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的时间是一段留白》顾念唯

3、我们只是不甘心祝福彼此

　　我们只是不甘心祝福彼此

　　我不是喜欢活在回忆里的人，也不会沉溺在某些回忆里不可自拔。就像我看林以峻，现在说不上是爱，只是会痛。
　　而现在，他只是我笔下的新闻人物，一个传奇。传奇而已。
　　“嘉叶集团又有大动向了？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副总要在金融界搅起腥风血雨么？”星星皱着眉浏览着今天的新闻。
　　“大记者又怎么啦？”
　　“你不知道，今天新闻又说嘉叶兼并了两大风投公司，原有基层员工全部下岗，导致那两家股票大跌，而且我听内幕消息说这些公司都是和林老板有私人过节的，据说是在受贿案接受过调查的合伙人。顾姐你说，嘉叶为了赚钱是不是疯了。他的房地产“沙漠国王”都是业界有名的老板在买入啊，今天开市嘉叶的股票就涨了两成。看来那个林副总真不是好惹的，靠关系吃饭是一流。“
　　“我们还不了解这个人呢。”我也不知道是在为谁辩解“你去查查他，包括一些八卦丑闻都要查。”
　　“哇哇哇，顾姐你从来不支持我去查财经人物的八卦的呀。怎么转了心性了？”
　　“你呀，我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现在还没有杂志做过深度访问，在开发布会之前我们一定做掌握第一手资料的人！”

　　的确，我对财经人物的八卦不屑于顾。在我看来只要他们金融做的好，即使有些花边新闻我也可以只字不提。而现在我只想知道，林以峻这个人，他的一切。
　　也同样不出所料，当我打开同事们收集的资料，都是他和某某老板会所畅饮、送某某明星深夜回家的新闻。
　　这些个某某明星，最频繁的就是任星蔚，呵，我早该料到。这位在我大学时期就死追林以峻不肯放手的大小姐，她践踏过我最不堪的岁月，让我一提起就恨得牙痒痒。但也就是她，正和我当年最喜欢的少年也是当初对她最不屑于顾的林以峻，在深夜里被拍到在她的公寓门口搂搂抱抱。

　　现在不是愤怒，是一股不可遏制的悲凉。
　　我从来就不甘心祝福。
　　“你说分手了还能做朋友么？”大学时他曾问过我。那时我正奋力吃一碗辣的出奇的担担面，顿了顿，满头大汗抬起头看着他“不能，分手了就是敌人。”他哈哈大笑，撩了撩我的刘海，说他永远不会和我分手。
　　永远有多远，到你看着我失去所有开始，就到了永远吗

　　嘉叶的新闻发布会定在江城国际的三楼，据说这里的景色最美，是江城看海景最美的地方。天价，是嘉叶给各位虎视眈眈的记者的筹码。说了不该说的话，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我在这一行出了名的敢说敢做，因为我从来就不怕什么代价。早在五年前我就一无所有了。

　　林以峻穿着得体的西装坐在中间，左右分别是林穆铮和方施诗董事。他的眼神异常坚毅，好像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大事。很久以前，我也是信了这样的眼神。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欢迎参加嘉叶集团的新闻发布会。让我来介绍，我们新任的副总，林以峻，通过最近嘉叶的动态大家也看到了我们林副总的能力，接下来我们嘉叶还会涉及更多的领域，大家拭目以待。现在就由林副总为大家讲几句。”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嘉叶将会成为整个江城的地标，成为金融界不可替代的巨头。”

　　掌声把我心底的声音淹没，我只能一阵恍惚。那个谈笑风生的，誓要做一番事业的，高高在上的，不再是我的少年。
　　“林副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是嘉叶集团内部要有大的变动了么？
　　听说林副总退伍归来，从前在军中年纪轻轻也坐到高职，请问家中有何关系？
　　林老板为什么请林以峻作副总，董事会内部怎么会毫无阻力的同意？二位有什么关系？
　　林副总一上任就开始大规模兼并和裁撤子公司，手法是否太过毒辣，有没有考虑过员工的感受？
　　林副总最近和名媛任星蔚走得很近，有消息称二位要订婚了是真的么？”

　　“各位记者，各位记者，我们只谈公事。林副总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他为人更是光明磊落。我们只回答嘉叶的事，关于他的传闻和私事我们不予回应。”林穆铮压制着现场的混乱。

　　“那林副总，真的做的每件事都，光明磊落，对得起良心吗？”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涌向前瞬间安静的记者们。敲着钢笔，冷冷的笑。那是五年来，我憎恨某件事时一贯的表情。“林副总敢说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粉碎别人的家庭和幸福？没有害过别人？”

