在桃林里舒服地打盹。
　　后来，终究也没实现……后院桃树才栽到第七棵，栽树的人就不在了。
　　君婉还记得，说这话时，一贯冷厉的父亲声音发颤，连眼圈都红了。
　　她不明自，追着问父亲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进沙子了，父亲只是勉强摸摸她的头便转身离开，她本想追，被神情严肃的君言拦下来，他的眼睛也是红的。
　　他说，父亲在想念母亲。
　　“什么是想念？”娘亲去时君婉不过三岁，对于娘亲的印象早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娘亲抱她时好温柔好温柔，她身上有好闻的淡香，还会微笑着，软软唤她“婉儿”……
　　她下意识追问，君言却立刻拉长了脸，半晌才僵着脸不冷不热地说:“你长大以后就明自了。”
　　长大，长大，又是长大！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嘛！
　　君婉忍不住愤愤想，结果她现在都八岁了还是没人告诉她，父亲哥哥最讨厌了。
　　想到父亲，再想到他的冷脸，刚聚起的气又垮了，她软绵绵地对桃树吹一口气，默默祈祷父亲今夜累极了睡得很沉。
　　这桃林可是父亲最宝贝的，轻易都不肯让他俩进去，要是父知道了自己偷跑过来，爬了树摘了桃，还每天熟练地爬墙头听先生讲课，那她的处置可就不止七日禁足一顿饭了……
　　想归想，她跨着脸摸了摸肚子，抱怨了一句怎么塞了这么多东西你还响你还我，才咬了咬牙看向桃树。
　　好吧，娘亲一定不会介意自己偷吃她的桃子的。
　　自我安慰一番，君婉左右望望，娴熟地扒着树干爬了上去，开心地寻了根最粗壮的桃枝坐了下来。
　　好多大桃子啊，先吃哪一个啊……
　　她才摩拳擦掌算计该向哪颗桃子下手时，突兀一道声音吓得她身子一歪差点好险没栽下去。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第一反应是父亲来了，君婉惊得身子一抖，哪还顾得上再纠结桃子，身形一歪便直直从树上栽了下来。
　　“哎，小心！”那声音焦急催促，君婉也来不及听了，耳畔一刹风声，吓得她死死闭上了眼，许久才反应过来身上并无痛意，想是被人妥帖接住了。
　　君婉一声尖叫闷在腹中，一半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一半是祸事败露的死心，方才乍逝的五感随着悬着的心放下寸寸回归，才觉出她此时正躺在那个柔软的怀抱里，有力的双臂稳稳将她圈在一方安稳之间，鼻端充溢着清冷香气，奇异地抚慰了她不发的心。
　　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以观察父亲神情，君婉这才一怔。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无可否认十分出众，线条清冽，眉目清隽，优美唇畔永远凝着温和笑意，入鬓剑眉，也被眸中柔和眼波折成了清澈温柔。
　　这个人，简直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可，他不是父亲！
　　看她茫然神色，那人笑意更深，眉目中有了淡淡忧色:“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声音温柔一如春水行江松风涧露……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