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的时间是一段留白》顾念唯

2、傻瓜才会一直活在回忆里

　　傻瓜才会一直活在回忆里
　　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离家上学。从前选什么都要选离哥哥近的。虽然从小无知无畏桥横跋扈惯了，骨子里还是怕的。因为害怕所以才要咬牙昂着头，所以是个不讨喜的孩子。惯会欺负别人，总是支楞着眼看一切，有好多好多冷漠和不屑。所以哥哥说，怎么什么都写在脸上，经历了什么还不当个温暖的小孩。

　　的确，我一直心存我也不知道的怨恨。
　　不过这样也好，以我这样的身世，从小倒也是没有被欺负过。

　　爱不上任何人。因为骨子里记恨着从小到大的一切，忘不了惨淡的饿肚子的日子，忘不了嘲讽过的字字见血的刀子，忘不了坏人的刻薄和推搡。其实我都表现在脸上，狠狠反击，然后深深埋在心底。所以我是带着恨意的。

　　我最讨厌林以峻。他总是对别人笑，一笑就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总是傻乎乎，别人对他不好他也不在乎。他不喜欢说话，却总是默默对别人好。
　　我受伤的时候他会默默扶我去医务室，讨厌的人撕掉我的书他就把书推给我，我吃不饱他会夹鸡腿给我，晚上我不敢回宿舍他就在后面默默打着手电跟着我。

　　林以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谁都好啊。

　　是啊，他对谁都好，所以我更讨厌他。
　　为什么，他就像阳光一样。可是我内心一直掩藏着深不见底的黑夜。

　　他依旧对我好，不言不语。我依旧讨厌他。
　　高中三年，朋友对我说小念，林以峻是不是喜欢你呀。讨厌我的人一直警告我，顾念唯，离以峻远一点，你配不上他。

　　只有一次，他主动开口。“顾念唯，那个，今天下午是最后一场篮球赛，对十三中的，你可以来看么。”
　　“没兴趣”。我收拾着书包。
　　三年来我都知道他在校队是打篮球最好的。他高高瘦瘦，却总是充满能量。我不喜欢高高瘦瘦的男生，一直都不喜欢。
　　“你都没看过我打球吧”。
　　我看过，在黄昏的操场，我拎着给哥哥的饭菜。总是有意无意搜寻着谁的身影。我知道他的三分神准，知道有一个总是嫉妒他的男生使小动作，知道他运动之后喜欢喝一个牌子的饮料。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没兴趣”。
　　“小念，你要报哪所大学。”
　　“没想好”我匆匆走开，生怕自己要多大声的说我要考P大。

　　一个月后高考，我们虽然是同桌但这一个月却几乎没有怎么说话。
　　临高考前一天，放学。我收拾的很慢，因为我都是最后一个走要锁教室门。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我提着书包，抱着书，关上灯。
　　“小念。”一个声音有些嘶哑又很笃定的叫着我的名字。
　　是林以峻。走廊昏暗的灯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总是觉得他的目光灼灼，好像可以把我的心思点燃然后烧成灰烬。
　　他牵起我的手，手微微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却没有想过拒绝。
　　“我喜欢了你三年，整整三年，从见你第一面，看见你和那群欺负你的坏人勇敢的叫嚣，看见你买两份饭却总把最好的那份给哥哥，看见你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开水间里哭，看见你为了自己的朋友不被欺负单枪匹马的去打架，我在想你是怎么样的一个女生，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快乐，为什么会那么勇敢好像可以打败一切，为什么我看向你的眼睛总是会想到深不见底的海洋？小念，我喜欢你，我想保护你，想陪你走夜路，想带你吃最好吃的东西，想分担你的不快乐。”
　　我的心剧烈的跳着，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欢喜，却也是不断笼罩着我的恐惧。
　　我这才知道，我喜欢的男孩也喜欢我，这种感觉。可我说不出一句话，我不敢看他，我只怕用力的体会什么就会发现是一个梦境。
　　一个有些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我能感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能感到他的温暖，是我无数次想要拥抱的温度。
　　“考完试，我会等你的答案。”少年风一样跑出去，只剩下我和这个安静却慌乱的世界。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没有预期的激动或是复杂，我只是特别平静。和三五好友喝啤酒压马路到凌晨，好多人抱头痛哭，我只是看着他们，受了这情绪的感染默默的流眼泪。原来我这么好酒量，怎么也不醉。我好像一直都在流浪，虽然有安定的地方，却总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
　　天蒙蒙亮，大家也都陆续散去。我突然很难过，一路狂奔去林以峻的宿舍楼下。我曾经无数次望向他房间的小窗，想象他的样子。就像我无数次路过操场，看那个带球奔跑的少年，看他的张狂和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只是每一次，我都默默地，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表示。
　　他是耀眼的、明亮的。他虽然不喜欢说话，却总是笑的像阳光。
　　而我，只是灰暗角落里，从不为谁绽放的小小花儿。我孤单，我自卑，我是永远不会发光的灰色。
　　我最看不起飞蛾扑火。那么现在，我这是在期待什么？

　　依然如此，转身离开。我想从此，我们不会再遇见。就当是为我的渺小的尊严。

　　一个月后，我如愿收到P大的录取通知。四处打工赚学费，我在忙忙碌碌中假装自己忘记了喜欢的少年和他稚拙的亲吻。

　　九月，我和哥哥提着重重行李去P大报道。临走时，哥哥拍拍我的肩膀，“小念，从前你活的太累，放不下的太多，从现在开始，作为一个结点，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我笑着，笑容是我以为可以掩藏一切的武器。结果，懂的人却一眼看出它的疲惫和隐忍。我是害死了自己父母的孩子，大概我怎么也忘不了这个事实。

　　新的环境总是会让人兴奋，很快和宿舍的室友熟识起来。开学第一天上的是公共基础课，很多不同的院系一起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上课就开始点名。一百多号人要点到什么时候，我怔怔的看着窗外。
　　觉得特别美好，又特别不真实。
　　在一个没有你的过去，只有你的现在和未来的地方。我开始喜欢笑，喜欢去喜欢别人。
　　“林以峻，嗯，林以峻！林以峻同学来了没有！”
　　我回过神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教授，末了，一个身影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到”然后回过头，就冲我笑笑，那样阳光那样蓄谋已久。

　　小念，你要报哪所大学。