　　他看向我，怔了怔。刚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不想知道他的解释。他一向不喜欢解释啊。站起身，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就在来之前，我看到他甩开一个来求他不要裁撤子公司的员工，叫保安把他拖走。我看见他冷酷的表情，深不见底的黑色。
　　他不喜欢穿西装，不是么。

　　出了侧门，看见任星蔚一袭白裙从保姆车走下来，提着保温盒。想到小报上说某知名女星时常给嘉叶副总送亲手煲的汤，恩爱至极。我不禁苦笑，想起以前为得到林以峻的小小伎俩，到如今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我是在苦涩什么，是因为自己连逢场作戏的资格都没有么？

　　有一种感情最难过，就是你给了他一个开始，却也只能看着他走进别人的风景里头。你想着他，慢慢就成了幻想。

　　“呦，这不是顾大记者，怎么也去参加以峻的发布会吗？觉不觉得，很多事就是命运安排？”
　　“命运？”
　　“不是么，五年前我输给你，而今天，你输给我。”
　　看着她不可一世的表情我突然想笑，果然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
　　“不是我输给你，是我终于不要了，被你当成宝捡了去。”
　　“你！”
　　我没看到林以峻匆匆走来，听了我的话瞬间变了脸色。
　　呵，林以峻啊林以峻，我还以为你能掩藏的多好。原来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

　　“以峻啊。”任星蔚一把拉过他，挽着他的手臂。“看啊，咱们的老朋友，顾念唯，怎么就在这儿遇见了，真是巧。”
　　“你先回去。”
　　“峻！”
　　“你先回去！”他生气时的眼神总是不容置疑。
　　任星蔚恨恨的看着我，却没有从前的嫉妒。那时我就应该知道，很多事我以为不同，其实还是一如从前，而我以为不变的，却早就悄然改变。
　　她心里知道，林以峻，他逃不掉的。
　　“怎么，演戏给我看？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记者。”
　　“跟我走！”他拽着我的胳膊。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甩开他。我不可能再和他有任何关系，我不能原谅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不能从他的抛弃和不辞而别中解脱出来。这么多年的历练，我已经足够理智、足够冷静，在任何大灾难和诱惑面前都可以不动声色。但是我没办法。我依然想听他说，依然期待他给我一个解释。即使我知道自己不会相信，甚至，他做事不会有什么理由。

　　我坐在他的深灰色奥迪PikesPeakquattro里面，心中对自己一阵嘲笑。
　　“怎么，这么高身价还是喜欢越野车。”
　　“你不是喜欢么。”
　　我一时语塞。
　　从前我们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奇怪的是那时我做着三份兼职连一件过百的衣服都不敢买却每天都在幻想自己的未来。我曾经看到校门口各种来接女生的豪车，我对林以峻说，将来我要有自己的车，我最喜欢越野车了，要开路虎。他嘲笑我一个女生总喜欢男人的东西。

　　“顾念唯，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当年不辞而别，恨我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伴你。”
　　“是吗，也许吧，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恨你，不，别说恨，是什么感情也没有。”
　　“所以，你以后要一直把我当成陌生人么。”
　　“林副总我们认识啊，我怎么把你当成陌生人。”
　　我可以凛然的看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就像今晚的星光。
　　“小念，别再插手嘉叶集团的事情了，这里面有太多的事情你再碰下去是很危险的。”
　　“林副总，我是记者，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真相并通过我让所有人知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我推开车门却被他一把拉回来。
　　我们离得太近，我能感到他的呼吸，他的紧张，他的千头万绪。就好像高考前离别的那个晚上，他说，小念，我喜欢你。
　　“小念，你不会明白，我知道你想听的是什么，可你等不到我的答案的。”
　　“是啊，你向来不喜欢解释。只留我一个人，为你解释所有答案，啊不对，是给自己找理由原谅你。但是最后，我真的找不到理由了。我没办法原谅你，没办法骗自己你是有苦衷的。”好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上一次什么时候呢？是哥哥出事还是在爷爷奶奶的葬礼，还是我在抢新闻的时候被打被骂，还是知道最好的朋友踩着我上位？还是，五年之后我第一次遇见林以峻，看着他陌生的样子却特别想上前去抱抱他。我想听他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想不想他。怎么五年了，我想要的还是这么傻气。
　　“算了，林以峻，算了吧。”我甩开他他的手，退开车门跑走了。
　　在你面前，我永远只能落荒而逃。
　　我怕你的答案，是不爱。
　　而我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看着你，甚至是不看你。
　　我一向洒脱，却不能心甘情愿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